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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100章 太昊伏羲陵

  老師在時,何姒自然不敢加入這場對話,等老師的身影徹底消失了,對著秦鑒,她膽子莫名地就大起來,輕聲問道:「你怎麼認識我老師的?」


  「我認識李老,可比阿姒早多了。」


  「真的?」何姒滿臉狐疑,又想到兩人最初相識的酒店,「那家酒店該不會……」


  秦鑒立刻搖頭:「可不是我叫你教授派你去的啊?」


  「真巧。」


  「緣分。」


  何姒聽著秦鑒難得輕佻的語氣,卻不知老狐狸說話常說半句。


  比如他們正在聊的酒店之旅,何姒的出現雖不是他策劃的,但他卻是在得知何姒會出現后才最終決定出席的。彼時當然是對於千年前羈絆之人的好奇,但此刻他卻特別滿意自己當日的決定——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不過這事不能細想,一旦想到自己只是面鏡子,千年前真正與何姒有羈絆的另有其人,秦鑒就覺得心裡堵得慌。明明那人早就喝過好幾輪孟婆湯了,也不知秦鑒還計較些什麼。


  「為什麼突然想到去太昊伏羲陵?」


  「先走吧,路上和你說。」


  「那和我老師認識的事呢?」


  「等這件事解決了再說不遲。」


  兩人聊著沒營養地話題,走出酒店大堂,消失在無人發現的地方。


  鏡廊又開始變化,何姒早已經習慣這種無常了,她跟著秦鑒亦步亦趨踩在從虛空中升起的石頭上,聽著秦鑒口中的故事,臉上越來越興奮。


  「據說全國只三處生長此草:一為山東曲阜,一為山西晉祠,再就是太昊陵了。因此草稀有,歷代帝王每當春秋二季派大員前采朝拜人祖,返京復命時都必須帶回一束蓍草作為到了太昊陵的信物。」


  「所以,我們這趟是去太昊伏羲陵找蓍草?」


  「是百莖蓍草。」秦鑒嚴肅地強調道,「而且要去的是陵園後面的蓍草園。」


  「會有什麼危險嗎?」


  秦鑒停下腳步搖了搖頭,然後端詳著何姒的表情說道:「阿姒這是失望的表情嗎?」


  「怎麼會?」何姒話才說了一半,手上一緊,剛意識到自己又被秦鑒調笑了,人已經被拉出了鏡廊。


  何姒還沒來得及好好和秦鑒掰扯掰扯,就被滿目水色晃了眼。


  「這是……到了?」


  「這是柳湖,」秦鑒伸手遙遙指向城牆連綿的地方,「那裡才是我們的目的地。」


  「我知道,只是你真喜歡從水中過。」何姒吐槽著,摸摸立於肩上的小九,目光終於從水色中尋到焦距,重新拾回自己的方向感。


  往北遙望,楊柳依依間已經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片古建築群,其陵巍巍、拔地而起、雄偉壯觀聳若峰岳,屹立於蔡水之陽。


  「水邊比鏡子安全,」秦鑒隨意解釋一句,舉步朝陵園走去,「走吧,范宇已經在陵園等我們了。」


  「哦。」何姒說著快步跟上。


  起初所過之處碧波蕩漾,垂柳依依,亭台樓閣間遊人如織,寧靜優美。雖已入冬,寒氣漸起,卻仍是滿目的詩情畫意。往北深入,仍是綠樹環繞,古老的城牆掩映在芳草間,環境逐漸清幽肅穆。


  不久,兩人來到一座高大的石階前,伏羲氏崇高的地位由此顯現。眼前已是檐角高挑,雕樑畫棟,盡顯中國古代建築的精美技藝。


  這便是以伏羲先天八卦之數理興建,中國帝王陵廟中大規模宮殿式古建築群之孤例——太昊伏羲陵。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高大的城牆和巍峨的宮殿前,氣度絲毫不減,只略彎腰伸出一隻手來,彷彿在邀請少女,一身的莊重正直,溫暖和煦,但語氣里又充滿誘惑:「阿姒,不同我介紹介紹嗎?」


  吱呀之聲不絕,陵墓從南至北的十扇大門突然隨著這句話層層打開,何姒從南面第一道午朝門直望紫禁城中太昊伏羲氏的巨大陵墓,目光貫穿了南北垂直的中軸線,竟是一眼望穿,十門相照。


