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竹将石堡的门紧紧的关上,又悄咪咪的拉着他们几人去了后面的屋子。
“总得先知道你们的意图吧。不然我们怎么合作?”
司竹坐在了石椅上,摊手看着裴允之。
裴允之开怀一笑,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我可没说,要合作!”
“……”
司竹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他起身拍拍衣服,道:“那好吧!告辞!”
就在司竹起身拍衣服的那一刹那,韩世修的折扇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司竹还没起身的时候,韩世修就接到了裴允之的眼神,也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允之看着司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似乎有遮不住的得意。
他笑着说:“我只是说,不合作,可没说你可以走了!”
拓跋展歪了一下脑袋,经过这么长时间,他早就明白拓跋展不是什么善类,移动了几步,整个人靠在了门上面,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司竹的出路。
司竹见此状,脸色又阴了几分,皱着眉,若是眼神能杀人,裴允之现在怕是早死了。
“你们到底要怎样?我自问从未亏待于你们!”
确实司竹没有亏待他们,甚至可以说对他们是极好的,裴允之看的出,司竹为人善良,不然也不会告诉他们那么多事情。
但是司竹心思缜密,那张无辜的外表下,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裴允之只知道,司竹虽善,但不可轻信。
“我想先听你的故事!”裴允之示意韩世修放开他,“如果你真的诚心,合作又何尝不可。”
司竹握紧了拳头,甚至还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
良久他才说:“好!”
“我生于百离,是百离为数不多的辛运儿,因为我的父亲也叫司竹,所以我不必去冲军。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了,自杀!从那以后,我便继承了他的位置,成为新的司竹。父亲死前,告诉我,不要相信王!不要喝百离的水。哪怕是死!都不可以。”
裴允之问道:“你听了?”
司竹摇头,“没有,有一次,整理那些纸的时候,偶然间翻到了父亲的,才想了起来。我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就当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发现了幼泽。”司竹顿了顿又说,“我想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离开的,带上我!”
司竹停了下来,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拓跋展将门拍的巨响,挑眉问道,“说完了?”
司竹没有做出回答。
韩世修忽的一笑:“你看,我们这里,没脑子的都知道你没说实话。”
拓跋展白了韩世修一眼,顺势拿起手里的刀插入了地面。其实他是想挑衅韩世修的,却不料,吓得司竹后退了几步,脸上多了几丝惊恐。
裴允之一直看着司竹,他也知道司竹在撒谎,但是当司竹说自己想离开的时候,他的心忽的狠狠的抽痛了一下,眼框竟有些温热。
百离都亡了千百年了啊,司竹怕是像应如意说过的那样,连尸骨都没有,即便是自己答应他,那也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们来这里,只是找回并想带走应如意的灵识,如果可以,他还想借着百离祭台,帮应如意恢复正常。
“那就合作吧!”
还在叫嚣的韩世修和拓跋展听见这话,觉得裴允之怕不是被人控制了,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看向裴允之。
曲江夏也有些不理解,虽说她觉得司竹说谎,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和原因的,但是她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和立场。
“但是,别撒谎了,要合作,就要相信彼此!不是吗?”
裴允之的眼里没了往日的算计,看向司竹的是他微红的眼眶,显得无比真诚,是同情,是怜悯,又或许裴允之是真的想救他。
司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真的可以相信吗?”
曲江夏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司竹,“我信他们,亦信你!”
司竹的眼眶里集满了泪,却始终没有流出来,看着曲江夏的眼神,无助中又有几分困惑。
被拓跋展堵着的门忽的响了三声,才将几人的思绪拉回了。
拓跋展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像门口看去,手里的刀也握紧几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弱小的小男子,先是探了一个脑袋进来,后才唯唯诺诺的走了进来。
宽大的白衣只能说是套在了他的身上,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司竹!”拓跋展觉得自己是眼花了,没意思的走上前关上了门,继续靠在上面。
进来的这人,双骸深陷,目光无神,却已是满脸泪水,像极了司竹,却又不像。
他极为小心的扫视了周围一圈,抽泣的唤了一声:
“哥哥……”
司竹笑着招手示意,将他唤到身边,用衣袖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又笑着说:
“这是我同胞弟弟,阿冀。希冀的冀。”
司竹温柔的样子,让韩世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曾经,曾经他也有这样的一个哥哥。
裴允之扫了韩世修一眼,见他眼底掠过的悲伤之意,心头一紧。
如若命运没有安排他的出现,以韩世修的资质,品性,原该是钰国的嫡长子才是,如今也该是万人之上了……
原都是为了自己,韩世修才惹得先皇大怒,韩夫人封后不过短短半月,便被废了,韩世修也成了庶民皇子,失去了一切。
哪怕是最后,先皇立了遗诏,也无济于事。
“阿冀?不错的名字。”裴允之站起来朝着他们二人走去,“但是,我只有坏消息告诉你们!”
