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迷途之夜（十五）
傾沐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隨後便滿口應承下來。等到換好衣服之後，芳錦還是沒有醒來。她就算是睡著了，眉頭也是皺著的。果然如同淩皓所說，染源她真的沒有打開過心結，夜夜不得安寧啊。
在相對相安無事幾天後，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妥當。芳錦一行人正式前往“迷途之城”，希望可以趕得上“芴苒祭”結束之前看到那樣的盛況。
“你們總是在提的‘迷途之城’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啊？”芳錦他們雇了一輛馬車，沿途的路上。耐不住寂寞，又很好奇即將到達的地方，於是便問了出口。
被點到的兩人，互相對看一眼“你說吧”傾沐聆在雪淩皓打算反駁之前說“你的知識一直都比我淵博，還是你來比較合適”一句話，就將雪淩皓噎了回去。本來他是可以回嘴的，但是看到芳錦的模樣，又隻能將這些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好吧”無奈，雪淩皓隻能為芳錦詳細的講解有關“迷途之城”的事情。
一路上，因為總在談論風土人情之事。氣氛也融洽了許多，就這樣。他們離“迷途之城”的距離，近在咫尺。
……
“我說，你怎麽救可以心安理得的活著？明明洛修已經被你害死了”眼前的芳錦，滿麵都是嘲諷和不恥之意，令綠苒心驚。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綠苒感到無力，所有的話說出來都是蒼白的。因為這句話，芳錦更加不屑了。
“難道你真的忘了嗎？當時，隻有你和洛修兩人。你叫我怎麽相信你不是凶手？啊？！”芳錦極力忍住怒氣，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是想救他而不是想殺他”綠苒明白說什麽都沒有用，隻能一味的陳述事實。
記憶突變！
“綠苒！小心身後！”玉洛修突然站起身來，衝著綠苒的身後喊道。由於條件反射，綠苒反身一腳踢過去，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東西。深藏於記憶中的東西，非常熟悉——窮奇！
“玉家怎麽會讓窮奇跑進來？！”綠苒第一個反應就是問這個問題，玉洛修都有些無語。
“我怎麽知道？！你現在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玉洛修抄起家夥就對著麵前的窮奇一陣狂轟猛打。
綠苒下一刻便喚出鎢鐵玄鐮，刀鋒處閃爍著凜冽的氣息。玉洛修心頭一驚。
在這個時候，綠苒卻陡然將動作停下。隨後看向玉洛修那毫無防備的身後，是一隻嘴角流著鮮血的窮奇，殺意毫不掩飾。可玉洛修竟然沒有察覺。
於是便朝著它砍去……
可是……
隨後呈現在綠苒麵前的，竟然是玉洛修的麵孔！
“啊！”綠苒從床上彈起，喊聲被她逼進了肚子裏。當她扶額平息混亂的氣息的時候，這才驚覺原來冷汗已經不斷的從額頭流下來。而屬於夜晚的寒風吹過的時候，身上帶來的透心涼感覺，讓她知道後背也已經被冷汗浸濕。
今夜，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現在已經不敢再次閉眼，她不想再繼續做那樣的噩夢。那是她不願意再想起來的記憶，這樣的記憶每天都在折磨她，盡管已經很多次都是同樣的夢，可每次被驚醒的時候。總是會出一身的冷汗。
綠苒拿出準備好的披風，披頭散發的出去了。不過由於綠苒睡覺的時候也不怎麽亂動，所以頭發也沒有那麽散亂。
漫漫長夜，無法入睡的不止綠苒一人。
白天受到“風流公子”打擊的香浮諾也是獨自一人，對著月光頗有些落寞的喝著冷茶。
“別妄想了，你不配成為香浮諾”
那人一改懶散的語氣，變得淩厲非常。現在想起來都不禁開始顫抖，連茶杯也無法拿穩。
她的嘴角揚起自嘲的笑容，眼中盡是苦澀。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隨手拿起衣架上一件披風。說是披風，還不如說它像鬥篷。披風的質地很好，是用兔毛做的，綢緞裏麵縫的也全是毛絨絨的兔毛。穿在身上不一會兒就暖和起來了。即使像今晚如此露重的夜晚也不怕。
香浮諾感到有些疑惑，明明是盛夏，為什麽要為自己準備這樣一件過冬的披風呢？
可是拿都拿了，雖然不想穿。可也還是將它放在手臂上掛著，就這樣到回廊上看著過分明亮的月亮。
一陣冷風吹過，有些刺骨的凜冽。香浮諾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乖乖的穿上了手上這件鵝黃色的鬥篷。這時，才感覺到披風的好處。
兩個失意人都聚在了一塊兒，當看到對方的時候。都驚訝了一番，不過綠苒在驚訝消失之後，謙恭的拘了禮。香浮諾點頭示意她起身。
“夜深了，夫人為何還沒入夢？”綠苒擠出笑容問道。
香浮諾有些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隨後便將視線轉向夜空中沉聲道“你的這一身披風倒是顯得你氣度不凡”
“多謝誇獎”綠苒拘禮，眉眼帶笑。本來就是因為被噩夢驚醒的人，所以隻留下了一頭簡單的發髻盤旋在頭頂，青絲垂直而下宛如瀉下的瀑布，五官端正，相貌平和，眼帶狡黠之意。配合一身雪白的披風，顯得有如月光般清麗，幹淨。
——倒是一個標致的人。
這是香浮諾在打量過綠苒之後給出的結論。雖然僅限於心中。在看過綠苒的整體感覺之後，她才會決定要總是麻煩綠苒。
“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潔，倒是勾起了許多以往的回憶”
