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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117章 泉邊

  「我留下來。」李沖率先響應了這個方案,「這邊地勢我最熟悉。」


  「我也留下來!」


  「我也是!」


  「不需要這麼多,我們也不要給人家增加太多負擔。」趙叔說完,幾個年輕男子又為這留下的指標爭論起來。


  正午時分,太陽的熱情展露無遺,風消失的無隱無蹤,遠處包圍著他們的沙漠在太陽的炙烤下失去了金色色調,變得發白,彷彿所有的生命力都被蒸發,只剩下陽光的熱浪在空氣中翻滾。


  老朝奉看了看天,突然插入到這陣爭論中:「日頭升的太快,時間不等人,不如分頭行事,確定留下的人中先找一個帶我們去泉邊看看,剩下的人這繼續討論撤退和留下的名單,李沖怎麼樣?」


  老朝奉意有所指,沒等趙叔同意,李沖一馬當先應了下來,可隨後一個沉悶的聲音也在人群中響起。


  「我也去。」幾人回頭,竟然是一心想要離開的朱斌。


  「你是不是找茬。」李沖擼起了袖子,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


  「哎,李沖兄弟,」范宇上前一把摟住這急性子的漢子,往棚外走去,「你管他幹嘛呀,帶路帶路,我們走我們的。」


  范宇知道老朝奉的意思,這李沖是全場心眼最少的,帶著他,一路能了解的信息最多。但趙叔顯然也料得到秦鑒所想,若真讓李沖和朱斌在這鬧起來,趙叔得了空子,肯定要換帶路的人,到時候他們這一路可能什麼都打探不出來,完全白跑一趟。思及此,他當然要先把李沖拉上,不給趙叔喊停的機會,穩固第一步戰果。


  至於這個朱斌,范宇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很納悶。這人聽著像是老村長的兒子,卻偏偏和全村都有矛盾,特別是和李沖這急性子不對付,帶在身邊話趕話的,說不定有意外收穫。


  老朝奉顯然也是這樣想的,他朝朱斌一點頭,說道:「那便麻煩了。」


  趙叔還想說什麼,可棚子里的村民見一樁事已經有了結果,紛紛圍了上來,關於留下和離開的討論不絕於耳,他只能看著幾人快步往村後走去。


  喧鬧聲在身後遠去,幾人跟著李沖走過三四茬土屋,繞過彎彎曲曲的小道,走了七八分鐘,終於來到了一處低洼之處,一大片綠意自在而又突兀地從飛揚的沙石中長出來,竟然是江南水鄉常見的蘆葦灘。


  「到了。」李沖停住了腳步,其實他不說幾人也知道已經到了目的地,紛紛停下腳步,只有君九姿又往前走了幾步,臉上露出嚮往之色。


  沙海之中,蘆葦灘猶如另一片起伏的海洋,隨風搖曳,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蘆葦灘上,投下斑駁交錯的光影,比起磅礴壯麗的大漠,更顯精緻婉約。


  老朝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企圖從中發現一絲半縷古物能力的遺留,卻一無所獲——除了一點,這場景與何姒的夢境太像了,只是何姒夢境的最後,沙漠綠洲不過是海市蜃樓,流沙的中間,遺留著被吞噬的動物屍骨。


  老朝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這次的夢境,不是古物的線索,倒像是某種關於結局的隱喻。


  泉水的痕迹已經看不到了,但蘆葦還迎風而立,莖稈挺拔,葉片修長,翠綠欲滴。可見沙泉雖然已經乾涸,但地下水的水位還較高,至少在蘆葦根系可以汲取到的地方。事情或許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君九姿忐忑不安的心境中多了一絲安慰。


  守泉人還在那一汪沙池邊,見到李沖,像是見到了主心骨,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


  「昨晚便是你值守的沙泉嗎?」


  守泉的年輕人看了一眼說話的老朝奉,面上惶恐還未散去,就露出敵意來,瞪著眼睛不吱聲。


  「沒事,」李沖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背,說道,「他們是來配合我們一起想辦法的。」


