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瀾滄陰謀
睿帝原想留下親自照顧溶月,隻是武侯一案突然生此變故,邊境一切軍事都被打亂,急待重新調度安排,與此案有關聯之人也待聖駕親審,睿帝隻好先行回宮主持大局,一刻也不容耽誤。
事急從權,蘇阿讚被特許步入天子車駕,與睿帝同輦。
“蘇愛卿,此間沒有外人,此事究竟如何,你此刻可與朕細說了。”
“回皇上,此事當真是臣去遲了一步,查到武侯下落追去時,武侯已經上了橫渡瀾滄的船隻,與對岸一群弓弩手開戰,那些弓弩手隱在暗處,看不清服飾,臣推斷當是朔方牧民。”
睿帝沉默了片刻,“蘇愛卿,未有親眼所見之事不可貿然揣測。”
隻這一句,蘇阿讚就明白了他所指,“是,臣記下了,還有隨武侯一同離開軍營的南相之子南顯揚,此次也身受重傷,臣破例命人將他抬回南相府中醫治,未押入地牢,此人傷勢雖重,卻是清醒的,皇上可隨時提調審問。”
“嗯,此人是武侯一案中不可缺少的人證,送回南相府,你做的很好,看看南相的反應,就能知道南顯揚所見的真相究竟如何。”
一個人在重傷之際被送回家中,這個時候同家人說的話,往往會比上堂的供詞真實許多。
南翎得知真相後,若南顯揚與武侯一案有牽連,必定需要時間籌謀對策,打點安排,若是清白,依南翎食古不化的老派性格,必定會立即帶著兒子到他麵前證明清白,以示大公無私。
聖駕尚未回宮,武侯落水的消息已先傳至乾坤殿暖閣,南宮煙聞訊時正端著碗燕窩,一時高興,吃了個幹幹淨淨。
侍女采芹顯少見主子有胃口這樣好的時候,“娘娘今日食欲真好,可是有什麽高興的事兒。”
南宮煙慵懶地靠在榻上,“哦,你知道本宮向來喜歡孩子,今日武侯府的小少爺滿月,本宮自然心情好了。”又取下發間一隻金釵,“算你這丫頭今兒有福,這支小玩意兒就賞給你了,下去吧。”
采芹退出暖閣,前往膳房去為南貴妃準備晚膳食材,正見南相與由兩名小內侍抬著南顯揚向乾坤殿來。
“相爺。”
南翎步履匆匆,一臉怒意,“貴妃可在?”
“回相爺,娘娘剛用過午膳,此刻應該還未午睡,相爺此時去大約正好。”
南翎未再理會她,命內侍快步抬了南顯揚向暖閣去。
南宮煙見了父兄,忙屏退左右,下榻迎上前,“父親安好,這次哥哥可是立下大功了,相信此案過後,我們南家必將成為大贏第一大望族。”
南相雖有野心,卻不至陰狠到下毒害人性命,拂袖道,“娘娘,老夫原以為你們隻是構陷武侯,借機上位也就罷了,卻未想到你們竟生了害人性命之心,對源氏那小子下毒手!”
“父親可小點聲吧,既然做都做了,那人已葬身魚腹,若然大哥下毒之事傳揚出去,恐怕來日被誅滅九族的就是南家了。”南貴妃眼中露出一絲不屑,“父親身在官場多年,豈會這般天真,所謂斬草除根,隻是構陷,如何能扳倒如日中天的源氏門閥。”
南相一時語塞,看向擔架上的南顯揚,仍舊麵露憂色,“這個逆子,此事事關重大,誰知他是否能夠自圓其說,如今宣武侯屍身尚未找到,尚且無虞,若是出了紕漏,被人從江中撈上來,十個頭都不夠砍的。”
南貴妃嘴角微揚,“父親放心,武侯逃營,帶在身邊的人除了大哥,已悉數葬身江中,死無對證。況且此時離皇上回宮的時辰尚早,我們一起替大哥順一順,以父親的智謀,還怕會露了痕跡不成。隻要大哥確定源少商的確已死,投屍江中,又豈會有打撈上來的機會。”
南顯揚平躺著,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想起當日將源少商推下船的情境,情急之下並未探其鼻息,不過古來落入瀾滄江之人,即便生龍活虎,也從沒有人能夠生還,何況是個中了毒又重傷在身之人。
“是……是啊,死無對證,還能翻起什麽大浪來不成。”
聖駕回宮,南相早已攜子在乾坤殿正殿等候,睿帝接過李進忠遞過的茶水,隻飲下一口,便開始問話。
“南顯揚,從武侯離開大營到落水這段時日,你作為副將,一直跟隨在武侯身邊,將事情原委從實說與朕聽聽。”