她說的很慢，嘴角上揚，似乎是在緬懷什麽事情。可是當她在緬懷的時候，那股悲傷之意卻又不禁流露了出來。
原本就沒有對她的回答抱多大的期望，沒有想到她竟然自顧自的說起了往事。不過這也倒不是一件壞事，所以也就由著她去了。
“容衿願洗耳恭聽，隻是夫人。外頭風大，還是到裏屋去坐會兒吧！”綠苒現在雖然不冷，可要是因為自己而怠慢了她，可就會有大麻煩了。
片刻，她才回應“好吧，隻是可惜這明亮的月光了”似有遺憾的沉聲說道。本來，她就是一直處於富貴之家，現在嫁做人婦之後更是比年少時的青嫩多了幾分韻味，為了不失身份。所以更加的禮數周全，沉穩妥當了。
綠苒眼珠一轉，提議道“既然夫人如此想要欣賞景色”一句話將“納蘭諾”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容衿還記得‘意幽居’附近有一座涼亭，不如添些衣裳過後到那裏去聊吧”
本想她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畢竟是她本人想要大晚上賞月的。可是綠苒除了感受到那打量的目光之外，就沒有聽到任何的動靜了。
“夫人？”
香浮諾收回目光，輕快的說了句“你倒不像個婢女，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讓夫人見笑了，我不過是被莊主收養的一個可憐的丫頭罷了！哪兒談得上是什麽小姐！”綠苒麵上的笑容更盛了，語氣裏倒有打趣的味道。
——就算是，也隻是個落魄到需要看人臉色的小姐。不，連普通人都不如。
“算了，進來加件衣裳吧！”說完，便抬腳向前走去。
綠苒有些愣住了“可……夫人！”
香浮諾停下步子，淡淡的回瞟一眼，又嗔笑道“若是放你回去，你定會爽約！”她特意將‘定’字說重，好讓綠苒無法不答應。
果然，綠苒暗歎了一口氣“既然夫人盛情難卻，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淺淺的拘了個禮，便隨著她一同進去了。
香浮諾悉心為綠苒找了一件清秀的衣服，氣質倒也是挺襯她的，綠苒不禁暗暗驚訝。再次看向 香浮諾的眼神時鬆下了一層防備。可是與此同時，綠苒也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因此，綠苒勾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知內情的 香浮諾和煦的笑道“走吧，你不是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嗎？我現在很有興趣哦！”
盡管她笑得人畜無害，可是綠苒已經換上了一副恭敬有禮的態度。雖然還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可是現在怕也是難以實施了。
時間倒回，話說源敏因為冒牌的‘白羅茶’——‘香茶’而暈倒了之後。直到慶典結束之後才醒來，虞絳緒配置的‘香茶’雖然讓源敏昏睡了那麽長的時間。不過它裏麵的安神、活血的作用、卻是無法否認的。
所以在源敏睡醒之後，才會感覺到一陣的神清氣爽。想來，也是他們本沒有傷人之意。不過，將源敏放倒的原因還是不明，所以源敏對於‘意閣’的兩位客人都是敬而遠之的。
所謂越怕什麽越來什麽，源敏害怕被他們分配去照顧他們。而綠苒害怕去照顧那個所謂的‘龍夫人’，但是當聽到消息之後，兩人都是同病相憐的笑了。之前的舉動都被這件事情給衝淡了不少，說起來，還真應該感謝呢。
而在她醒來之後，想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意閣’查看情況，明明記得自己應該是在那裏暈倒的，可是卻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一點讓源敏頗為不解。所以當她看到躺倒在地上，麵目猙獰的柳瑛羅的時候。第一反應是。
——沒事幹嘛躺在地上？腦袋有問題。
過了沒一會兒，柳瑛羅身上的毒素終於全部消散了下去。這才引起了源敏的注意，可是礙於身上那複雜的繩子的捆法，口中也被塞上了濕臭的抹布。隻能口齒不清的求救，好在源敏雖然沒有首先將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不過倒也沒有袖手旁觀，隻是柳瑛羅口中的那股異味還是無法去除。
在源敏的詢問下，柳瑛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淒慘，如何如何讓的被虐待，又是如何如何的被蜘蛛欺負。以至於現在造成被源敏拯救的地步。
可是柳瑛羅卻看到源敏的臉正在一點點的變黑，周圍妖風不斷。讓他不禁打了寒顫，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麽這麽冷啊？”
源敏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出人意料的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隻是柳瑛羅非但沒有感到暖意，反而是感覺有冰山移動，下意識的，讓他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隻是他不明白錯在哪裏？
隻是在他還沒有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源敏二話不說。一掌把他再次打趴下了，於是。在源敏充滿憤怒的一擊之下。柳瑛羅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昏睡了三天，所以，為了報複源敏。他特意讓虞絳緒出麵，讓源敏來伺候他們的日常起居，不過，倒黴的似乎還是他本人。
