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破曉之音（十四）
狩獵的對象，竟然是人嗎？
那利箭下得戰利品，是人。那精準的手法和冷漠的表情，還有那清雅的氣度，都無一不在彰示著。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連納蘭諾都膽顫三分的——“獵殺領主”
綠苒的腦袋頓時空白一片，許久才真正緩過神來。那時，汝渤已經結束了狩獵，開始享用他的茶點。而綠苒失措的表情，正好取悅了他。
“你想呆站到何時？”見她已經緩過神來了之後，才故意這麽問道。
“啊？”綠苒不知該作何反應。
“真是弄不明白了”汝渤突然間感到哭笑不得“坐下吧”
經他提醒，綠苒才在他的對麵坐下。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會被嚇成這樣。
“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綠苒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本來不想那麽早就帶你來這裏”汝渤頓了一下“不過，你昨晚可是給了我幾次下馬威啊”他將身子向後靠著“不禮尚往來，可不是我的風格”說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平息了呼吸之後，綠苒回答道“我還沒有卑賤到，要讓下人肆意欺辱的地步”說完直直的看向他。
“嗬嗬……”汝渤輕笑了幾聲。他垂下眼簾，重新睜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仿佛煥然一新般的感覺。頓時，綠苒覺得，自己的無心之舉似乎為自己贏得了尊重。
“我會重新挑一批侍女給你，這次保證不會再出現像上次那樣的事情了”汝渤起身，非常恭敬的行禮之後說道“我尊貴的客人”
周遭的人，全部驚呆。
雖然汝渤行禮相當恭敬，幾乎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在起身之時。綠苒下意識的察覺到了，他隱於恭敬之下的調侃和戲謔。但是現在情況卻已經是不容許她再多說什麽了。
沒辦法，隻能吃這個暗虧了。
綠苒暗自歎了一口氣。
用餘光瞟見綠苒的反應，汝渤的眼中不禁染上了笑意。
往後的日子，越來越有趣了……
三日後。清晨。碧溪閣。
“源敏姑娘…源敏姑娘？”
源敏正睡的香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輕柔的喊著自己的名字。那聲音，帶著嫵媚的嬌柔之感，這種渾然天成的魅惑之感，在她的印象當中，隻有一人。
“奕嵐？”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散的坐起來“一大早的有什麽事情嗎？”
“用膳的時間到了，請移步碧溪”奕嵐禮數周全的說道。
“知道了，換好衣服就過去”源敏的眼睛依然是半睜著。
“請準許奕嵐替您更衣”奕嵐看著她睡迷糊的樣子，感到有點著急了。
“好吧”源敏那惺忪的睡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精光。隨後清醒了過來。
來到碧溪的時候，發現居然全員到齊了。
“你終於醒了，要喊你起床。還真是一門學問！”祥瑞穗看到源敏來到之後，毫不猶豫的發起了等待已久的牢騷。
“這麽早就開始發牢騷，看來你昨晚確實睡得不錯”源敏打著哈欠回敬道。
奕嵐在她的身旁坐下，整理了一會兒衣袖。源敏看見奕嵐已經安坐著，便問道“你一個人冒險出來，到底有什麽急事？”
“這幾天，從納蘭領主那兒得知了一件事情”奕嵐環顧四周一圈，繼續說道“主人被押去的地方，是一個人稱‘獵殺領主’的人在統領著”
當奕嵐說出，是由“獵殺領主”統領之時，所有人的目光中，皆流露出驚詫和強烈的警惕之心。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祥瑞穗懊惱的喊了一聲。
“您與‘他’很熟嗎？”奕嵐緩慢的問道。
“我和他並不熟，隻是在早些年的時候。他做過一件‘非常漂亮’的事情”祥瑞穗語氣不明的說道。
“是啊，那件事可真是令人難忘”源敏的語氣就顯得不屑的許多，隻是那種語氣中，還帶著輕微的後怕。
“可以說來聽聽嗎？”奕嵐如此請求道。
“你去問問阿諾吧，這件事情。她是真正經曆過的人，我們隻是道聽途說的”傾赤聆撐著劍淡淡的說道。
“奕嵐今日來這裏，是想要讓源敏姑娘替換我。去迷途之城的內城”奕嵐終於將今日冒險逃出內城的緣由道出。
“請恕我不能答應”源敏果斷的拒絕了奕嵐的要求“在迷途之城的幾人當中，隻有我最了解她。熟悉她所建立起來的關係，有些事情隻有我能做到”
那一瞬間，奕嵐覺得。這時候的源敏，仿佛才像是真正的源敏，平時都好像在刻意的隱藏自己似的。
“你為什麽想要替換呢？”源敏注意到了。
“因為現在，還不能被認出來。那裏麵，有人能認出我”奕嵐短暫的掙紮了一段時間以後，決定如實的說出來。
“你要我如何相信，一個對自己的主子，都有所隱瞞的下人所說的話呢？”源敏知道這句話說得有些刻薄，但是卻又不得不說。因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奕嵐自知無法取信於源敏姑娘，可這事關主人的生死。奕嵐不敢妄自行動”奕嵐鄭重的跪下，對著源敏請求道。
