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蒙蒙小雨,绵绵不尽,待雨停了,院子里响起敲门声。
“来了,来了。”
何鑫淼小跑着从院子的梧桐树下穿过,打开院门伸出脑袋,只见门外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彩釉香车从者众多,车子的主人穿一身圆领织锦长衫,戴一顶轻纱帽,显然是富庶人家的子弟,却放下身段,让一应仆从等在身后,亲自前来敲门。
“请问无端先生在家吗?”
客人叉着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话,他看上去十分年轻,相貌也周正,只是左边眼眶上淤青了一大片,好像被谁狠狠地捶了一拳头,显得有几分滑稽好笑。
何鑫淼无奈道:“无端先生出远门了,已经几年不曾回来。”
客人来回搓着手,担忧道:“无端先生不在家里?那可如何是好?你可知先生何日归来?”
“不知。”何鑫淼摇了摇头。
彭无端是在何鑫淼十岁那年离开的,如今过去六年多,何鑫淼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师徒二人都不曾再见过,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早已不再登门求助,只有远在外乡不知情的人们,不惜一路舟车劳顿,可惜的是注定只能失望。
何鑫淼正想闭门送客,远远看见忘川从集市上归来,连忙迎接她进屋,忘川掀起盖在篮子上花布一角,露出两团微微耸动的黄色毛球。
忘川笑道:“今日在集市上看见有卖小鸡仔,十分可爱,买了两只,养在院子里,好不好?”
彭无端刚刚离开的时候,庭院里住的那些妖怪也消失了,骤然的寂静让人很不习惯,何鑫淼跟忘川提起过一次,于是她记在心里,很快在院子里养了猫儿狗儿和小鸡小鸭,让庭院又重新叽叽喳喳地热闹了起来。
那位准备离去的客人看见了忘川,疑惑地打量片刻,几个箭步跨了回来,惊喜道:“您可是河神大人?小人是石厚昌啊!大人可还记得小人?十五年前,大人路过洞庭湖,救过小人一命。”
忘川看着他,思索了半日,恍然想起,道:“原来是你啊,当年你不过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童,想不到如今都这样大了。”
石厚昌连连鞠躬,道:“河神大人和从前一般无二,不曾想大人还记得小人,当时幸得大人道法超然,救下小人性命,小人这些年心中时时记挂大人的恩德。”
忘川让石厚昌进院子,也不进屋,只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入座,石厚昌在忘川面前十分拘谨,以晚辈自居,不敢平坐,只是站着回话。
二人聊起往事,何鑫淼在一旁听了,才知道这个叫石厚昌的男子,年幼时曾经得过一场大病,父母遍求名医,药石无效,几乎就要准备丧事了,正巧忘川在外云游时,途经洞庭湖,出手相助,方才幸免于难。
如今过了十五年,当年孩童早已成家立业,娶了妻子,石家祖上曾经为官,留有余荫,家境殷实。本来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可惜数月之前,妻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得了臆症,言行粗鄙,口吐狂言,声称自己并非女子,乃是驻守边关的大将军,非但不让石厚昌再亲近半步,反而一拳将他从卧房中打了出来。几个月来,石家求神问道,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不仅不见效果,反倒是妻子更加暴躁,如今没奈何,石厚昌只能将妻子用铁索捆在房中,等闲不敢进身,日子过得凄苦。
“这可真是奇闻,可惜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你的忙,世间之大,能人众多,你再多方寻访,必有解决之道。”忘川安慰着石厚昌,说完看了何鑫淼一眼。
何鑫淼接过话头,道:“若是实在解决不了,你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若无误,放她自行离去也就是了,何必把人捆在家里?”
石厚昌叹气道:“问过了,她却又不肯明言,说是以女子之身,愧见亲朋旧故,她是在下三媒六聘娶进门的结发妻子,如何能轻易让她离去?”
石厚昌悄悄打量何鑫淼,见这位姑娘鬓挽青云,眉若远山,瑶鼻樱口,仿佛凝脂般的肌肤娇嫩如水,端为国色天香,心知并非凡俗之人。听说是无端先生唯一的徒弟,可惜却是年少的女弟子,若是男弟子,怎么也请上一请,但凡得无端先生真传之一二,好歹也能有个盼头,石厚昌失望透顶,留下一个匣子作为谢仪。
匣子共九个,最大的那个有一尺高,九层共四十九个明格和十八个暗格,最小的匣子只有巴掌大小,打开来居然也是有九个小格子,匣匣相套,格格可拆卸,全部都用上等的紫檀木透雕与螺钿镶嵌,再配上大小不等的九把对卧双鱼大锁和十八把玲珑半鱼小锁。
整套东西精致古朴,看着虽有年头了,但木质依旧光洁明亮,白铜黄铜都打磨的锃亮如新,光线下呈出美丽的色泽,可以装填胭脂水粉,香膏头油,还有钗环佩珰,靶镜螺黛,除了衣裳放不进去,姑娘家的小物件都是可以放进去的。
匣子里摆着若干金珠,忘川看了一眼,倒也不以为意,自顾着给小鸡搭窝,似乎金银珠宝都不如小鸡重要。
家里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充当库房使用,里面堆满类似这样的匣子,大的小的都有,都是从前得到彭无端帮助的人们送来的谢仪。
彭无端在其他事情上细心,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整齐,唯独关于钱财一事,不曾费心,比如这库房里的东西,彭无端都是随意堆放,从来不归类整理,乱糟糟的,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何鑫淼把匣子塞进去,看着库房门上那道铜锁,有些皱眉,彭无端在的时候,这个家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明里暗里驻着各种妖怪,十分有安全感,如今彭无端不在家,家里却有金山银山,实在是招惹贼人惦记。
何鑫淼寻思自己修习道术多年,是不是也该尝试着契约几位使徒?不一定要十分厉害的大妖怪,只要有些许法力的寻常小妖怪,能够看家护院就行。
何鑫淼刚刚锁上库房的门,就听见外面院门外传来了问询声。
“无端先生在家吗?”
何鑫淼心里觉得奇怪,往日都是好些日子才来一拨人,怎么今日来了两波人?忘川听到呼唤,已经去接应,何鑫淼拍拍衣襟上沾的灰尘,不紧不慢走了出去,向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令她吓一跳。
敞开的院子门外站着陌生女子,施朱粉,扫峨眉,鬓插金花钿,腰系玉环绶,打扮精致考究,但这样的美人明晃晃地站在大门外,忘川好像没有看见一般,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奇怪!人呢?”
陌生女子眯起一双丹凤眼,歪着脑袋贴近打量忘川,何鑫淼飞奔穿过院子,拉住忘川的胳膊,将她推到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忘川奇道:“我听见了敲门声,门外却没人,难道是听错了?”
何鑫淼盯着紧闭的大门,手指间悄悄夹紧一张黄符。
“无端先生在家吗?无端先生在家吗?”
过了片刻,见不再有人开门,那声音才消失,何鑫淼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松了口气,还好,陌生女子不敢进来。
彭无端在此地坐镇多年,彩衣镇上几乎没有出现过祸害人类的邪魅鬼祟,偶尔会出几只小妖怪,完全不是何鑫淼的对手,不是变成她玩耍的伙伴,就是变成她欺负的对象。
彭无端离开的前两年,院子里始终留有他的气息,大部分的妖怪不会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彭无端离开久了,气息也就淡了,如今妖怪都敢来敲门了!
当日,何鑫淼着手准备契约使徒,她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件件收拾起来,她想起彭无端教过的,要先把妖怪打个半死才能契约,她又想起窃脂和犀渠,师傅和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一点也不像是用法术强制胁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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