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源氏家法
源閥府邸的一場生辰小宴,因京都突發動亂,使武侯少商無暇抽身為慕夫人賀壽,溶月也因薄櫻之事出府,整日未見蹤影。府中一時隻餘慕夫人與源閥賓客相對,一直枯坐等到日落西山,兒子與媳婦都無一人回來。
慕夫人隻好先送走了賓客,由南宮煙陪著,坐在廳中冷風裏等待。
“煙兒啊,你說人這一輩子是為了什麽,如今一生榮華是有了,可是今日是我五十歲生辰,丈夫遠在關外,女兒是中宮皇後,輕易不得回娘家來,兒子和媳婦連個麵都不露,這不是當著滿門宗親的麵打我的這張老臉嗎?這還有什麽意思?也隻有你整日在府中陪著我了。”
說這話時,少商剛剛回來,走在寒意未褪的春夜裏,鎧甲下一身大汗,南宮煙忙上前同他小聲講了今日生辰的原委,又回到慕夫人身邊安撫,“夫人,您看大哥這不是回來了嗎?聽聞今日京中大亂,大哥也是皇命難違。”
少商也取下盔甲,跪下向慕夫人行下大禮,“是兒子不孝,請母親恕罪!”
慕夫人向來心疼兒子,少商一服軟,此事也容易過去,正預備叫自己兒子起來,溶月一身尋常民女衣著也在此時回府,見府中賓客散盡,少商伏跪在地,就知不好。
自知有錯,不敢直視慕夫人的眼睛,緩步上前乖覺跪下認錯,“母親……”
她隻叫了一聲母親,便被慕夫人打斷。
“真是我的好兒媳啊,一日不見蹤影,讓我在宗親麵前丟盡顏麵,此時總算是回來了,我可當不起你這一聲母親!”
南宮煙為在少商麵前顯得賢良識大體,替慕夫人輕撫心口,“夫人您別動氣了,仔細傷了身子,月兒姐姐一向對您敬重有加,必然是有極要緊的事情,才會離開的,不如您先聽她說一說。”
“好,我倒要聽聽,是誰的事情比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要重要許多。”
慕夫人是大家閨秀,對禮教要求嚴苛,那些勾欄出身的女子她從來就十分厭惡,薄櫻的歌舞坊曾在京中也頗為盛名,慕夫人也有所耳聞,此時若說是去看了薄櫻,她恐怕更加生氣,還不如自己獨個承受這個罵名。
“錯就是錯,兒媳……沒有什麽可說的,今日行為不當,未能在府中為母親招待賓客,兒媳願受責罰。”
“好,很好!”慕夫人原還未徹底下定決心,此刻怒意上湧,“你既然願受責罰,就在這裏跪著吧,今日你出去了多久,就在這裏跪上多久。”
少商不知薄櫻提前生產之事,卻也不忍妻子受此重罰,“母親,您這不是要讓她跪一夜嗎?月兒雖然有錯,也不至如此重罰啊母親。”
“兒子,你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了是嗎?母親不是歹毒之人,也給了她解釋的機會,她連哄騙母親幾句都不願意,這不是公然違逆是什麽!”慕夫人拉過南宮的手,“我告訴你,今日我不隻要罰她這一件事,蕭氏入門日久卻無所出,母親今日就要做主,為你納一房妾室,我看煙兒就很不錯!”
溶月身子挺直地跪在石階上,聽到慕夫人說出這句話,心中猛然一痛,像被人剜了一刀肉去。其實隻要她將懷孕之事說出,這一場風波就可迎刃而解。可她就是不願意利用腹中的孩子做擋箭牌,擋的了一時,也擋不了一世,該來的終究會來。
少商知道溶月心中對南宮之事最為介懷,他還曾向溶月保證過,隻是把南宮當妹妹,無意娶她,此時也自是不能同意這門婚事。
“母親,這件事,兒子不同意。”
“你為何不願意,南宮體貼孝順,哪裏不好了?”
南宮煙故作委屈,“夫人,是煙兒配不上侯爺,隻求您別生氣了。”
慕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少商,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蕭氏是你自己選的,母親沒有反對過,今日母親親自替你選擇南宮,你也不該置喙,即便你不同意,我心裏也將她當做兒媳婦了,明日我便擇個良辰吉日,替你行納妾之禮。”
複又轉言向溶月,“蕭氏,納妾之事,你可同意啊?”
少商看向溶月,她擒著衣角,麵上毫無表情,低頭叩首,“但憑母親做主。”
慕夫人冷哼一聲,這才滿意離去。少商起身孑然而立,甚是失望地看著溶月,“為什麽要答應?”
溶月不語,他又說道,“今天你到底去哪了,你就這麽想把我推給別人嗎?”
