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紅月
「現在?」何姒咽了咽口水,「你們兩呢?」
她其實也剛到沙泉鎮,還不知道今晚本來的安排,想從秦鑒和范宇那得到點提示,但那兩人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們還有什麼事要討論的嗎?」君九姿聞言一臉不解。
范宇出言支援道:「也沒啥,這不何姒剛來嗎,情況了解還不全面,本來準備再商議商議的。」
「那沒事,從這到祖廟還有一段路呢,夜間沙漠尤其難走,邊走邊說吧。」
「也好,」秦鑒點了點頭,他知道君九姿既然來了,就不可能輕易離開,不想在這事上繼續糾纏,說道,「先上路,有什麼情況路上說。」
何姒也在此刻想明白了,不過是去祖廟一趟,能不能找到村志還不一定,沒必要在此刻橫生枝節,她點了點頭說道:「嗯。」
「那走唄。」
一屋子四人終於達成一致,由范宇領頭,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率先跨出房門。
才走到沙地上,范宇就停住了,直覺氛圍不對,下意識覺得不妙。他回過頭看著老朝奉低低喚了聲名字:「秦叔。」
君九姿自然沒有這般敏銳,大漠如舊,四下空寂,沙丘的輪廓在昏暗中變得模糊而溫柔,連瘮人的寒風都沒有出現,她走了兩步才說道:「又怎麼了?」
剛說完,卻發現一直沉默不言的老朝奉面色凝重,而站在他身邊的何姒咬著下嘴唇,臉上竟然流露出踟躕之意,不似害怕,倒像是因為拖累了眾人而內疚。
君九姿心裡咯噔一下,不知為何,那年在喜馬拉雅山腳遇到雪人的場景突兀地出現在腦海里,那白雪皚皚冰天雪地的場景與此刻無窮無盡的黃沙風馬牛不相及,卻使得她脊背上竄過一陣寒流,根根汗毛倒立在手臂上。
君九姿退了兩步,來到范宇身邊,才覺得心中安寧了一些,而她終於也發現異常了。
若是平常,每到夜晚,在清冷的月光下,沙漠的表面會呈現出一種銀灰色的質感。可此刻,她面前的沙漠顏色卻似朝陽下那般濃烈,微微泛著橙紅的光澤。沙丘的陰影投射在地上,形成更濃烈的黑暗,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著火了?
這個想法才在君九姿腦中出現,就立刻被否決了,因為她看到了今晚的月亮——本該是殘月如勾的時節,可天空中卻掛著一輪巨大的圓月,沉沉地綴在不遠處的沙丘上,而且那輪月亮,是鮮艷的紅色。
血月?
君九姿皺緊了眉頭,還沒來得及細看這天文奇觀,卻覺手腕一疼,一股巨大的拉力拉著她疾退而去,她腦中一團漿糊,回過神來時已經重新回到了屋內,而那扇被推開的木門重新被重重合上。
「那是……血月?」屋內沒人講話,良久,君九姿才試探著問道。
「君教授覺得呢?」
「血月……其實就是一種天文現象,屬於月全食的一種,並不少見。」君九姿說得磕磕絆絆,顯然在想辦法說服自己。
「既如此,君教授又為什麼猶豫?」
君九姿不說,她知道那輪月亮並不只有她一個人看到。
「那不僅是血月,還是滿月。」
老朝奉一語中的,說到了君九姿真正不能理解的景象,她在屋內看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到范宇身上,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這扇門不太對,你說我們會不會走錯位面,一不小心穿越了?」范宇說著,手又握上門把,「要不我再走出去一次試試,說不定這次就對了。」
說完也不管幾人是否同意,一手按在腰間,一手將門推開,朝不遠處的月亮看了一眼,迅速又退了回來,如此進進出出三五次,他哀怨的眼神落在何姒身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嘆道:「沒辦法了,這下是徹底瞞不住了,何姒,要不你自己解釋吧。」
「這不是天文奇觀,就好像那泉水,也不是地質奇觀。」
君九姿用的是陳述句,她混亂的思緒在范宇近乎魔性的進出間平靜下來,明白有什麼超出自己生命經驗的事情發生了——其實她早該明白的,從泉水千年不枯、突然渾濁、一夜乾涸時就該明白,她所面對的早就不是地質變化的問題了。
