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呀吹,吹动了秋云山的树枝,也吹落了枝头的花瓣。
从梦中醒来的独孤望吓得流了一身冷汗,于房中呆坐良久,直到将近巳时,才踏出房门,来到了秋云山大长老公冶玉明的客堂之中。
若是纳兰若玉在此,当能认出眼前的公冶玉明便是跟在独孤望身边的中年男人。
看着独孤望惨白的面容,公冶玉明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惶?」
独孤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梦里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然后喃喃自语道:「那个女人一直在闭关,这可不是好事。」
公冶玉明一听,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给独孤望倒了一杯灵茶。
正色说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没听说过,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反的吗?」
「哦?这倒有几分意思。」
独孤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让无痕先回了天云山,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自会立刻告诉我。」
公冶玉明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梦倒是提醒我们,有些事情不能拖得太久,准备得差不多时,就该动手了。」
独孤望闻言身子一震,霍然抬头,紧紧盯着面前的公冶玉明。
公冶玉明面不改色,在独孤望带着一丝凶戾的注视之下,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独孤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有些事情总该要来,既然当初他选择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那么,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我已经断了一只手臂,就算再断一回,又算得了什么?」独孤望缓缓地说道,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窗外,春光悠悠。
要不了多久,春将逝去,夏日将至。
公冶玉明淡淡地笑了笑:「应该说,从你手臂被斩落的那一刹,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了。」 ……
春风吹啊吹,也吹动了竹峰的枝头。
摇光殿里,今日焕然一新,整个大殿都有一道淡淡的熏香弥漫,紧闭了无数年的窗户一瞬间打开。
桌上一壶灵茶,淡淡的香香熏得孟神通恍若置身仙境。
「那家伙劫取了掌教的位置我没理他,那是活该,谁叫他当年心太软?这是他的报应。」
孟神通淡淡地说道:「但是他后来竟然派人欲要追杀前往雪峰山的王强,我一怒之下,便斩了他一条手臂!」
「你也知道,当年你那一粒灵丹没有用,我那徒儿还有一粒,不想那家伙竟然来打主意,我一气之下,就给了王强.……」
一边喝着杯中的灵茶,孟神通一边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跟纳兰若玉介绍了一遍。
然后问道:「如此,你要不要去接管那掌教之位?」
纳兰若玉摇摇头,轻声回道:「不要,我还没回过神来呢,就按你说的,让他们接着折腾,不要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没想到燕儿竟然嫁给了那王八蛋,她脑子坏了,竟然退了王强的婚约?」
孟神通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我们那宝贝徒儿眼下在梅山酿酒,你说说,这事如何是好?」
「啊?!」
纳兰若玉闻言之下,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将额头的一缕青丝理向耳边,一边笑个不停。
直到笑了好一会才说:「管她呢,今天我们好好喝一杯,不管谁问你,都说我没回。」
孟神通笑道:「那小子回来,连梅山的圣人也无法探寻他的消息,而你今日归来,却没有在天云山激起一丝的风雨。」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天意。」
没有去说李修元的事情,纳兰若玉将自己似梦非梦的一番经历,跟老人详细地说了一遍。
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我这一身的气息改变,若不是身上多了一把剑,我都要怀疑这一切真的是一场梦。」
孟神通淡淡一笑:「这一切对你是真实的,对独孤望才是一场梦,他已经消失很久了,据说是去探亲了。」
老人说完这话,也不避嫌,一手便捏着纳兰若玉的手,替她细细地把脉,探寻了起来。
过了良久,才静静地说道:「关于你修为一事,我们过些日子再细聊。」
纳兰若玉点头回道:「也好,我那徒儿接下来,他要去何处?」
孟神通想了想回道:「老和尚说,夏日的时候,他会先去凤凰城,解决宇文琉璃跟皇城之间的麻烦事。」
就在这个时候,摇光殿里光芒大盛,一道若有若无的法则之力浮现在纳兰若玉的身前。
照耀着空荡的大殿,一道浓浓的生命气息跟吹拂进来的春风化为一体,将殿里的秽气洗涤一空。
让死气沉沉的大殿焕发出勃勃生机。
「想不到你闭关这些年,竟然领悟了一丝生命法则。」
看到这一幕,老人忍不住低声赞叹,毫无疑问,自此以后,无论天云山掀起什么样的风雨,都不能撼动圣地的根基。
他倒是想看看,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若说要渡过无数道劫,最难的还是心魔之劫啊。」
老人感慨地说道:「天地间不知道多少修士,要突破尊者之境的刹那,倒在那道心魔劫之下,想不到你却安然度过。」
「我当时也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还是借助天劫之力,破去了那已经跟我化为一体的心魔,这事,我就跟做梦一样。」
纳兰若玉没有将老和尚的事情说出来。
她也明白,自己能离开竹峰去往另一方世界渡劫,估计完全出自于那大贤之士之手。
甚至,她最后连老和尚一面也没见着。
更不要说,老和尚教她如何用天劫之力,去应付自己的心魔了。
这事就算说出来,只怕眼前的老人也不会相信,所以,她只好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在自己的心里。
听着纳兰若玉这番话,孟神通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纳兰或玉第一次渡这样恐怖的天劫,却能算计着心魔……就算劫雷如雨,那又如何?