  「神泉就是被他們的人弄乾枯的,誰知道是不是貓哭耗子,特別是那個女人,」年輕人說著指了指君九姿,「就是她先鬼鬼祟祟出現在我們村子邊上,沙泉才接二連三出現問題的。」


  「誤會……」


  君九姿話還沒說完,就聽啪得一聲,上一刻還扶在年輕人背上的大手拍到了他後腦勺上,將他整個人拍的一個趔趄。


  「沖哥……」年輕人摸著自己的後腦勺,一臉的委屈。


  「指使不動了是吧。」


  「不是。」


  「問你話就回答,昨晚是你值守的沙泉嗎?」


  「你不是知道嘛……」年輕人低著頭嘀咕了一聲,見李沖一瞪眼睛,黢黑的大手又要揮過來,連忙答道,「是是是,是我。」


  「你這什麼態度,你們平時都這麼待人做事的嗎?」朱斌見年輕人被壓迫得可憐,忍不住開口。


  誰知這次回答他的不是李沖,那小夥子突然脖子一梗回身懟道:「關你什麼事?」


  朱斌自作多情吃了個啞巴虧,一口氣憋的棕色臉皮都泛了紅,只好自言自語了一句:「不知好歹。」


  李沖的心情卻出奇的好,再次一巴掌拍到小夥子背上,特意看著朱斌說:「江子有出息,給兄弟長臉!」


  范宇見著也忍不住笑道:「你們這關係可以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對了江子,你昨晚一直都守在泉邊嗎?」


  「是啊,這是村裡的規矩,守泉期間一步都不能離的。」


  「若是……尿急之類的呢,總有些個人問題要解決吧。」


  江子一笑,手指四下一指反問道:「都是男人,撒尿還得挑地方啊?」


  「哈哈,」李沖聞言也樂了,接著道,「這你們城裡人就不懂了,沙漠里最珍貴就是水源,我們平時都留著澆灌小樹苗了,可不像你們講究。」


  「有女士在呢,說話注意點。」朱斌也是個有恆心的,吃了憋卻還是不忘插話。


  「謝謝,不用顧忌我,」君九姿坦然一笑,「都是沙地里摸爬滾打過來的,都懂。」


  「之前聽人家叫你君教授我還覺得女娃娃配不上,今日一見確實這個。」李沖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君九姿倒是因著這誇獎難為情了一下,又問江子:「在你守泉期間,可有異狀?」


  「異狀,泉水都幹了還不算嗎?」


  「除了這個。」


  「那沒有了。」江子誠實地搖了搖頭。


  「既然一直沒有離開,你可見到泉水是何時枯竭的?」 「昨晚晚飯後我來換班時沙泉還是正常的,也不叫正常吧,就是渾濁,但水位沒有明顯變化,那時候是晚上八點,」江子回憶了一下繼續說道:「後來一直沒大變化,也有可能是因著天黑我一開始沒發現。後來一隻水鳥像受了驚嚇一般突然從蘆葦叢中飛撲出來,我當然得去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發現大事不好,泉底竟像漏了一般,水位已經下降了許多,泉邊咕嚕咕嚕冒著泡泡,不一會就……不一會就見了底。」


  雖然只是回憶,那場景卻好像又在江子眼前發生了一遍,他強撐鎮定,還是難掩眼底的慌張。


  「那時候大概幾點?」君九姿沒時間顧及他的情緒,直截了當地追問道。


  「兩點半。」雖然慌張,江子卻說得很肯定,他指了指手上的手錶說道,我叫村長的時候特意看了時間。


  「叫村長的那段時間你離開了?」


  「沒有,」江子說著又從兜里拿出一個口哨,再次強調道,「守泉期間是不能離開的,有緊急情況我們都用哨子聯繫,村前屋後來得很快。」


  「這倒也是。」范宇聞言點點頭。


  其實就算他離開了也沒什麼影響,那時候泉水已經開始消失,江子既然之前沒見到異樣,留不留下來都沒有區別。他又看看顯然一滴水都沒有了的沙坑,沙土的顏色和周圍相比還深一些,剩餘的水汽似乎還沒有完全被陽光蒸發,但若再這樣曬下去,恐怕離這一刻也不遠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次是什麼東西作祟使得泉水憑空消失?最關鍵的是,做下這一切的人,動機又是什麼呢?


