攫取黑龙江后,张作霖势力大为膨胀,亲自控制的兵力由一个师扩充至三个师之多,非向奉天以外发展不可,控制吉林便成了张作霖的下一个目标。在此之前,清除当前卧榻之傍的冯德麟是应有之义。
而且对于二十八师,老张可是一直流口水呢。
同为师级单位,27、28两师都是继北洋六镇之后第二批建立的11个师之一,是配备最精良、训练最有力的国家精锐力量。如黑龙江的陆军第一师编制,其实不在北洋军序列中,充其量只能算是地方部队而已。至于什么吉林混成旅、英顺的骑兵第五旅等,只能算是杂牌军。算上新成立的29师,民国六年国家才组建了这样的北洋师20个。
若是能拿下这样的师,才是张作霖力量的倍增器。也就因此,张作霖一直不愿意与冯德麟刀兵相向:两只精锐之师,无论谁被击伤,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私下里,张作霖可是一直把二十八师等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来看的。
可是以冯德麟的老成,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在张作霖张开獠牙之际,明智地缩回北镇。此一回合,张作霖扳回一局,但是他有28师在手,谁都奈何不了他!
确实。对待这样一个既无大错又有精兵在手的“民国元勋”,张作霖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痛苦。二十八师就像一个被玉体横陈的美女躺在他面前,而自己却被束手束脚。
还是张汉卿知道父亲心意,他劝慰说:“父亲可是对二十八师有意?其实不用过于纠结,不用半个月,我保证你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二十八师,不用动刀动枪!”
由于张汉卿屡有惊人之语但屡有不凡变现,张作霖对他的话由儿戏之语变为将信将疑再变为主听计从,其实也有一定的变化,只是时间太快,他感觉不到而已。只到这话,那一喜非同小可。他豁然问:“小六子,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现在的张汉卿,在他心中已经俨然是军师的角色,在经国济事方面,还真的是赛比刘伯温、诸葛亮,连跟着他很久的总参议杨宇霆也渐渐难望其项背。
张汉卿是知道其后的故事的,现在张勋还在奔往北京的路上吧?北京城马上会有一场大乱,为之鞍前马后的一堆跳梁小丑即将登场,冯德麟将会自绝于军界。但是他又不能明讲,那不是预测,而是预言了。他只能说:“根据奉情局的情报,北京将有惊人之变,那位张盟主有意再把小皇帝扶上神坛,我正促使奉情局给冯师长一定信息与方便,让他主动掺合此事,而后设法让其身败名裂,父亲便可以不费一枪一弹拿下二十八师。”
张作霖对他的话感觉匪夷所思,但是张汉卿坚持说不用着急,马上就见分晓:“父亲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大势已趋,冯师长不掉进去都不可能了。”他狡黠一笑:“特战大队已经启程赴津,如果不出所料,好消息将会接肿而至。”
张作霖咨询道:“可是黎总统派来特使之事?”
张汉卿斩钉截铁地说:“通报回绝他!”
这个特例是黎元洪亲派的,原因很简单:拉拢。
段祺瑞在北京政|府内阁中连任7届陆军总长,实力非常小可,在袁世凯死后,又兼国务总理,渐渐独断专行起来。他甫一上任的第一道任命,便是安排徐树铮为国务院秘书长。
这可是要经常与总统打交道的重要部门和人物!老袁在时,徐树铮都没有多少收敛,现在段祺瑞在台上,那可是让人很难绕过去的坑啊!
