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武侯風流
火辣辣的鞭子抽在身上,蘇葉感到從未有過的絕望,她總以為慶熹雖驕縱任性,對她還是有些主仆之情的,直到此刻聽她親口說出這樣的話,心中僅存的一絲效忠之心,也被她的心狠手辣所消弭。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溶月終於在交泰殿前等到蕭烈陽的身影,她著急衝上前拉住蕭烈陽就往慶熹宮中來。
耿直的蕭烈陽還懵然不知,“溶月,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裏,皇後娘娘還有宣詔。”
“你快跟我走,再晚一些,蘇葉的小命恐怕都不保了!”
兩人衝進暗室時,蘇葉一身血肉模糊,正被兩名婆子綁在刑凳之上,捏著下顎,準備上封口之刑。所謂封口之刑,就是將數塊燒紅的木炭塞入受刑者口中,灼傷口舌,受此刑者,終生不能言語,即便是燕潯,也無力回天。
蕭烈陽第一次見到此等殘忍陰狠的刑罰,箭步衝上前推開兩名婆子,將蘇葉護在身後。“大姬,她為你舍身攔馬,一片忠心,你何故要對她使出這麽殘忍的手段!”
慶熹嬌生慣養,何曾被人這樣吼過,手握著皮鞭,淚光盈盈,“王子,你……你竟然這樣同我說話,還說我殘忍,一定都是這個賤婢在你麵前挑唆的!這個賤婢處處搶我的風頭,向你獻媚,搶我婚事,我豈能容她!”
說話間她就上前抄起火炭上的烙鐵勺子,鏟滿了火炭向蘇葉戳過去,“不就是因為她長了副乖覺的容貌,你們才都被她騙了麽,今日我就毀了她的臉,我看王子你是否還願意娶她!”
蕭烈陽擋在蘇葉麵前,眼明手快製住慶熹的手腕,火炭還是因慣性拋向蘇葉,蕭烈陽情急之下竟伸出手去握住了燒紅的火炭,才使蘇葉逃過一劫。溶月趁方才的時機,出去叫了侍衛,此時進來將慶熹左右製住。
蘇葉本就傾慕蕭烈陽,又見他為自己赤手接住火炭,再難以掩飾關切之情,握著他的手腕眼淚不止,“對不起,都是奴婢連累王子受傷,奴婢是罪人,奴婢該死。”
蕭烈陽從一開始就十分心疼這個凡事隻會為他人著想的姑娘,她總是謙卑地過分,可在關鍵時候,卻能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忠勇之心。這樣堅毅無暇的靈魂,正是贏朔聯姻所需要的。
“小傷而已,沒有大礙。”
他沒有多的言語,隻是將身上的皮毛袍子披在衣衫襤褸的蘇葉身上,“宮中乃是非之地,你如今看是不宜再待了。你身上又有傷,還是跟我回驛館,怎樣?”
蘇葉瑟瑟縮在他麵前,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他們兩個都是不善表達的人,可溶月見到他們相扶相持走出暗室的模樣,心下已經了然。
蘇葉,希望你能原諒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還有讓你受的那些苦。
傍晚,溶月隨慕夫人回府,一下車就見府中的小丫頭們都打扮地甚是喜氣,預備去逛東市鬧個年味。
“你們打扮地這樣俏麗,是準備去做什麽?”
阿酒被眾人嬉笑著推出來,“聽說落櫻坊今日請了個會變戲法的外邦班子,姐妹們都想出門看個新鮮。”
豫王遠走,薄櫻不在,落櫻坊頹唐了好些日子,終於出了重振旗鼓的正經法子,溶月倒是很想去看一看。
慕夫人知道兒子少商白日言語無狀,寶貝兒媳婦今日心裏難免有些鬱鬱,加之初一本是該歸寧的日子,兒媳婦娘家已是無親無故,為免她失意傷情,親自握著她的手上前,“今日大年下的,你們既知道這樣有趣的事,也陪著少夫人一塊去熱鬧熱鬧。”
阿酒立時會意,一群小丫頭圍著溶月,“夫人放心,今日我們一定陪少夫人好好熱鬧熱鬧!”
落櫻坊這些年雖有別於勾欄,如今也做起來正當的酒館生意,但最初的確是以歌舞妓坊起家,是以仍舊坐落在臨近秦樓楚館的街市上。
小丫頭們先進去排隊買戲票了,阿酒陪著溶月在街邊挑選零嘴小食,“少夫人,奴婢知道巷子裏頭有家蜜餞珍果特別好吃,就是地方醃臢了些,不知道少夫人願不願意進去。”
“酒香不怕巷子深,它既然好吃,咱們當然要去買了來!”
