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老謀深算
“皇上,此地陰損,不宜久留,咱們回去看昭兒吧。”
睿帝十分在意她挽著自己的那雙柔軟的手,多年來,她第一次對自己這般親昵,他反倒像個青澀小子,不知此時是否該去觸碰他日夜都想得到的人了。
走出女華宮,李衍方試探著伸出手去握雲薑放在自己臂彎的手,降降握住的一瞬,縱然她的手指冰冷,李衍心內卻暖意橫流,說不出的滿足之感。
但隻是那一瞬,雲薑便毫不留情地將手指從他的掌中抽離,仿佛方才的那一幕隻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場夢,此刻已了無痕跡,她依舊是那樣冰冷。
宮室之間的甬道很長,兩人分明並肩走著,可彼此的心,好像要比麵前的這條甬道還要遙遠。
帝妃回到女樞宮時,小皇子已經醒來,小公子由阿酒抱著,用藥過後臉色好看不少,李進忠小聲問道,“皇上,您宴請的宗室公卿已在禦園中等候多時了,你看是否?”
小源昭一時不醒,他的雲薑就一刻不會開懷,睿帝不耐煩一聲斥責,“你這沒眼色的東西!沒看見朕的小王爺還未醒過來,封賜大典如何進行!”
“奴才該死,隻是皇上,外頭宗室從一早等到現在,現在已過午時,還粒米未進,奴才是擔心此舉引眾位王親胡亂猜疑,終是不宜。”
“那就讓他們等著,一幫老家夥,能有什麽要緊的事。”
在一旁為小昭兒擦臉退熱的雲薑聞言,手邊一滯,“李大人,就讓禦園中的各位宗親先開始用膳吧,本宮與皇上稍後就到。”
李進忠看向睿帝,李衍雖不知她想做什麽,仍舊點了點頭,“去吧。”
雲薑又愛憐地撫了撫小昭兒的額頭,才緩緩起身,輕移蓮步到睿帝麵前,“皇上請隨臣妾至偏殿,臣妾有話要同皇上說。”
這些日子她顯少有主動要同他說話的時候,此時一言,睿帝隻覺受寵若驚,欣然隨著她的步履而來。
偏殿近日多為幾個孩子所居,殿內甜香盈室,霎時令睿帝想起那日窗外一窺之景,雲薑前腳進殿,睿帝後腳就將殿門重重合上,從背後摟住她嬌柔的身姿,雙手緊攏著他的,將頭埋在雲薑發間,似癮君子一般汲取他的解藥。
而被強行抱住的人這一次麵無表情,垂眸如人偶一般任由他抱著,沒有拒絕,也沒有如往常一般推開他。
睿帝有幾分難以掩飾的雀躍,“阿薑,方才你在女華宮中叫朕衍哥哥了,朕是否可以認為,你是願意接受朕了?”
雲薑並沒有激烈地拒絕或是再出言羞辱他,反而壓低了聲線,呢喃般說著,“皇上若是肯依我一件事,或許臣妾可以說服自己試著接受做一個寵妃。”
“什麽事?”
雲薑緩緩轉身,不著痕跡地從他懷中躲開,雙手握著他的臂膀,凝視著他,一麵說著,一麵揣測他的眼神。
“可不可以,先不要封昭兒為王。”
睿帝麵上一滯,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隱露失望,“阿薑,弄了半天,你還是想勸朕放棄將六兒留在宮中,你還是懷疑朕?”
“不是的。”雲薑又貼近他半步,強忍著自己心頭的惡心,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你先別急,皇上細想想,您想將昭兒封王的心意才說出多久,昭兒與小皇子就都遭人毒害,若是當真下了旨,昭兒一時處於風口浪尖,又當有多危險,要承受多少明槍暗箭?
皇上若真想待臣妾與昭兒好,並不急在這一時,就如同臣妾曾為人妻,想要習慣自己如今的身份,也並非一朝一夕之事,皇上若真愛重阿薑,就請給阿薑一些時間,讓昭兒再長大些。往後日子還長著,又何必如此倉促,讓我母子招攬罵名呢。”
她投懷送抱,呢喃軟語,溫柔婉順,正是睿帝日夜期盼的模樣,無一不叫他神思迷離,如身在蜜罐之中。
“朕答應你,阿薑,你若早能如此,你我之間,就不至於生出那樣許多誤會,你放心,朕會給你時間,朕必會保護你母子,傾盡朕之所有,立你為後,做個慈父,視六兒如己出,讓六兒此生榮顯,無人可及。”
“臣妾相信皇上。時候不早了,皇上該去安撫安撫那些等了許久的公卿了。”
睿帝不肯撒手,“你不與朕同去?”
