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之内自然暗无天日,薛太岁一双风尘巨眼却早在蜀山镇妖塔七层的悬棺之中就能洞悉黑暗之处,就连墙壁上蜘蛛、壁虎的爬行也能分辨其行迹。
人不是主动要舍弃西花厅的繁华,只是往往孤独唯我的时候才能直视本心。
薛太岁遥想当日在血池沼狱之中,大喇嘛鸠摩罗候舍身为己,焚化了自身,将大威德金刚骨架传与了自己,消弭了自己琵琶钩之上的塞外寒铁,一金一银两股洪流冲刷自身,历经一个月的血池强酸腐蚀,才造就了自己一身金钟罩的十三层定级神功。
每每想及此处,就对这个庞大的喇嘛心存感激,尤其是他圆寂之时最后一句“舍身成佛”着实让自己感动。
故而飞出血池的那一刹那,丁坤必死,围追堵截自己的一干人等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自从那一刻起,自己已经隐隐找到了突破至炼骨境界的法门,只是那一丝契机他却不敢轻易使用,当时强敌环伺,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而今不同,有了寂静无危险的环境,他要突破,乱世当中唯有自身强大才可自我庇佑,依靠裴家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此刻闭目凝神,周身的鲲鹏血脉再次激昂,立于体内的大威德金刚骨架闪着熠熠光辉,那个契机来了。
暗室之中,毫无灯火,突然一道闷声声的雷霆,两道一红一绿两道远古大将的身影闪现,红衣盔甲者手持一把九股托天叉,绿衣武将手中冷气森森一把鬼头钢刀。
两人口中大叫:“有渡劫之人突破炼骨境界,左将军胶东侯吴汉,大司马广平侯贾复特来考较。”
薛太岁此时脑袋有点发蒙,虽然知道武修一旦破境,必有天谴考验,但是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位,若是如此推算,下次再突破至搬山境,岂非天门神将要来四位,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还如何过关?
但是两人乃是天门云台神将的魂魄所化,哪里会给他考虑时间,贾复手舞鬼头钢刀,搂头盖顶“刷拉”一下子切了过来。
贾复这把鬼头刀,刀体沉重,刀身宽,刀背略弯,刀尖突出,刀柄弯曲,刀柄处雕有鬼头,刀背有一圆口,造形特殊。
鬼头刀袤方,背厚面阔,分量笨重,宜于劈砍,所以最适合砍头。
薛太岁对于刀的路数较为熟悉,第一次突破强筋境界之时与冯异交手,就把大刀和双刀学了个八九分。
只是贾复这刀法与冯异却是大相径庭,走的都是短险的路子,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处处不离薛太岁头颅和胸口两处,贾复未从军之时乃是绿林好汉,与冯异世代将官的出身不同,故而刀招凶险万分,往往是毫不闪躲,以命搏命。
薛太岁瞅准贾复举刀的瞬间,一道金拳的光芒直奔对方右脸,贾复却不闪躲,右手鬼头刀直接走向了薛太岁的肩头,“咔嚓”一声劈了个正着,虽说有金钟罩护体,也切的肩膀皮肉生疼,但是右拳劲道不减,直挺挺轰击碎了贾复的大半个头颅。
身后吴汉举托天叉又到,此叉交战威力甚大。故而江湖有语“前叉后猛撩,回马飞标叉。左右善勾挂,头上旋风沙。”
薛太岁依仗金钟罩护体,丝毫不躲避,反而急窜奔向贾复,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个道理行军打仗的薛太岁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刻不带贾复回气,一个千斤坠踏他肚腹之上,口中大喝了一声:“金刚钻!”
脚如钻头,顿时把贾复的肚囊钻了个稀烂。
身后拓天叉已经来到,直挺挺刺在背上,薛太岁大怒:“金钟护体!”