最后一刻,纳兰若玉还是借着漫天的劫雷斩杀了心魔。
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接下来,你要学习一下如何隐藏你一身的修为,把自己变成一个凡人。」
「这怎么可能?难不成,要跟我李修元一样吗?」
轻轻地闭上眼睛,纳兰若玉眼里仿佛看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李修元的模样,那个时候,自己的徒儿便是一个凡人的模样。
「他啊?当年的他可能有无奈的理由。」
纳兰若玉这番话涉及了李修元当年的一些辛秘,而他从雪峰山的老和尚口中得知,眼下的徒儿,才是一个真正凡人的模样。
老人笑着说道:「先不要说他,你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就去后山的木屋里挖地种菜、种花,把自己变成一个凡人。」
「当年我那徒儿让不离和尚跟凤凰城的公主,于通天河边卖酒卖吃的,看河边的众生,将自己化为一个凡人。」
孟神通悠然地说道:「而你却跳过了入化的那一步,现在你要反过来,将一身的修为尽数收敛,试试人间烟火之气。」
纳兰若玉闻言素手一挥,眼里却露出一抹迷茫的神情。
怔怔地问道:「难不成,我也要去通天河边修行几年?」
「那倒用不着如此。」
孟神通笑着说道:「当年我那徒儿不是在竹峰上一边种菜,一边去深渊之下降魔?」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人默默地说道:「你只不过将自己宝贝徒儿所做过的事情,再做一回。」
纳兰右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
时光悠悠,有一些事情让人扼腕叹息。想着当年那惊天一战,自己的徒儿差一些便死在那高台之下。
最后不一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竹峰上一边种菜,一边修行?
「天没塌下来之前,天云山便不需要你出剑。」
孟神通静静地说道:「十年藏一剑,既然你已经藏了许多年,既然你从来没有在众人的面前出过剑。」
稍稍顿了一下,老人继续说道:「那么,就继续藏下去,藏到无论是独孤望,还是药尊她们,都以为你只是一个凡人。」
「用一生的时间,去藏一把剑,值得吗?」
纳兰若玉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那么掌教师兄呢?我那徒儿呢?他可从来没有藏过啊?」
孟神通闻言摇摇头,苦笑道:「他不需要藏,他就是藏也没有人相信,他自己就是一把剑,只是那些家伙不相信而已。」
纳兰若玉一听,想到当年于冰湖之上跟雪原圣地的惊天一战。
在那一战之前,也没有人相信自己徒儿能战胜雪原圣地的天骄,可是后来却证明所有人都瞎了眼。
「原来,凡人也能修仙。」
直到这一刻,纳兰若玉才明白为何,不离和尚的凤凰城的小公主,为何要去通天河边,把自己当成一个凡人。
孟神通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事,我也刚刚知道,你那徒儿眼下是一个十六岁的瞎子,双眼都瞎了。」
「啊?这怎么可能,谁能伤了他的双眼?」
纳兰若玉闻言一惊,脱口说道:「他不是身在梅山吗?老和尚前辈呢,云前辈呢,难不成他们都治不好我那徒儿的双眼?」
孟神通摇摇头,叹道:「老和尚说他是命,不是病,除了老天,谁也治不了他。」
听到这里,纳兰若玉更是迷惑,嘴里喃喃自语道:「眼睛都瞎了,这如何是好?」
「你也不用替他操心,老和尚说他春天的时候,差一些就在亚木寺外,斩了雪原圣地的欧阳重明。」
老人喝了一口灵茶,淡淡地说道:「若不是他的女徒儿传音求情的话。」
纳兰若玉听罢忍不住咯咯笑道:「这可真的意思,好吧,我就在竹峰上种花,种菜,等着这瞎了双眼的徒儿归来。」
老人摇摇头,继续说道:「他这一回的麻烦同样不少,不知怎的,他回来之时跟玉龙雪山结下了恩怨。」
老人又花了一会的工夫,将眼下的情形说了一遍。
然后笑道:「在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身怀妖法,没有一丝修为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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