  何姒站在巨大恢弘的陵園前,好不容易才穩定住被這奇景震懾的心神,收攏幻象,看著腳下正在流淌的蔡河說道:「萬心歸善,先上渡善橋吧。」


  秦鑒不語,只依言跟上何姒的步伐,輕輕緩緩的腳步聲便伴隨著兩人清淺的呼吸聲一起邁入陵園之中。


  走過午朝門,腳下的主甬道青石鋪墁,兩旁古柏參天,看了玉帶河旁玉帶扣,又走過玉帶橋,穿過了道儀門、先天門,便到了太極門廣場。何姒停了停腳步,想體驗伏羲當日仰觀於天,俯察於地,中觀萬物的心情,秦鑒也不催促,只是由她所願。


  稍息片刻,兩人重新出發,跨過了太極門,迎面走過富麗堂皇的統天殿和灰筒瓦頂的顯仁殿,又穿過太始門和古碑林,來到青磚壘砌的先天八卦壇前。


  以腳步丈量過八卦圖,之後便是紫禁城和伏羲氏的巨型陵墓,兩人終於站到了陵墓前的一塊巨型墓碑之前。


  「阿姒可了解伏羲氏?」


  「若問陵墓構造,我還能答得上一二,若問伏羲氏,我知曉的,肯定不如你多。」何姒實事求是。


  「那我便問陵墓構造。」


  老狐狸眼睛亮閃閃,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何姒想著既是古建築方面的問題,應該萬變不離其宗,便應戰道:「你說。」


  「在太昊陵顯仁殿東北角的青石台基上,有一個圓空,遊人香客稱之為窯,阿姒可知這是什麼物件,又有何用?」


  何姒眉頭皺了起來,想不到秦鑒問題的角度這麼刁鑽,她想了很久不得其解,只好搖了搖頭。


  「子孫窯。」


  「啊?」何姒不知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揉了揉耳朵。


  「伏羲氏有十大功績,阿姒可知?」 又是全然不著邊際的問題,何姒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噤聲不答,秦鑒當然不會讓她如願,自顧自說了下去:「其中之一就是建立嫁娶婚配製度。每年春季,伏羲打破氏族觀念,以集會形式,使年輕男女聚集到一起,集會中央便會放一塊如此形狀的窯,年輕男女若相互有意,就一起摸一摸窯……」


  「胡……胡說。」


  「我哪敢胡說,太昊陵春二月廟會由此便延續下來,」秦鑒一臉的正氣凜然,「而且作為我國規模最大最古老的民間廟會,也已經入選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阿姒要還不信,明年農曆二月二我帶你來這集會走一走。」


  「我自己會走。」何姒說著,已然招架不住,也不敢看秦鑒如今的表情是調侃還是認真,低著頭就往今日的目的地——太昊伏羲陵後面的蓍草園而去,邊走還邊說,「不是說范宇在裡面嗎,你快變回來吧。」


  「知道啦。」聲音已經變得蒼老,其中的笑意卻還是那個調戲了她一路的小郎君的。


  「來啦。」


  何姒和老朝奉一前一後走進蓍草園,范宇正依在一棵蒼勁的古柏上,一米九的身體站得七扭八歪,嘴裡還叼著一根茅草莖,百無聊賴。


  知道他又要說些風涼話,何姒連眼前的風景也不敢細看,連忙先開口問老朝奉:「人齊了吧,要怎麼做?」


  「千年之前蓍草園的風景,你可曾想過?」


  「沒有。」何姒誠實地搖了搖頭,又問道,「蓍草長什麼樣子?」


  范宇終於找到了插入風涼話的節點,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們聊了一路,還沒弄明白蓍草的樣子?」


  「看了看羲陵岳峙,聊了聊古建築的建制特色,還有伏羲位於三皇五帝之冠的特別貢獻。」


  「倒是閒情逸緻,」范宇顯然不信,轉而攻向何姒,「小何啊,就這些夠你們聊一路?」


  何姒聽到伏羲的特別貢獻,又想起了秦鑒剛剛說的男女婚配之事,眼觀鼻鼻觀心,鄭重地點了點頭。


  「哎,幾日功夫,都學壞了。」范宇嘆了口氣,繼續往蓍草園深處走去,何姒見狀連忙也走,可身後老朝奉的聲音悠悠蕩蕩:「不想知道蓍草的模樣了?」


  明明是你們求我辦事吧?