君九姿做地質勘察研究,所去之處從來都是荒蕪艱苦之地,本就見慣了風浪,身體素質心理素質皆是上乘,剛剛只是初見異象,一時心神激蕩,不免失了平日里的瀟洒自如,到了此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對這老朝奉道:「那血月看來是躲不掉了,不知今晚還有什麼安排。」
「君教授還想去找村志嗎?」
君九姿略一思索,笑著點了點頭。
「是我小瞧君教授了,」秦鑒說著,指了指門外道,「血月之下,已經不是沙泉村了。」
「那是什麼地方?」
「你可以理解它為另一個維度的空間,類似人的夢境或者由未知力量創建的平行世界。」
「所以,就好像盜夢空間那樣,打開門,我們就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老朝奉聽不懂盜夢空間,但依舊點了點頭說道:「以我們往常的經驗,夢境里通常會有現實里不會發生的危險,但也相對的會有現實里不會出現的線索。」
「那這空間是如何觸發的,」君九姿想到了剛剛在門外時他們三人都是意料之外的神色,顯然進入異空間不在計劃之中,又問道,「全憑運氣嗎?」
「不,」秦鑒搖了搖頭,「這是這次出現的過於突然,這空間和現實連接的橋樑是何姒,這就是我們需要她來的原因。」
「何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君九姿看向何姒的眼神多了一層崇拜,隨後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又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何小姐看起來文靜內斂,那麼低調,我真以為你是為了古建築而來的。」
「我確實是學習古建築的,只是恰好……有些古怪的能力。」何姒被誇的小臉一紅,又聽秦鑒繼續說道:「剛見何姒時你不是想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她是我女朋友。」
這聲音初時還像一位老者,可說到「女朋友」三個字時,已全然是情竇初開的小夥子的聲音了。 「這是……」
君九姿目瞪口呆地看著仙風道骨的老朝奉變成朝氣蓬勃俊逸非常的學生模樣,明白今日車上的驚鴻一瞥不是自己的幻覺,剛剛平復的心情又洶湧起來。
這次,她還沒能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聽范宇邊抱怨邊往外走:「酸,牙酸,公開就公開唄,這還公開上癮了,逮著人就公開,改明兒開個新聞發布會吧。」
他往前走了兩步,見君九姿還愣在原地,又退後一步一把抓著她的手朝著那輪紅月走去。
「走走走,有什麼好看的,也不嫌酸的慌。」
君九姿沒有反抗,也沒有追問,竟然真的跟著范宇走到了屋外。何姒自然聽到了范宇的吐槽,臉紅得冒煙,趕在秦鑒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前跑出了屋子。
血月似乎比剛剛更大更圓了,暗沉沉落在天邊,不似平日里高懸的明月,離地面很近,近的彷彿隨時就要落到沙地里,被沙海埋沒。
幾人在狹窄的弄堂間穿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何姒總覺得腳下的沙子變得更紅了,就好像這沙海真是一片汪洋,而她看到的紅月則是倒影,紅月的真身埋在沙海深處,如一團火永不停息地燃燒著。她忍不住俯下身子摸了摸泛著紅光的沙面——冰冷粗糲,沒有絲毫溫度。
果然只是月亮,哪怕和太陽有著相似的色澤,卻無法給萬物帶來能量。她想著,還沒起身,就見范宇蹲了下來。
「那是誰?」范宇的聲音壓得很低,幾個人都學著他的樣子閃到最近的屋后,蹲了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遠的土屋外,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正在來回走動著。