所以虞絳緒不禁感歎，你是笨蛋嗎？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也還是向那個脫線男打聽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當即給出了兩個字“活該”
過了幾天，他閑著無聊。跑來外麵瞎轉悠，正好看到了許多有意思的事情。
今晚。源敏無法入睡，因為，她又想起那個人了。
一直以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的心事。就連最熟悉的納蘭諾也沒有說過的往事，不過，即使是相熟到這個地步的她也沒有對自己說過，甚至沒有透露過她的往事，戀人的事情……以及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納蘭諾臉上浮現的那股哀傷之意，仿佛要拋下全世界一樣，如果不抓住她的話……不抓住她的話……或許她就會從這個世界上飄走一樣。
於是，那一天。源敏第一次，情不自禁的抓住了一個在修羅場上，並且是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的手。不過，也是因為源敏伸手抓住了她，所以才會有如此強烈的羈絆。並且在各自的心中占據了不少的位置，緣分來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隻是已經注定了的相遇，是怎麽也不會變的。
源敏的心頭一直浮現她的樣貌，那個人的樣貌。而越是深入的去想念她，心髒的疼痛就愈發的劇烈。鼻子酸酸的，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呢。
夜晚的寒風果然刺骨，竟然連眼淚都流了下來。吹在臉上有著刺骨的疼痛，雖然幾天前被人在毒藥這一行放倒。不過想起柳瑛羅表現出來的那一麵，還真是有些意思，盡管他說了些不知死活的話。但也拜他所賜，心情倒也沒那麽糟糕。
嗯？源敏有些在意剛剛看到的人影。‘那裏，怎麽會有人？’悄悄的，源敏跟了上去。卻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柳瑛羅，他剛好路過這裏，看到了源敏的舉動。心生疑竇的同樣跟了上去。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
當源敏看到涼亭內，和綠苒交談的身影之後。突然感覺，呼吸開始紊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源敏露出了極為複雜的眼神，並且眼神遊移。遊移的過程中，她看到了不遠處。和自己同樣眼神，隻是相對鎮定的納蘭諾。
她不由得，走了過去。打斷了納蘭諾的視線，而源敏則是驚訝的發現，被稱為‘南海鮫人’的納蘭諾，竟然會下意識的回避自己的視線！她們應該是無話不談，甚至是最親密的人。為何，連視線都要回避呢？
“阿諾！”源敏低吼一聲，這時，納蘭諾才鬆了口氣似的。源敏的怒氣，在這個時候消退了下去。
“你看看兩邊”納蘭諾並沒有首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讓她先看向兩邊。
當她環視兩邊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蘇長陌、傾赤聆、祥瑞穗、虞絳緒、柳瑛羅都聚集了起來。
“什麽時候？”源敏不禁呢喃了一句。
納蘭諾輕笑一聲“看來都是差不多的動機啊”
而長陌他們似乎察覺到了源敏他們，友好的衝她們笑了笑。
他們在底下進行視線交流，上頭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輕微的將視線轉向下方，然後露出了一抹笑容。
下麵的人心驚。
——不會吧！這麽遠都行？！
在涼亭的下麵有兩段八層的台階，而台階的距離又隔得有些遠。他們都是領主，自然武功不同常人，並且他們是不約而同的躲在氣派的大理石柱子後麵的。
再次看向“納蘭諾”的綠苒的眼神，發生了改變。裏麵閃爍著動人的華彩，仿佛映照著滿夜的星光。
“夫人，聊了這麽久。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啊…好” 香浮諾有些漫不經心的回答著。
在踏下第三層台階的時候，綠苒轉過身來對著正在看著自己發愣的人說“怎麽了？”
像是突然驚醒一般“沒……”
“你……身上的血腥味有些重呢”綠苒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
她驚訝的望著綠苒。
“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可我想奉勸你一句”綠苒見她有在聽之後繼續說“最好別看到他們的另外一麵，那充滿血腥與殺戮的一麵。那…不是你可以承受的起的”在說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很陰暗。借著月光，她可以清晰的看到綠苒嘴角浮現的那抹森冷的笑容。
她受到了驚嚇，沒有繼續接下。
“如果你再繼續想要探聽什麽不該聽的東西，我不介意讓你試試那些陰暗的手段。所以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綠苒帶著燦爛的笑容說完了這段話，隻是在她的眼裏，卻變成了殘酷而又森冷的笑容。
香浮諾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綠苒卻沒有再管她自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