司竹慌忙将阿冀挡在身后,脸部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他伸手指着裴允之,有些说不出话,“你!……”
裴允之握紧了司竹伸出的手,狠狠的压了下去,“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来自何方,又为何而来吗?”
司竹愤恨的甩开裴允之的手,后退了几步,怒吼道:“我不想,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司竹吼过,便沉默了下来,喃喃道:“带着阿冀吧!”
裴允之看着失控的司竹,他自己的内心何尝不是翻江倒海,可是他已然决定告诉司竹百离的结局。
“好!”
曲江夏抢在了裴允之前开口,裴允之的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曲江夏!”
韩世修听的出,裴允之生气了,他和裴允之一起长大,还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忙的示意拓跋展将曲江夏拉开。
曲江夏挣开拓跋展,上前揪着裴允之的衣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裴允之,阿冀是希望!”
曲江夏的眼神坚定,她也知道,百离已亡,司竹必死,她不可能带司竹走。
裴允之丧着脸,拍开曲江夏的手,又坐了回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动怒,许是这种命运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厌恶。
裴允之平静的道:“讲讲你的故事吧!”
阿冀一句话也不敢说,呆呆的站在司竹的后面,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外流。
司竹将他安置到一旁,向裴允之深深的鞠了一躬,“若是不能带我走,那便带走阿冀吧!他是无辜的!”
裴允之没有回答,他无法给出回答,不管是司竹还是阿冀,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
二十年前,百离国司竹之妻诞下一子,巫女带着军队在石堡前等待司竹将孩子送出。
司竹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跪着将其奉上,屋内却是自己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叫。
巫女用手里的拐杖掀开了包裹孩子的布,她告诉司竹,“受百离王之命,封此子为下一任司竹。”
巫女说完便进了石堡,屋内传来自己妻子的咒骂和惨叫声,可司竹却不敢哭。
巫女走后,司竹瘫坐在石堡里,双眼空洞,全身颤抖,他一边笑着,一边却又哭着。
身为司竹,他笑自己的孩子不用去辽佸冲军,他又哭自己只能陪这孩子十年。
更哭,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死在自己面前。
司竹满脑子都是妻子死前瞪着他的样子,仿佛在警告他些什么。
懦弱让他感到害怕,更无能为力。
一阵孩提的哭声将他拉回现实。司竹并不打算去安抚孩子,也不打算收拾妻子的尸骨。
他缓缓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后面的石堡走去,在最后一间石堡门前停下,里面传出弱弱的声音。
司竹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在里面呆了很久很久,出来的时候确是满脸泪痕。
司竹跪在地上放声哭泣,屋内却传来了孩童的笑声……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关上了那扇门。
司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他将不再是百离的忠民,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是了。
初升的光亮照射在他脚下,司竹走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的,却又坚定。
“就叫阿冀吧,希冀的冀!”
……
“阿冀从小就躲在最后那间屋里,父亲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在阿冀尚在襁褓的时候便给用药,父亲不允许阿冀离开那间石堡,也不允许他说话,所以阿冀才这般害怕生人……也不怎么会说话……”
司竹已是泣不成声,手撑着石桌,才勉强站着,他的手指已经在石上划了几道,“我……我看见你们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了希望。”
司竹跪在了地上,狠狠的朝着地面磕了下去,“我求求你们了,带阿冀离开吧!求求你……”
裴允之没有动,曲江夏也没有动,没有人去扶起司竹。
“哥哥,我不想走。”
阿冀跪在了司竹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哭着说:“哥哥……”
“啪!”
清脆的声音,将所有人吓了一跳,司竹看着自己颤抖的左手,还在微微发痛,谁也无法理解他有多爱自己的弟弟,多么希望阿冀也能像平常人一样,沐浴在阳光下。
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阿冀。
那扇门后,蹲着一个满身漆黑,披头散发的小孩,司竹只记得看见了阿冀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他的那抹笑。
司竹喜欢阿冀的眼睛,喜欢阿冀的笑,唯有那抹笑,才温暖了他的心。
司竹紧紧的抱着阿冀,“哥哥不是故意的阿冀……阿冀!”
“阿冀……不要离开哥哥!”
曲江夏忽的夺门而出,她怕自己再忍不住,自己会去答应司竹,答应带他离开。
裴允之一直低着头,似乎是这样就不会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看到他滑落的泪,
他问:“你恨百离吗?”
司竹停止了哭泣,泪却没有停下。他没有回答裴允之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恨亦或是不恨。
“辽佸呢?”
司竹忽的笑了,“我不知道,恨与不恨,又有什么区别,辽佸也好,百离也罢,我只想活着,便好!”
司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坚决,那种眼神让裴允之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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