「江子?」君九姿先認了出來。
「好像是的,」范宇又往前靠了幾步徹底確認下來,「他怎麼也在,那是他的房子,還是……這是他的夢境?」
「似乎不是,」何姒心中有些不安,那個人影站得筆直,沒有多餘動作,只是一直在來回走動,而且走動的範圍也沒有改變,「他在做什麼,巡邏嗎?」
「除了泉水,沒聽說村裡還有別的地方要巡邏,」壓低了嗓子,君九姿的聲音越加沙啞,「而且這土屋看起來稀鬆平常,找不出特別之處啊。」
「大隱隱於市,你們在這等我,我先去看看。」范宇說完,朝老朝奉一點頭,壓低身體朝依舊在左右踱步的江子走去。
范宇的速度很快,不一會離江子就只有十來步的距離了,雖然他一直低俯著身子,可這到底是一望無垠的沙漠,能藏身的地方只有那幾間的土屋,江子但凡轉一下頭,就能看到范宇了,可他偏偏一直直視前方,一點都沒有發現范宇的靠近。
「不太對啊。」范宇停下了腳步,留下的三人自然也察覺到了事情的蹊蹺。
夜黑風高,寒意刺骨,一個高瘦身影在空無一人之處來回踱步,卻又沒有等人時的左顧右盼,只是一門心思朝著前方,實在詭異。
再加上紅月當空,幾人就算不是迷信之人,卻還是止不住心中湧起的不詳之感——本該皎潔的一輪滿月被潑上了血,連夜空也一同變得血腥,任誰看都是不祥之兆。
月變色,青為飢與疫,赤為爭與兵,黃為德與喜,白為旱與喪,黑為水,民半死。范宇想著,如今血月當空,今夜怕是少不了要起兵戈。
兵戈范宇是不怕的,只是背後還有兩個女人,何姒自保沒有問題,只是這君教授……他又朝後看了一眼,伸出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示意幾人不動,自己卻直接站了起來,匕首已經握在手中。
「他這是做什麼?」君九姿被嚇了一跳,身子伏得更低。
「沒事,他先去探探。」秦鑒說得輕鬆,但身體緊繃,盯著前方的視線毫不放鬆,是隨時都會出手的樣子。
何姒沒有說話,她知道範宇的能力,不過看著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還是心生忐忑。
腳下沙子軟綿流動,范宇再怎麼小心翼翼,還是走得一腳深一腳淺,每一步距離都不相同,似乎在找更合適的落腳點。可反觀江子,同樣是沙地行走,他卻步伐大小一致,步履節奏相同,每一步都走的筆直而僵硬,不像是人,倒像是被設定的機器。
她又順著江子的腳步向他腳下的沙地看去,不對!何姒心中警鈴大作。
「顏色不對,你們看江子腳下,是不是有個紅色扇形。」
「紅色扇形?」君九姿先是愣了一下,眯著眼睛朝前面看去,沙地確實被紅月染上了一層血色,但怎麼都看不到何姒口中的紅色扇形,只是江子面前的沙地被他自己影子遮著,顯出些褐色,「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只有我能看到?」何姒眨了眨眼睛,情急之下,她同時握住了秦鑒和君九姿的手。
「這是?」君九姿先是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隨後意識到何姒的意思,目光再次朝江子看去。這一次,她非但看到了紅色扇形,還看到那個扇形正跟隨江子一板一正的腳步一同前進——太熟悉了,君九姿的心底劃過一陣久未謀面的戰慄,她絕對見過這個場景。
而此刻何姒也回想起了相同的畫面,她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的紅月。
「林克。」
「塞爾達傳說。」
「規避視野的尋寶任務。」
「巡邏NPC。」
「什麼?」秦鑒也看到了那個紅色扇形,但卻因為兩人的暗號一頭霧水,對形勢失去了判斷,「什麼意思?」
兩人都沒有回答他,一應一和間,范宇走得更近了,眼看跨出的右腳就要碰到紅線,何姒暗道一聲不好,而秦鑒已經飛身而出。
何姒情急之下只能高喊一聲:「小九,攔住他!」
一道黑影劃破血色夜空,可范宇的腳也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