走近蜜餞鋪子,一股珍果香味夾雜著濃濃的脂粉味撲麵而來,溶月見不遠處就是她聽聞過多回的夜花都,此時彩燈高懸,樓閣富麗,竟比一般官邸還要繁華,女子一個個著裝暴露,妖嬈地在外攬客,一些原本隻是路過的男子都被勾引進去。
阿酒裝著零嘴嗤之以鼻,“真不知道京中為何會有這樣汙穢的地方,好好的男人進去,恐都要惹一身髒病臊氣出來。”
她正說著,溶月卻見源摯從夜花都內出來,看了眼左右,從左邊拐進巷子,將車駕趕到了門前。溶月有些不敢相信,隻以為自己眼花。
“阿酒,你瞧那人是源摯嗎?”
阿酒瞧過去,一時愣愣吞了顆棗子,“誒呀這個源摯,平時看著挺正經的一個人,怎麽也到這種地方來,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麵不知心!”
溶月心裏頭一涼,“阿酒,你們出來時,少爺可還在府中嗎?”
“少爺晌午就出去了。”說完這句話,阿酒方意識到失言,源摯來了這裏,此刻還趕著馬車候在了門口,那就是說,侯爺極有可能也在裏頭,皺了皺眉頭,十分後悔攛掇溶月到巷子裏頭來。
“少夫人,我看裏邊的戲法也快開始了,咱們的零嘴也都買好了,這就過去吧。”
溶月神情恍惚地看著夜花都那扇大門,“不,你先去吧,我想在這裏再待一會兒。”
“少夫人,天這麽冷,您要是凍壞了,回去少爺和夫人該責罵我了,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溶月眼神篤定地看著她,“阿酒,你知道我在等什麽,事實如何,等一等就知道了,你不必替他遮掩。”
天啟五年京都的第一場雪在今夜漱漱落下,落在溶月的額發,眼睫,白狐裘上,阿酒陪著她不知在果鋪站了多久,老板都要收攤打烊了,實在看不下去道,“我說這位夫人,看您的衣著打扮,夫君必然也是非富即貴,這樣的大門大戶的公子哥啊,我見多了。哪個男人不偷腥是不是?您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快回去吧!”
阿酒將裝好的果脯又亂七八糟倒了出來,“我們家少爺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少夫人和少爺的事你知道多少,就在這裏胡言亂語,老板,管不好自己的嘴,小心惹禍上身!”
“阿酒,老板說的對,或許……我真的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沒看見的好。”
聽著她有氣無力的話語,阿酒看向夜花都,揉了揉眼,自家侯爺真的從那扇門裏出來了,身邊還跟著一群濃妝豔抹的鶯鶯燕燕,臨別還在他領口獻上一吻。
“侯爺,今兒可是大年初一,姐妹們向您討個彩頭。”
源少商一臉笑意,掏出一錠金子放在她手中,拍了拍那嬌娘的臉頰,“你們一個個都這麽乖巧,本侯還會再來的。”
沒拿到彩頭的幾名嬌娘一時都圍了上去,“侯爺可不許就這麽走了,今日不醉不歸才好!”
握著金錠子的嬌娘潑辣地將幾人推開,“你們可別玩過了啊,爺們來這是找樂子的,今日這樣重要的日子,侯爺自然是要回去陪家中絕色傾城的夫人了,隻要侯爺記得時常來找我們抒懷就是了!”
源少商捏著她的下巴,“你倒是乖覺!”
夜花都燈火通明,溶月掩在暗處,再看不下去,倚在牆邊,紅了眼眶。昔日與他尚無夫妻之實時,就見識了月錦,可他對自己那樣好,總以為他跟那些三妻四妾的人終究是不同的,今夜才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原來他早有銷魂之所。
那前些日子的夜夜纏綿,又算什麽呢,難道真像她們說的,男子都是喜新厭舊的?
阿酒不知如何安慰她,隻是守在她身邊為她擋住巷子口灌進來的冷風,“少夫人……我們要不要過去問清楚,侯爺從前雖然孟浪了些,來過這些地方,可自從大婚後,一心都在少夫人身上,這次或許別有隱情呢?”
溶月蜷縮在牆角,看著源閥車馬在雪夜裏飛馳而去,“我都親眼看見了,勾欄中的女子與他甚是熟稔,我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少夫人……”
宣武候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大年下朝中有幾名一等公接到密保,南邊流寇作祟,卻不知道為何,這樣的消息州府並沒有上報京中,他們都是世襲爵位的虛銜,不敢貿然奏折上書,隻好邀同為公侯之列的實權派源少商相商,選在夜花都見麵,隻是因為夜花都方便掩人耳目,幾人又有出資的緣故。
源少商回到府中時已是深夜,見房中燈火已熄滅,以為溶月早已就寢,風寒露重,他既不願打擾她休息,也對早上那一聲輕喚耿耿於懷,徑自進了書房將就休息。
溶月在雪夜裏立了半宿,手腳凍的冰涼,此時由阿酒陪伴著回來,聽聞少商去了書房休息,房中一時空落落的,自從二人有了夫妻之實後,幾乎從未空房,今年的第一個晚上就空了房,這樣的開頭,好像預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