  范宇想著,目光轉移到了自告奮勇陪他們來泉邊的朱斌臉上,這個年輕人剛剛似乎對祭祀之事不屑一顧,而且還想勸全村人一起離開,不知道他對於泉水消失之事是怎樣看的,他決定好好打聽下這件事。


  可范宇還沒來得及開口,君九姿突然又說道:「我們的那個研究員小陳呢?我能不能見見他。」


  李沖和江子都不做聲,朱斌卻皺起了眉頭,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問道:「你們還綁架了人?」


  「你懂什麼,我們只是留他在這問問情況。」


  「你們真當這是法外之地啦?」


  「嚯,到底是讀書人,那你去找人來抓我們啊,我剛好也想找警察查查我們這泉水的事情呢。」


  「無賴!」


  「先不談這件事,」君九姿連忙打斷了他們無意義的爭論,「既然你們說事情與小陳有關,甚至要拉他去祭祖,總要讓我先和他見一下吧,很多情況他或許比我們更清楚。」


  「這你得問趙叔,鑰匙在他那,」李沖說完又補充道,「不然我帶你們去關他的地方,可以隔著房門先聊。」


  「我有鑰匙,他被關在哪裡?」朱斌打斷了他的話。


  「你哪裡來的鑰匙?」李沖說完,突然想起他是村長之子,按照慣例,村長手裡確實有一套全村的備用鑰匙,啞了聲音。


  「問你呢,人被關在哪裡?」


  「那鑰匙是你的嗎?那是下一任村長的。」


  李沖剛說完,就見江子不屑地瞄了朱斌一眼,陰陽怪氣道:「村長要知道他留下來的鑰匙被人這樣用,怕是死都不能瞑目吧。」


  「你說什麼!」這句話戳到了朱斌的軟肋,一直忍耐的他突然跳起來,衝到江子面前,這人看著已經是讀書人的做派,可骨子裡還是沙泉村的血脈。


  「哎哎哎,兄弟,別衝動。」范宇攔住朱斌,發現他氣息不穩,眼睛竟然因著這一句話變得猩紅。


  「我說錯了嗎……」


  「江子,閉嘴!」李沖厲聲呵斥之下,江子果然閉了嘴,退到一邊。


  李沖看著依舊沒順氣朱斌的和垂頭喪氣的江子,舔了舔嘴唇才開口道:「鑰匙在身上?」


  朱斌不語,略略點了點頭。


  「那走吧,我帶你們去。」說完又回頭一指江子,「你在這守著,趙叔前頭還有事,一會回來找你。」


  幾個人又變換了方向調頭朝村裡走去,和來時一樣,朱斌依舊獨自一人掉在隊伍最後面,只是心情比來時差了許多,范宇見狀也放慢了腳步。


  「嘿,」范宇打了個招呼,直奔主題,「我剛剛聽著,你和村裡人似乎有點矛盾啊?」


  「不識好歹,」朱斌想到剛剛江子對他的態度,怒意又泛起來,「這一村人腦子裡都是一根筋,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守著這窮山惡水過苦日子。」


  「你是老村長的兒子?」


  朱斌對著這明知故問點了點頭。


  「那……不好意思,我私人問一下,趙叔是新一任村長?」


  「還不是,不過也快了。」知道範宇的真實意圖,朱斌嘆了一口氣答道,「我父親才走了一個月,選村長的事還沒定下來,不過趙叔資歷深,說得上話,算是默認了。」


  「這樣啊,不好意思,又提起你傷心事。」范宇湊得更近了,「我只是不理解,既然你父親是村長,那肯定是想保住這村子的,你……為什麼……為什麼和你父親唱反調啊。」


  「這哪算唱反調,」朱斌搖了搖頭,「你覺得這地方適合人居嗎?」


  「地方確實貧瘠了點,但畢竟有一口神泉養活了一村的人,祖祖輩輩都在這塊土地上耕耘生活,不捨得也是正常的,慢慢勸嘛。」


  「不勸了,他們喜歡就讓他們在這呆著吧,我都是多受的氣。」


  「你這就是氣話,」范宇笑了笑,胳膊搭上了朱斌的肩膀,「不肯走總有個原因,除了習慣,就沒別的事了?」


  「呵,」朱斌冷笑了一聲,「既然要祭祖,他們沒和你們說在哪嗎?」


  「這倒是說了,祖廟,有什麼說法嗎?」


  「我們沙泉鎮,所有人都有一個夢想,就是安安穩穩度過一生,死後葬到祖廟裡。到我父親這一代,祖廟裡已經葬了整整十五代人,最上層的木牌都已經枯朽殘破,看不清名字,但這夢想卻從來沒有變過。」


  「這是為什麼?」范宇覺得自己終於要挖到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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