“今日這樣的情形,難道不是侯爺你一直期盼的嗎?你帶她回來,把她放在母親身邊,不就是為了讓母親為你開口,成全你的大仁大義嗎?既然你早有此意,我幹脆成全了你,豈不痛快!”
源少商失望垂眸,今日京都大亂又康王的幾位門客一手策劃,他奉皇命平亂,為了她的心意,他一麵要平亂保護城中百姓安危,一麵又暗中吩咐衛風以追剿為名,實質上暗中確保康王安全隨門客逃出京都。
做下此等不忠之舉,雖暫且無人知曉,至宮中複命,又被朝中政見相左者彈劾護衛不力,焦頭爛額之時,回到家中,卻知她沒來由地消失了一整天,還毫不猶豫地同意了母親的荒唐決定。
一氣之下隻任由溶月跪在那裏,狠心回了書房。
燕潯勸溶月回府後,擔憂她遭夫家為難,難以放心,輾轉難眠,深夜還是撐著病體,來到侯府外徘徊。
門口守夜的侍衛見他衣著不凡,又有幾分眼熟,便上前詢問,“這位公子在此處徘徊已久,是有何事嗎?”
燕潯抱拳,“這位小哥,我是從武侯夫人母家江陵來的,晚間見了小妹一麵,知她耽擱了慕夫人生辰,不知她如何了,可有受何處罰?”
那侍衛也是源閥軍中仗義之人,聽他如此說才想起,“您是燕神醫吧,不瞞您說,少夫人今日缺席老夫人壽辰,可把老夫人氣的不輕,從晚膳後就一直跪在廳前石階上,咱們也不好說什麽。”
“一直跪到現在,武侯呢?他就不管嗎?”
“侯爺似也與少夫人爭執了幾句,這是侯爺的家事,我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燕潯聽聞就極後悔沒有同溶月一起回來,未及多想就衝了進去,見到溶月與侍女一同跪在石階上,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拉著她就要走。
溶月沒有想到他會深夜來此,一時十分驚愕,“大哥,你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你豈不是要被人欺負死了嗎?走,跟我回江陵去,不在這個沒情理的地方受這樣的罪!”
“大哥……”
慕夫人處罰溶月,原也是氣極之舉,想給她立立規矩,睡前氣消了打算來安撫兒媳婦幾句,讓她回房休息。誰知正見一陌生男子抓著自家兒媳婦的手,狀極曖昧。
“住手!你是何人,在我源閥府邸內公然與我媳婦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來人,把這個登徒子給我抓起來!”
溶月忍著膝蓋舊疾起身,忙攔在燕潯身前,“且慢,母親誤會了,這是我母家兄長,他是來京都看我的,母親切莫誤會。”
燕潯知道她舊疾發作,必然十分難受,伸手一把扶住她,“慕夫人,我敬您是長輩,可是您這樣不顧舍妹的身體,讓她在此罰跪,身為娘家人,我實在看不過眼。”
慕夫人何曾被這樣當麵違逆過,“你就是媳婦娘家那個義兄?深夜來訪,當真是稀奇啊。”
南宮煙也在此時加油添醋,“是啊,燕神醫要來,月兒姐姐也未早些同夫人說一聲,也好叫府中人做足了準備迎接貴客啊。”
她原本隻想稍加挑撥,可今日的情勢妙到讓她拍案叫絕,不利用一把,就真是可惜了。
溶月久跪之後乍然起身,腦袋一陣暈眩,聽見她挑撥之聲,更是血氣上湧,腳下一軟,竟昏昏然倒下去。燕潯眼疾手快將她摟住,生怕她摔在地上,腹中孩兒有何閃失。
“雲兒!她需要及時診治,雲兒的房間在何處?”
阿酒是知道溶月有孕之事的,一時也擔憂不已,忙為燕潯引路,“在後院,公子跟我來!”
源少商得知消息趕至,正看見燕潯抱起溶月往挽月院去,他與慕夫人南宮一行也跟了過去。
“到底怎麽回事?”
南宮煙見慕夫人為難,武侯麵露慍色,便出言轉圜,“夫人原本是心疼月兒姐姐,打算叫她回房休息去的,可到了前廳,見到燕神醫與月兒姐姐拉拉扯扯,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夫人又從未見過燕神醫,一時誤會就命府並抓人,然後月兒姐姐就暈過去了,也不知是有何事。”
少商滿心擔憂,又不好對慕夫人與南宮發作,悶頭跟進房中。
燕潯將溶月平放在床上,細細診脈,發現溶月高燒不退,氣血兩虧,近日來大驚大怒,又鬱結於心,胎像極不穩固,連此刻都仍舊愁眉緊鎖,麵色極為痛苦,想是腿疾發作的厲害。
“大哥,月兒身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