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新婦(拾壹)
嬴季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個紅色的半球巨繭中暈過去了多久,或許實際上並沒有太久,隻是因為痛苦太過綿長,周圍太過黑暗,讓人注意不到時間的流逝,才將這不過短短半小時的時間,拖長到了半天。
她一直都是有著某種意識的,那種在夢中一樣的驚懼,還有身體上的仍然源源不斷的襲來的疼痛,但是她的眼皮卻怎麽也都睜不開,也沒有辦法醒過來,也沒有能力調動任何一個身體上的部位。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能感覺到眼皮上傳來紅色的光芒,紅繭破開了嗎,不好,芥娘還在外麵,她拚命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卻無能為力,眉頭都明顯的擰到了一起。
手腕是疼的,腳腕也是疼的,明明身上看不到任何傷口,但是她的手腕腳腕,甚至脖子都像是真的被切斷了一樣,除了關節除了劇烈疼痛,她甚至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隻是她自己倒無所謂,反正她不老不死,隻是她還記著自己的身邊還有一個馬麵,那孩子決不能出事。
正在她手足無措,又滿心害怕不知道會發生什麽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隻說了簡單三個字:“沒事了。
她想要去辨別這道聲音是來自自己所熟知的誰的時候,脖頸處被一個冰涼的手指按了一下,她瞬間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崔玨蹲在嬴季的身邊,看著後者暈過去的瞬間還緊緊皺著的眉頭,臉上覆上一層冷意,伸手撿起來了她腰側的那條絲帛,在手心攤開,上麵繪著一個複雜的八卦圖,中心並不是太極,而是一滴墨跡,在中心處暈染開,留下並不是特別標準的圓形黑點。
剛剛將那條絲帛收起來,旁邊就傳來了一個帶著驚懼的女生:“果然是你,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崔玨緩緩地站起來,麵對著芥娘,冷冷地說道:“我記得你叫做雲芥?過了這麽多年,你竟也沒能贏得過地府裏養著的一個小丫頭,真是可笑可悲。
“可悲?雲芥原本極好看的眼睛此時湧出來恨意和瘋狂,大叫道:“我什麽時候輸在過這個小丫頭的身上過?我是死在了王陵手上,毀在了項王手上,還敗在了你的手裏,你憑什麽說我輸給了她!
崔玨的眼中閃過淩厲,沉聲說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針對她?讓你不被王陵所愛的不是她,讓你死在新婚之夜的也不是她,讓你,被分屍的更不是她,你又憑什麽將這樣的痛苦,發泄在她的身上?
“因為……雲芥開口,卻不想竟然一時無語,她在自己的腦海中準備了無數遍的台詞,用來回答嬴季問出來的“為什麽這麽對我這種問題,可是嬴季沒有問,但是當這個曾經就封印過她的男人這樣質問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是這個男人是身上的氣場太過強大,是這個男人冷臉的樣子太過像王陵,是他質問的樣子,太過嚴厲,她深吸了一口氣,往後退了幾步,顫抖著聲音說道:“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她,我怎麽會落得那般田地?
“果真女子虛妄,崔玨從懷中拿出來一隻毛筆,在手上轉了一圈後冷聲說道:“所謂男女癡情,從來就不都是你情我願的,你到現在都沒有明白嗎?他不是傾心於別人,他隻是不喜歡你罷了。
“你胡說!雲芥往後退了一步後說道:“他若是不喜歡我,那他為何要同意娶我,還是在一直不同意這件事的他的那個母親剛剛死後幾天的時間裏!
“因為你是在那個時候,唯一跟他還有關係的女人了。崔淡然仍然回著雲芥的話,手中的毛筆卻半刻不停歇地在空氣中匯出來一個複雜的圖案。
雲芥隻是茫然地往後退著,她並不是在這個時候就失了神,醞釀了千年的恨意,怎會就願意現在善罷甘休,她太清楚她和這個人之間的實力差距了。
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知道,她絕不可能贏得過這個男人,這個男人,說是鬼使,不如說更像是掌握這一切的神明,一句話,就能讓世界風起雲湧,毛筆一劃,就能摧毀半壁江山。
看著在男人身前漸漸凝聚起來的圖案,她袖子一揮,周圍的血氣就瞬間消散,連帶著她的人影也消失在原地。
“黑無常!崔玨叫了一聲,手中毛筆先前揮動,麵前的圖案猛地變大幾倍,向著一個方向飛了過去,一同消失在那個圖案旁邊的,還有一個黑色的身影。
“崔,崔判官?身後響起來一個帶著迷糊和驚訝的聲音。
他扭過頭看去,馬麵剛剛站起來,正一臉驚慌地看著他,一見他扭過臉,就立刻彎下腰說道:“崔判官,對不起,是我無能,辜,辜負了判官所托,我……
“行了,這件事不怪你,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崔玨擺了擺手,收起來毛筆,彎腰將嬴季抱起來,輕聲說道:“回去吧。
“那,那個女鬼……馬麵不解地問道,他在暈過去之前,就隻看到了一個應該是一個女人的紅色身影而已。
“會有人把她解決掉的。崔玨冷聲說道,低頭看了一眼緊閉著眼睛的嬴季,微微皺了皺眉,和馬麵一起消失在原地。
雲芥看著麵前一身黑氣,手中執著一把短劍的男人,抿了抿唇說道:“你當我怕了那個判官,連區區無常也會怕不成?
“區區無常?黑無常眉毛上揚,臉上露出不屑,他有多久沒有聽到這種形容了,但是粗略估算一下,雲芥的修為確實比他要高一些,可是他的目的可不是要打敗這個女人。
“對,我倒是區區無常,但是,你也不過是區區新婦鬼罷了。黑無常看著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地麵上顯示出來的墨色的法陣紋路,短劍上揚起來一簇藍色火焰,手一抖,火焰順勢被甩到了那道紋路的一處,整個法陣瞬間燃了起來。
雲芥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被侵蝕,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她閉上眼睛,猛地發出來一聲長嘯,腦海中盡是王陵曾對她說過的話。
“今世我王陵身邊,僅存芥娘你一人,我定然,應當娶你為妻。
“我母親到底是怎麽死的?
“你究竟做了什麽?相信你?你有什麽資格讓我相信你?
“連你也背叛我?離間之計,離間之計何必用在你的身上,說是沛公,難道不更加有用嗎?
“因為你,我的母親死後,身體,還……於你,五馬分屍尚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