  何姒在心中吐槽著,卻還是認命地放緩了腳步:「請秦老師答疑解惑。」


  「蓍草,葉互生,葉片邊緣呈銳利鋸齒狀,像細細的羽毛,又像長長的線條上穿滿著針。因為形似蜈蚣,又被稱作「鋸齒草」、「蚰蜒草」。夏秋間開密集的白色小花,一簇簇如傘狀盛放於枝頂,挨挨擠擠,一眼望去,煞是喜人。」


  何姒聽著老朝奉的描述,努力在頭腦中構建著小草的模型,卻怎麼都不得其章法。她又看看面前的蓍草園本身,企圖從中獲得靈感,可因為冬天的原因,蕭瑟多過生機,腦中一片空白。


  正努力間,何姒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耳邊響起縹緲的語調,是秦鑒在吟誦著前人的詩句——晴日春郊暢暖煙,羲陵蓍草正芊芊。條柔秀拙深宵雨,根老靈盤太古年。一畫鴻蒙開道脈,千秋精蘊演心傳。由來神物殊凡卉,奕葉榮敷二月天。


  伴隨著這悠揚的語調,何姒眼前出現了葉如櫛齒狀深裂的蓍草,枝葉舒展在風中,她甚至能看到蓍草根莖上細密的絨毛和白色花朵淡淡的粉紅色邊緣了。


  「看見了嗎?」


  「看見了。」


  小九從何姒肩膀上一躍而起,清越的鳴叫如波浪在幾人身周層層盪開,何姒反手握住老朝奉,目光所及,蕭瑟冬意褪去,草木蔥蘢,花草繁茂,大片綠意亦如波浪,在幾人眼前流淌瀰漫。


  悠悠歲月中的鐘鳴鼎食,晨鐘暮鼓裡的人間煙火,都在這一刻遠去了,只剩下了最原始卻也最濃烈的綠意與生機。


  「太美了。」


  「是啊。」連一貫不正經的范宇都感嘆起來,「小何你真是化腐朽為神奇。」


  「多虧了小九。」何姒嗅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滿鼻的草木清香,還有薄荷的清涼和身後的檀香,精神為之一振。而小九已經迫不及待地掠過枝頭,在這彷彿童話般的奇幻之景中撒歡了。


  「走吧,我們去找蓍草。」


  幾人開始在叫不出名字的綠植間漫步,越往深處走,植物越是千奇百怪,斑斕的蝴蝶飛得輕盈,五色的小鳥同小九一起歌唱,而霧氣則像牛奶般從地面浮上來,慢慢的,靜靜的,毫不讓人惶恐,何姒只覺雲霧繚繞,仙氣瀰漫,與周圍的景色相映成趣,美得神秘而又縹緲。


  她一路看著美景,卻也沒忘記自己的目標,一直在搜索著身邊的植物。有些蕨類枝葉茂盛能遮蓋住范宇的腦袋,有些則光禿禿只有一根杆子,直到頂端才猛然長出雨傘般巨大的葉子,有些植物細小如灰塵,靜靜匍匐在地上,有些則長著鴨腳一般的葉子,彷彿隨時都要跑走。她甚至看到一個穿著紅肚兜、白白胖胖的娃娃在幾人腳下跑過,一眨眼就便尋不到了。


  「是人蔘娃娃。」老朝奉難得露出和藹的微笑,對著胖娃娃消失的方向點點頭。


  「真的?」何姒聽得欣喜,范宇卻粗手粗腳地撥開一片葉片回過頭來,「哪裡,我們找根紅繩把他栓回家!」


  何姒與老朝奉俱不理他,繼續往前走,很快,何姒便見到了與描述中很像的植物。


  「你看那個!」她伸手一指,滿目邀功的樣子。


  「你摸一下試試。」


  老朝奉不說是或不是,只讓何姒先試試,何姒便真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那片羽毛般的葉片前,迅速一摸,又迅速後退。沒想到那植物比何姒還害羞,才被點了一下,葉片立刻關閉,久久不願打開。


  「這是含羞草?這麼大的含羞草?」


  老朝奉點點頭,又指著旁邊一個甜甜圈般黃粉相接煞是奪目的花說道:「不過可不能什麼都摸,比如這個,它的花瓣上有銳利的刺,還會分泌腐蝕性液體,原本是為了捕獲昆蟲而存在的,不過在這院子里成了精,不知會怎樣。」


  「快走吧,人蔘娃娃又抓不到,還上起課來了,」范宇帶著被無視的怨氣從兩人間走過,突然回身反手一抓,手裡竟然是一顆石子。


  「你們看到了吧!我不抓他,他倒要惹我!」范宇擼起袖子回頭看著,躍躍欲試。


  「那也怪你嘴巴缺德。」何姒幫著驚鴻一瞥的胖娃兒懟了回去。


  「何姒,你這胳膊肘……」


  范宇話說了一半,突然見老朝奉抬手一指,在蔥蘢草木的罅隙間,一片青雲高懸於頂空,竟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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