黎元洪原先为副总统兼鄂督,但被袁世凯调离鄂地后实力大削,虽在袁死后当选总统,却任由段祺瑞呼风唤雨而无可奈何,被人称“盖章总统”。黎元洪盛怒之下,欲行使“宪法权力”罢免段祺瑞,而段祺瑞则令属下各省督军宣布独|立。总统、内阁矛盾日益加深,遂演成“府院之争”。
府院之争时,地方大员静观其变,作骑墙派。黎元洪因实力不足,屡落下风,急切寻找实力派做后盾。他瞄了半晌,也看中了张作霖——眼看得张作霖与冯德麟同城操戈,而张无论实力、名望均远在冯德麟之上,于是产生拉拢之念。他亲派特使来奉调解,直批冯德麟犯上作乱,背离中|央,声称如此次调解再不成功,当提交国会声讨。
这个总统特使如果早来一年或者半年或者两个月,张作霖或许能产生些感恩戴德之心。可是时机变化,形势已经对他相当有利了,这种锦上添花之举,对老张已经不痛不痒了。
妈妈的,早干什么去了!老子当初被冯德麟逼宫,低三下四地被奉天人讥笑时没见你对他有半点申斥,现在老冯自己乖乖呆在北镇偃旗息鼓了,你又来出什么妖蛾子?小六子现在仍然以上校军衔领卫队师师长职务,都是拜你所赐,这事还没完呢。再说,你一个泥菩萨来淌奉天这股浑水,对自己又有什么帮助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和段祺瑞掰手腕的时候。
“府院”之争最终将以掌握重兵的段祺瑞轻松取胜,张汉卿深知历史,敏锐地抓到了这个机会,要乃父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段祺瑞,以在将来可能的吞并冯德麟时,能够得到段的支持。当时在段祺瑞支持下酝酿宣布各省独|立的督军团正在徐州召开会议,张作霖派副官长赵锡嘏代表参加,并将此事经过,一再函告以盟主自居的张勋,为自己将来先礼后兵埋下伏笔。
第一函说:“…无论如何,霖当静候,万一事出意外,飞蝗满天,霖亦必有相当之对待,倘有借重我公鼎力之处,届时当再电闻…”
第二函将诉诸武力的态度,表示得更为露骨。函云:“绍帅钧鉴:奉事辱承垂询,仰见古谊殷拳,感激之忱,莫可名言。作霖与冯阁臣患难相交,十载以还,从无失德。今以细故,遽为此落井投石之举,人心之险,可为三叹,乃我方委曲求全,彼则相遇日甚。日前冯回北镇,汤旅长亦移驻新民,由表面言之,似亦稍事归宿,惟证之近日种种情形,冯(德麟)、汤(玉麟)实为结成一体,近经密侦报告,竟派其私党,招匪运械,为日不足,积虑处心,可以想见。现作霖已连电中|央陈明办法,若中|央为息事宁人起见,将冯别为位置,汤可随之俱去,作霖亦未便苛求。倘中|央亦厌弃此辅,或一时难有位置,而彼辈复蓄意扰乱,不顾大局,则实逼处此,终当诉之武力。作霖无似,而宅心磊落,素为我公所知,至于彼此关系之深,夙承厚爱,更不待言。届时既与彼辈干戈相见,实力一节,敝处可以了之;幸假以声威,遥为作势,自足以寒其胆,而摄其魄,知公当有以许我也。详情由赵中军面陈。专此敬候勋安。”
冯德麟在争取中|央诸公的支持上也落了下风:他不如张作霖那样及早地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得到段祺瑞的欣赏;也没能够引起黎元洪系的重视。在中|央政治争斗风起云涌的当口,基本上被边缘化了。在张作霖接连行使将军权力、挤压二十八师发展空间时,竟然一筹莫展,如履薄冰。不到半年时间,形势发生了逆转,轮到他步步退让而无还手之力。
自己得罪段祺瑞总理亲信段芝贵在先,黎元洪总统不满见于后,冯德麟见势不妙,激流勇退,将部队撤回广宁。忍耐多时的张作霖,却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趁着府院两系均对自己伸出橄榄枝之际,天时地利人和均占优势,不乘机发力,便不是张作霖的风格。
民国6年5月28日,段内阁请出了最崇高的调停人,就是以前招安张、冯两军的奉天最高军政首长赵尔巽,这位赵次帅搭乘三等火车到了奉天。
对他,一般读者可能对他并没有很强烈的印象,但是稍知道《二十四史》的都知道,赵尔巽是撰写《清史》部分的主编,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此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当时深孚众望:于民国2年就任清史馆总裁时,由济南到天津,由天津到北京都是坐的三等火车,在北京城内只坐人力车不坐汽车。段祺瑞也想借助于他来抹去关外两强的戾气。
赵尔巽抵达奉天后,张作霖为了表达自己和平的决心,立即专程趋访,第二天赵尔巽去探访冯。由于他的声望,吉林督军孟恩远、黑龙江督军鲍贵卿都派参谋长来谒赵,赵乃召集调解会议。可是这个时候,张作霖占据极大的优势,轮到他不想调和了。自然,调解终无所成。
张作霖得势不饶人,却让冯德麟想低调而不可得,他进而行使权力,免除冯德麟军务帮办职务,撤掉二十八师驻奉天办事处。
冯德麟受挫后退居广宁(北镇),意志消沉,固守田园,无所作为。其部队因为军饷卡在张作霖手中,又有不少主要军官看到大势已去,皆生动摇之念。冯德麟奋斗一生,却先后失去中|央总统与总理的信任,眼见得最终将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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