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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科舉鬼(捌)

  “況且,殺死你的事實上,不是謝成宴,而是你自己吧?嬴季說著這話,眼中沒什麽憐憫。


  “是我自己?張其安猶疑了一下,然後變得憤怒起來,瞪著嬴季說道:“你說什麽?

  “我說,是你自己的殺了自己。嬴季重複道,聲音有些冷厲。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張其安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幾步,聲音中都露出來來驚恐,他自己殺了自己,這怎麽可能呢?

  “這當然可能,嬴季將竹笛收了回去,看著張其安說道:“你難道不記得,當年,那隻鬼,是先找上了誰的嗎?

  “什麽……


  “科舉鬼滯留世間,最大的願望不就是榮登榜首嗎?嬴季一隻手輕輕碰著手腕上的鈴鐺,淡淡地說道:“謝成宴當年固然是提名金榜最有希望的人,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為人坦率正直,若沒其他人暗中推波助瀾,那種陳舊腐朽的鬼,怎麽會找的上他?

  張其安沒有說話,眼鏡片後麵的眼睛有些暗淡,不知道在想什麽。


  嬴季索性繼續講道:“常山書院當年人在輩出,就算少了謝成宴這個最優秀的人,而你作為才名僅遜色於他,心中又有不平之氣的人,被找上才算是正常的吧?

  張其安的身體往一邊斜了斜,扶住了欄杆,身邊緩緩講述著故事的聲音仿佛有魔性一樣,將他帶到了當年,還是一腔抱負的書生的當年。


  “哎,其安,你知不知道,我們後山最近又鬧鬼了。他正在整理書卷的時候,自己的好友來到他身邊悄聲說道。


  “這種事情你也信?張其安擺放著書本,毫不在意地說道:“與其關心這個,你還不如關心一下馬上就要到了的鄉試吧,要是過不去,先生可讓你好看。


  “哎,我當然關係鄉試了,但是你就一點都不好奇嗎?來人搖了搖折扇說道:“你是不知道,前兩天有個小書童不小心上去了,結果連滾帶爬地逃了下來,說是看到了鬼影,還聽見有人在背書。


  “說不定,是那個半夜去那裏背書散心呢?張其安想了想說道。


  “那個傻子會大半夜地去後山背書啊?黑燈瞎火的。


  “所以你找我,是想讓我去看看?張其安一句話挑破了自己的好友的想法。


  “嘻嘻,我們一起嘛,你說萬一上麵住著的是隱士高人,再給你點提點呢?我聽說上一年的榜眼,還偷偷來過這裏祭拜過上麵那個破廟呢。


  正是快要入冬了的時候,後山上一片黑暗,樹木在淺淡的月光下影影綽綽,偶爾有冷風吹過,窸窸窣窣的,實在讓人害怕。


  張其安披著鬥篷,縮了縮肩膀,看著旁邊的好友,黑著一張臉說道:“我是怎麽才答應你要來這邊看看的,這麽冷的天,哪裏會有人啊?


  “別急嘛,我們這還沒到破廟呢。那人依舊沒放開自己的扇子。


  張其安翻了白眼,卻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一個白色的影子,他連忙拉住了旁邊的朋友,愣愣地說道:“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麽?

  “什麽?沒有啊?

  “不行,我們回去吧,我待不下去了。他扭頭就要離開,轉頭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離自己的不遠處的地方,站著一個白色的衣服的,鬼。


  穿著像是一個書生,手裏還拿著一本書,但是張其安看不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一個麵目不明的影子,他後退了幾步,仗著膽子問道:“你是誰?


  “狀元。他聽到了這麽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然後就覺得大腦一陣疼痛,就暈了過去,耳邊是好友的驚呼。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書童告訴他,他整整睡過去了兩天,還發了高燒,請了不少大夫,才熬了過來。


  他想起來自己暈過去的最後一個畫麵,是一張撲向自己,臉色慘白的一張臉。


  他猛地坐了起來,伸手摸著自己的胸口,有些悶得慌,但是似乎並沒有其他的感覺,直到隻有他一個人的時候,看著桌子上自己翻頁的書本,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像是以這種方式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一樣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狀元,是遲早登上金榜的狀元。一個有些滄桑又絕對算不上好聽的聲音說道。


  “不,你不是人,你不能參加考試。張其安緊閉著眼睛,輕聲說道。


  “沒關係,有你就行了,我知道的,你也是院長引以為傲的人才吧?

  “你是想讓我成為狀元?張其安突然就想通了這一點,慢慢睜開了眼睛問道。


  “你不想嗎?

  “嗬,張其安冷笑一聲,諷刺地說道:“你要是查過,就知道今年的狀元非那個人莫屬。


  “那個人?那個聲音突然就低落了下來,帶著恨意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但你知不知道,那個人,太過刺眼了,我若是能接近得了他,又何必拿你來勉強。


  張其安猛地感覺到喉嚨處傳來了被束縛的感覺,隨之而來的就是緩慢的窒息,他聽到那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說道:“或者,你讓我接近他,我就放過你。


  “你……張其安張了張嘴,那股力量不知道什麽時候鬆了,他低頭看去,脖子上纏著一圈字畫。


  “那後山的破廟內是我的地盤,你若是能帶他過去,我便能輕而易舉的接近他,殿試之前,你若是做不到,就永遠也別想有任何功名。


  張其安捂著喉嚨坐了起來,屋內沒有任何其他人的氣息,窗戶開著,吹進來冷風灌到他的身上,刺骨一樣的疼痛。


  謝成宴,又是謝成宴,明明他曾經才是這個書院最優秀的,可是自從那個謝成宴進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所有人,都隻會看著他。


  他就像是冉冉升起的太陽,而自己,就像是出太陽之後,被人遺忘,遺棄的烏雲,隻能躲在背後,不敢有絲毫爭搶,但是他明明不遜色與他才對。


  現在,就連一個鬼,對,世事就是這麽的諷刺,就連一個鬼,都承認是他更加優秀,可是他到底輸在哪裏了?他待人處事,沒有絲毫地不妥,卻比不過那個人口不擇言的張揚肆意。


  他活著小心翼翼,經營著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樣子,卻比不過那個人隨意地出來的一首詩,一句話,跨上一匹馬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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