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北極星（十）
車子停在外麵，葉綰跟在哥哥的後麵低著頭進去，表麵看著乖乖巧巧的，心裏其實琢磨著要怎麽開溜。
個人畫展在中央大廳裏舉辦，上下二層，來來往往，不知有多少人慕名而來。全部畫作共計一百零三幅，每一張都傳達了作者不同的情感，人的喜怒哀樂似乎都在這畫上了。
這種場合，一般不是葉臻喜歡來的，她的名氣很大，靠自己不錯，可旁人追捧也有關係。自然而然她就不怎麽喜歡別人奉承，如果對方多了幾句批評也許會讓她高看幾分。
自然，也有人把她的畫作批的一文不值狗屁不如，以及來博出彩。可她的作品擺在那裏，這些話就仿佛小石子扔進了大海，驚不起半點波浪。
她的名字登進了世界藝術周刊，排在第一的位置，除了封麵之外，還做了專欄。能在有生之年將一件事情做到這種地步，並且在領域中得到成就，算是成功人士了。
葉臻不光是個藝術家，她還是個慈善家。有人詫異她如此大手筆的捐款，紛紛猜測她的背景。鮮有人知，做慈善的大部分原因，還是為了她的大兒子。
兄妹兩個一進來就看見站在那裏跟幾個人談話的母親，他們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前，腳步一轉就往樓上去了。
溫宸在一張畫作麵前停下來，好一會兒都沒能挪動步子。
這是他離家的那天晚上，下雪了，少年在月光下的背影瀟然孤傲。
“這是哥哥離開的那天，我都記得，原本吃完飯之後Dad準備大家一起放煙花，可是後來在清理倉庫的時候才發現。”
溫宸聞言沉默了瞬，不由感慨，“我還以為我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放煙火慶祝。”小時候他爸有多嫌棄他，柚子記得可清楚了。
歐洛絲偏了偏頭，“他洗碗的時候打碎了一個盤子。”
“我聽到聲音跑去廚房，看見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沒有表情，我卻覺得Dad好像要哭了。”
“你的記性很好。”溫宸誇她的時候順便誇自己，“不愧是我妹妹。”
這是重點嗎？！葉綰抿了抿唇不說話了。畫展內部是圓形的，她站在二樓欄杆旁邊看下麵被人圍繞的母親，撐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宸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左右去轉轉，別有戀母癖似的盯著看了。”
“那些畫我早已經看過上百遍，哥哥你去吧，我要在這裏休息一下。”
溫宸也不覺得有什麽，“行，別亂跑，等下一起回家。”
“還坐你的摩托車回去麽？”三個人會超載吧！
溫宸把她的西瓜頭揉炸了，語氣更是溫柔，“Mom自然是讓Dad接的，委屈你跟著我了。”
“不、委屈。”迫於哥哥威壓，她艱難的加了一句，“被風吹的感覺不要太好。”
溫宸滿意了，雙手插著兜兜轉身就走。
……
今天是第一天，來的人也比較多。
人群散去之後，葉臻坐在休息區看學生剛剛送來的圖樣，倒沒有人上前打擾。
她今日穿著一襲碧色旗袍，樣式簡單大方，長發挽起韻味十足，即便不再年輕也足夠吸引人目光。
陸久久就站在幾米遠的地方看她，整個人都頓住了，她幾乎是不受控製的走到了葉臻的麵前。
沒錯了，就是這個人，長得和照片上的媽媽一模一樣。
父親還騙她說媽媽早就不在了，可陸久久怎麽會信，在周刊上看見和媽媽一模一樣的人的時候，她還怎麽可能會相信。
一片陰影罩下，葉臻抬頭就看見小姑娘含著水光的一雙眼睛，亦是愣住。這孩子，莫不是要哭了？
“你好，我叫久久。”她平複下情緒，甚至還笑了笑，“葉老師，我從小就很喜歡你的畫作。”
她的掌心裏還握著一張照片，緊緊握住，“不小心太激動了，很抱歉。”
葉臻看她緊張的樣子，半開玩笑的，“沒什麽，坐吧，需要簽名合照再來個擁抱麽？”
她這樣輕鬆玩笑的樣子，和陸久久想象的完全不同。
陸久久不自覺就放鬆下來了，她看見葉臻手上的圖樣冊子，全部都是素描。
“葉老師現在還在S大麽？”
“恩。”葉臻合上圖集，語氣柔和的，“我當老師可是很嚴格的，你要來的話可要想清楚了。”
她的心思全部都被看穿了，陸久久難得收起了自己平時的倨傲，乖巧的不像話。“我一定會去的。”
她的目光很亮，“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您。”
葉臻聽到這句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謝謝你了小姑娘。”
二樓的欄杆上，栗子姑娘麵無表情的，踢了踢欄杆，還是沒忍住下樓了。
“Mom……”
葉臻原本和這小姑娘聊得挺投趣，忽然聽到女兒的聲音，看見她穿著校服站在不遠處，臉上的表情是在外人麵前的冷淡。
“栗子來了，你哥哥呢？”
旁邊女人溫柔的聲音是對另一個人的，陸久久有那麽瞬間手腳冰涼，她聽的很清楚，葉綰喊她媽媽。
臉上的笑意早已褪去，她低著頭掩去表情，整張臉蒼白到不可思議。難怪，難怪她和葉綰長得這麽像。
“哥哥送我來的，他在二樓。”葉綰走過來坐在另一邊，忽然對上陸久久滿含惡意的目光，她毫不退讓的看了回去。
葉臻沒注意到這幕，她向陸久久介紹，“這是我的小女兒，葉綰。”
“栗子，這是久久。”
兩個人都不開口，氣氛冷了下來。葉臻疑惑，也是不知道所以然。
“葉老師，我和小綰是同學。”
小、綰？葉綰側目看了她一眼，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和陸久久的關係有這麽好。
“是栗子的同學啊，這麽巧……既然這樣，你就叫我一聲葉姨。”
陸久久望著她的眉眼，點了點頭，“葉姨。”
葉小綰坐在旁邊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伸手拉住葉臻的手，近乎依戀又獨占的，看的陸久久眼裏冒火。
“怎麽了栗子？”
麵對母親注視的目光，葉綰沒收回手，半響憋出一句，“我餓了……”
葉臻被女兒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西瓜頭，“再等等我們就回家，今天晚上做蘋果派。”
蘋果派啊，栗子姑娘覺得自己真的有點餓了。
陸久久不想再多呆一刻，她站起身，笑意不變，“我也要走了，小綰，葉姨下次再見。”
“再見。”葉綰難得出聲，她看著那個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陸久久，不，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