一阵古老的佛光乍现,铭文金钟护体灿烂,硬是挡住了托天叉的疾刺,在这一瞬之间,薛太岁双手卡住贾复的脖子,口中又喝了一声:“金刚拔山!”“吭哧”一声,将贾复的头颅硬生生拔了下来,一团青气回归太虚。
薛太岁随手捡起贾复的鬼头刀,回身来斗吴汉,模仿贾复鬼头刀法,竟是短险之路数。
奈何这托天叉中锋刃长而直,两旁叉锋成牛角形,俗称虎叉,其形与牛头相似。
乃是专门克制刀剑的兵刃,好几次薛太岁鬼头刀险些与对方叉口处交锋,被夺了兵刃。
此刻只好使用猿纵之术,上下跳跃,扰乱敌人视听。
奈何吴汉乃是魂魄,丝毫不被残影所扰,只是一招一式将攻杀的招数使将出来,薛太岁不由得心下庆幸,好一个武艺高强的将军,八十多招的叉法竟然丝毫没有破绽,真仿佛行云流水一般,幸好只是一缕残魂,否则自己定然不敌。
斗到一百招,薛太岁心下焦躁,依仗金钟罩护体,猛地上前一个虎扑步,刀交单手,右手一个熊掌直奔吴汉头颅,吴汉托天叉却绕着脖子来了个大风车,一时风雨不透。
“当啷”一声,托天叉的侧翼卡住了鬼头刀的刀柄,一用力将鬼头刀拽飞了出去,就在此时,薛太岁却一伸胳膊,“砰”的一把,死死拽住托天叉的长杆。
口中叫了一声:“鲲鲸之力!”双臂蓝光大盛,这鲲鲸有遨游四海之力,力大无敌,托天叉在两人夹持之下,竟然“咯吱”一声断为两节。
薛太岁哈哈大笑:“吴汉大将军,没了兵刃你嚣张不起来了吧。”
一个猿纵飞身,也不等吴汉去拉肋下佩剑,没头没脑一阵五兽桩拳法乱打一气,鹿角刺、虎扑掌、熊抱、猴爪、鹤腿蹬,丝毫不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
最后一个猴爪套住了吴汉的头颅,用力一撕:“金刚裂风!”“咔嚓”一声,大好的头颅被撕为两半,一团青烟回归太虚。
此刻,薛太岁周身气血流淌不息,一身金刚骨架更加厚实,身体发出阵阵金光,仿佛地窖里的一颗明星,光华夺目不已,这武修的炼骨境界更加凝实了。
薛太岁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皮肤,这金钟罩十三层竟然能够操纵肌肉筋骨的强弱,当真非凡。他吐出一口浊气,涅槃经历经生死大劫必然战力暴涨一倍,此刻骨骼“咯嘣嘣”脆响,仿佛全身都是力量,一拳便能搅碎这青天。
回想都是五煞帝君和鸠摩罗候两人的栽培之功,不由得一阵唏嘘,口中默念两人的名字,仿佛两人生生就在眼前。
薛太岁大呼道:“两位前辈一路走好,薛太岁定然不负传功深情。”
随后仰天长啸,那声音竟然透过深厚的地窖,直冲云霄,连周围的苍鹰也被纷纷震落,惊叫不已。
突然地窖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
“薛大爷,别嚎了,让不让人睡觉,赶紧出来吧,明儿就是应考的日子了。”
正是那红衣小厮呼唤,薛太岁停止了嚎叫,调整了周身血脉气息,顺着楼梯慢慢走上十八台阶,窖门一开,大口新鲜空气吹来,好不轻松自在。
拿起地上的名帖,瞅了一眼:“谢了!”大步转身离去。
红衣小厮看着远去的背影,嘴里叫道:
“乖乖,修炼的什么本事,大地都在颤动,跟地震似的,真是个怪物。”
出了西花厅的角门,薛太岁大步流星直奔邕江胡同十二号,那里是老街坊做的早餐面点。
近一个月没吃喝,早已饥肠辘辘,薛太岁回想自己第一次在黄土坡,七日水米没沾牙就被撂倒了,现下的功夫真不知涨了多少倍,故而大喜过望。
一过拐角,突然被一个枯瘦如柴的手拉住了衣襟:
“星主,别来无恙。”
薛太岁一愣,以自己现下的本事竟然事前毫无发觉此地有人,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一身黑袍的削瘦老僧,旁边跟着一个身量瘦小的黄面穷酸书生,两人正在卦摊前面就坐。
薛太岁哈哈大笑:“老和尚,好巧,好巧,不知阔别多日现下哪里安身?”
削瘦老僧点点头:
“星主还不忘旧情,果是性情中人,老僧这些时日当然是为星主招兵买马,收集贤良,以备星主日后大用。”
薛太岁怪笑一声:
“呦呵,敢问贤良在哪里?”
老和尚一指旁边的瘦小书生:
“此人乃是祁县杨氏之后,唤作杨醒方,端是世间少见的聪慧人物,此番也是来应举,只是没了盘缠,老僧周济一二。”
薛太岁看了看杨醒方,一脸黄焦焦面皮,仿佛几日没吃饭一般,但是一身傲气,竟然没有主动施礼,反而双目看天。
薛太岁怪叫道:
“饿死鬼,看看咱的面相,长得如何呀?”
杨醒方未料想对方上来如此盘问,盯着薛太岁的丑面看罢多时,咳嗽一声开言道:
“阁下面貌乃是兽形者,五岳起,鼻高、目长,耳耸,形貌凶恶威严,身体长大,虎背雄躯,骨格生猛,眉目分明;
三停平满,天地相朝,印堂起,边地起,举止出众有威仪,双目洞深刁钻,乃权足机变之相貌也。”
薛太岁哈哈大笑:
“果有真才,不枉你跟了老和尚。”
老和尚却手不松开:
“星主,人才难得,总要略施恩裳,这太师府的名帖就送与他吧。”
薛太岁一看手里的名帖,果真只有考评落款,没有名号,随手扔给杨醒方:
“拿去拿去,身外之物什么要紧。”
杨醒方拿过名帖一看,果见上书“太师府力荐”五字考评,心下狂喜,若是没有这名帖,他就只能进寒族的清场应考,谁都知道朝廷名额有限,即便是小小的会试,清场应考者仍然是百取其一。
薛太岁趁他高兴,一把把卦摊上的收钱竹筒抓了过来,倒出二两散碎银子,揣在自己怀内。杨醒方大叫:
“唉,这是我和师父一上午的工钱。”
薛太岁把眼一瞪:
“吼什么吼,老子三十天没吃饭了,身上没带钱。”
说完大踏步走进了老街坊面馆,口里嚷嚷着:
“快点上,五大碗虾油馄饨拌面,再来一盘子咸菜。”
身后老和尚无奈一笑,杨醒方暗叫这是什么明主,大师傅让我来保的是个饿死鬼投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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