雲薑狀似羞怯地輕撫鬢角,“臣妾這副釵環淩亂,鬢發蓬鬆的邋遢模樣,若不去妝點更衣,恐怕要叫皇上丟臉了。”
睿帝動情地伸手撫向她的臉頰,“朕的貴妃,舉世無雙,誰敢笑話,你是這大贏宮的女主人,無需顧忌任何人。”
雲薑心中一陣惡寒,“皇上的意思是,不論我做任何事,皇上都不會反對了?”
“隻要是後宮之事,你吩咐李進忠去辦就是,朕絕不反對。”
“既然如此,那臣妾現在想回殿中更衣,請皇上先行移駕禦園。”
睿帝寵溺地笑了笑,“謹遵貴妃娘娘懿旨。”
李衍剛剛走出偏殿,她就扶著殿內的雕金器獸俯身幹嘔起來,手握著衣袖在睿帝所撫摸過的臉頰處重重摩擦,直想磨下一塊皮肉來。
她扶著金獸跌坐在地上,鋒利的指甲掐著自己的手臂身上的皮肉,恨不得剜下來扔的遠遠的。李衍所碰過的,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讓她覺得無比惡寒,還有她方才所說的違心之言,軟糯嬌音,每一句都叫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少商,可恥極了。
可雲薑同樣知道,如今想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孩子,隻能暫時這樣對那個魔鬼虛與委蛇,軟語哄著,等到她籌謀好一切的那一天,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可這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若是讓她更進一步,侍奉睿帝於龍床之上,那是萬萬不能的,不如叫她死去。
隻望這一招婉轉之術能多周旋睿帝一些時日,為源氏爭取更多的退路。
“少商,對不起,對不起……為了昭兒,我再沒有別的法子了。”
陰霾過後,再走出偏殿時,韓雲薑擦去眼淚,已是一副貴妃應有的倨傲之像,侍女芙兒上前扶住她。
“娘娘,可有何吩咐?”
“替本宮準備香湯皂角,本宮要沐浴更衣。”
她要洗盡這一身的汙穢。
宮中大宴,源氏公子昭雖未被封為王,韓貴妃卻風頭無兩,同日貴妃南氏被貶為二品妃,遭到軟禁,南夫人於席間難免被同品級的誥命說上幾句鹹淡,心中甚為不快。
宴罷在宮門角處碰到巡防的南顯揚,忍不住牢騷,“你那妹妹給你在宮中謀的這樣差事沒日沒夜的,也不能常著家,依我看,還不如從前守城門呢。她得寵時尚不能為你安排個錦繡前程,如今眼看不得寵了,就更使不上力了,你父親這回,是白做好事送她入宮了。”
南顯揚倒不太在意眼前這些得失,揣著袖子安撫,“母親不必動氣,依妹妹的聰慧,這些都隻是暫時的,妹妹入宮後,仗著得寵,一直不太聽得進我與父親之言,如今摔了一跤,許是好事。至少她想再翻身角逐後位,就不得不仰仗我們南家了。”
自從上次得手南宮煙後,睡了皇帝的女人,南顯揚心中就格外受用,此刻聽母親提起,又勾起了他心頭癢癢,打算趁晚間再到女華宮中走一遭。
南宮煙為懷上皇子,原本打算避韓雲薑之鋒芒,休養生息一陣,皇子中毒之事原非她指使,她卻因此事而被韓雲薑羞辱構陷,摔了個大跟頭,過了半日,臉上還火辣辣地疼,用順手的采芹也被拿往暴室。
她接過侍女遞上敷臉的毛巾,氣不打一處來,“韓雲薑,你簡直欺人太甚!”
如今女華宮中的侍女雖個個怕她,卻都比不上采芹的機靈,見她發起脾氣,個個隻會俯首帖耳,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南宮煙瞧見侍女耳垂上綴的紅珠,忽然想起馮太後曾吩咐她做的事,當時她因對睿帝動了情,擔心傷到龍體沒有答允,如今睿帝將她禁足,又獨寵韓雲薑,她不禁覺得自己當日實在癡傻。
她如今在宮中孤立無援,若是不依附於馮太後,恐怕難有翻身之時,想到此,她即刻抓過身旁侍奉的一名侍女。
“你!跟本宮換身衣裳,本宮想出去走走!”
“娘娘,陛下命您禁足宮中思過,出去……隻怕不妥啊娘娘。”
“少廢話,給本宮脫!”
傍晚時分,馮太後於宮中佛堂前焚化手抄經書,輕歎出聲,“哀家又少了一個忠心的孩子。”
采桑也麵帶哀色,“太後命奴婢暗中教養采芹日久,又將她安插在南妃身邊,而今采芹幸不辱命,也算去的值了。”
“若論起貼心得力來,南煙那多心眼的丫頭遠比不上采芹,若非她占了容貌上的便宜,又不太聽話,哀家也不必犧牲采芹下這一步棋了。”
剛剛說到此處,殿外便有侍女稟報,南煙來訪。馮太後由采桑扶著,顫微微起身,“哀家知道她必會來,沒想到竟來的這樣快,走吧,咱們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