南顯揚由內侍稍稍扶起,才得以麵聖回稟,“皇上,武侯是在兩軍交戰,我軍士氣低落,節節敗退之時決意離開的,武侯初時同臣說,離營前往朔方,是為了不讓前線將士為不明緣由的不義之戰白白枉死,臣就答應了。”
睿帝得知源少商稱攻打朔方為不義之戰,言中分明是對他所下禦旨違逆不敬之意,麵上陰沉更甚,“說下去。”
“可是在臣隨武侯離營後,一路上武侯的所作所為,卻叫臣起了疑心,武侯常能收到飛鴿傳書,臣曾悄悄看過,信上皆是臣看不懂的異族文字。可武侯身邊跟隨的都是親信,臣不敢妄動,沿路留下贏國標記,一路隨侯爺到了南薑,想看看侯爺到底要去朔方做什麽。侯爺由駐守南薑的源元帥派兵護送臣等至瀾滄江邊,臣還聽到武侯與源元帥在營中說起什麽南薑動亂之事。”
睿帝眉頭微皺,“南薑動亂?為何朕在京中從未接到源氏霆有關此事的奏報,你可聽清了。”
“那時風冷,臣躲在營帳外雖未聽全對話,南薑動亂這四個字卻是聽的真真切切的,不會有錯。”
南薑動亂,若是已然發生過,源氏霆卻未上報,是什麽原因?若是的確沒有發生,那就是……預謀中所要發生的,不論是知情不報還是密謀造反,哪一樣都是軍中重罪。
南顯揚又發現源少商與朔方一直互通書信,那贏國近十萬兵士竟在邊境不敵朔方數萬騎兵,反而節節敗退,這些不合理之處,就都有了合理之處,看來源少商通敵叛國之事也並非朝臣故意構陷,空穴來風。
睿帝本就多疑,經此心中懷疑更甚,詔李進忠近前耳語了幾句,李進忠即刻與蘇統領一道匆匆退出正午乾坤殿,睿帝才繼續問話。
“那到瀾滄江邊之後呢,具體情形如何,仔細說給朕聽。”
“因船舶不夠,武侯命我們就地紮營伐木製舟,數日後啟程渡江,及至江心時,對岸朔方境內忽然出現一隊人向我們的船隊射箭放火,最先著火的是南薑守軍所在的木筏,那些木筏都是臨時紮的,毫無遮擋,臣隻能眼看著那些駐守南薑的大贏子弟被活活燒死,後來蘇統領的船就到了。”
南顯揚頓了頓,看了眼睿帝,故意欲言又止,睿帝握著禦座之上的龍頭,眼中難掩怒火,“吞吞吐吐地做什麽,有話就說,朕恕你無罪!”
“原本武侯與親隨的船隻雖有火箭攻擊,攻勢卻尚可抵擋,大家無事,可不知為什麽,掛著大贏幡號的船一靠近,對岸的那隊人瘋了一樣向我們發箭,帶火的不帶火的都有,明顯想致臣等於死地。武侯那時也在艙外抵抗,身中數箭,身後蘇統領所率北衙軍逼近,無路可退,臣沒有想到他殺紅了眼,竟轉過身連自己的親隨也殺,還欲殺臣滅口,多虧蘇統領及時趕到,才撿回臣一條命,隻是武侯不願伏誅,在拒捕時落入江中。”
睿帝聽完這一切,失望地閉上眼,種種跡象都表明,宣武侯有通敵叛國之嫌,“南相,帶顯揚回去好好醫治,南副將立下大功,待傷好之後,朕自有重賞。”
“臣替犬子謝皇上隆恩!”
南翎聽得聖上要封賞自己的兒子,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這就意味著在睿帝心中,已認定了宣武侯的叛國之罪,南氏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獨坐禦座之上,整理紊亂的思緒,腦海中關於指向源少商叛國的證據越來越多,睿帝數日來,竟感到一絲久違的鬆快,好像自己一直以來對他的懷疑揣測都是英明之舉,對源少商遇難的消息,心中也少了許多歉疚。
“少商,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與人無尤,朕未即刻將你定罪公之於眾,已是對你源氏一門莫大的恩典了,你就這樣走了,留下月兒與連麵都不曾得見的孩子,你與朕兄弟一場,朕一定會替你好好照顧的。”
乾坤殿內回蕩著他的自言自語與怪異的笑聲,十分瘮人。李進忠進來複命,“皇上,蘇統領已奉旨前往邊境重整軍事,也調了一部分勁旅前往南薑以防不時之需,皇上大可寬心。”
“你辦的很好,為了穩住源氏霆,武侯反叛之事朕決定暫不外傳,一切等留守瀾滄江的衛隊搜尋到武侯屍首後再做定奪,記住,傳令過去,此事始終要給源閥一個交代,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