“既然如此，我也隻能說”源敏看著奕嵐說“不能”
所有人，都驚訝的望著源敏。對此，除了歎口氣再繼續解釋道。沒有其它辦法了“我說過，有些事情，雖然危險。但隻有你才能做得到，同理，有些事情。也隻有我能處理，就算是瑞穗也沒有辦法處理得了”
那一瞬間，祥瑞穗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難言的意味。
奕嵐在被人發現之前，匆忙的趕了回去。飛奔至一個無人的轉角處時，就忽然消失了身影，在迷途之城的內城裏。動物是沒有危險的，這也是奕嵐摸索到的一種奇怪的習俗。因為奕嵐原本便是一隻狐妖，所以要做到與動物交談是沒有問題的。
“一大清早的，你都去了哪裏？”一回來，就被納蘭諾抓個正著。看到她厲聲質問的樣子，奕嵐便知道，自己在進房間之前打聽的消息是非常有用的。
她淺笑著說道“奕嵐化身為狐狸，向同伴打聽了一點消息。雖然不多，但是奕嵐覺著卻是十分的有用”
聽到這句話，納蘭諾的眼皮輕微一跳，不語的凝望著她。等待著下一句話，明白她的意思之後，奕嵐繼續說道“容衿被‘獵殺領主’帶去了虛林深處的狩獵場，去……捕獲‘獵物’了”
因為見奕嵐在說道獵物一詞的時候，顯得有些猶豫。因此問道“什麽樣的‘獵物’，竟然能讓你都險些說不出口？！”納蘭諾一揮衣袖，坐在了用上等紅木所製的圓木凳上，上麵的雕花令圓木凳，顯得更加符合這屋內，一貫雍容華貴的基調。
這樣的基調令納蘭諾不禁下意識的想起了某一個人，他也是相當酷愛雍容華貴。連乘坐的轎輦所耗費的功夫，所砸下的重金銀兩。是連皇宮都望塵莫及的，單單是轎輦上的一塊布帛，都能與皇後宮中最好的玉石相抵。一整個輦轎的費用下來，可不是皇宮能夠花費的起。
意識再轉回來，納蘭諾輕輕呼出了一口氣。對還拘著禮的奕嵐說道“別站著了，趕快坐下吧”奕嵐低著頭沒有看她，隻是在輕輕答了一聲“是”之後就近坐下了。
“剛才‘獵殺領主’的人來暗自查房，我勉強的敷衍了過去，雖然不知道她們心中是怎麽想的。但也總算是明麵上沒有對我的謊言有什麽表現，可是你若再不回來，我就算長了十個嘴巴也沒那麽能說！”納蘭諾突然笑著打趣奕嵐，這令奕嵐顯得有些不明所以了。
“納蘭姑娘能如此包庇奕嵐，真是我的榮幸。但是接下來，奕嵐將要告訴姑娘的，或許是能夠將容衿救出來的重要事情”奕嵐承認，剛剛的猶豫，是她故意的。為的就是讓納蘭諾能夠引起注意。
“你且先告訴我，他們的‘獵物’是不是人就行了”納蘭諾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茶給自己，盡管現在行動不便，但是衣食方麵還是相當優待的。她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變化，仿佛隻是來這裏遊玩一般。
“是”奕嵐如實的回答。
“那就行了”納蘭諾立刻說道，並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你還是先趕快回去吧，不然就真的不好解釋了。待會兒你先將她們搪塞過去，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好的”奕嵐說完便退下了，因為房間相當近，來往也就隻有幾步路而已。
納蘭諾凝視著屋內那幾盆含苞待放的海棠，眼神也逐漸深邃起來。
難不成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當中，有人擁有令萬物複蘇的力量？不過應該還沒有查到是誰才對，否則就不會還留下我與奕嵐的命了。但也不排除其它的可能性，因為是那個男人。他行事從來不需要什麽很特別的理由，能夠駕馭他的人，應該不存在吧。
但也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聽到有關於他的消息了，這一點，源敏應該會替她查到。下次再找個機會，讓奕嵐傳遞消息好了。隻是……為何容衿會如此放縱與信任奕嵐呢？
作為親近之人，似乎有些不太牢靠，萬事最先想著自己。這並非一個合格的隨侍啊……
想著想著，納蘭諾突然笑了起來。口中喃喃的說道“不知道源敏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呢？”
另一邊，奕嵐回到了房間裏麵，一直盯著未開的海棠花苞發著呆。眼神變幻莫測，難以捉摸。
瑤台城。碧溪閣。
源敏在奕嵐走後，坐在位置上，好長時間沒有移動過。偶爾會倒杯茶水喝，傾赤聆對於這樣的安靜倒是十分的享受，而祥瑞穗就像是一個坐不住的孩子。眼神時而飄向右邊的傾赤聆，時而飄向左邊的源敏。
又過了一會兒，源敏命人找來幾張紙條，隨後用細細的毛筆在上麵飛快的寫著。在此過程中，源敏沒有看任何人。傾赤聆也是依然杵著劍閉目養神，祥瑞穗則是開始翻閱新送來的賬本。一時間，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在數張紙條都寫滿了之後，源敏滿意的放下了筆。將它放置在筆架之間，又找來了祥瑞穗馴養的死士，命他們六日之內必須人帶到這裏。這下，是連祥瑞穗都不理解了。
“他們什麽時候，變成你的死士了？”他合上賬簿，疑惑的看著源敏。
“因為許多原因”源敏現在不想詳細的談論這個問題。
“算了”祥瑞穗將賬簿遞給一旁待命的侍從，順便讓其他人都退下了。又開口問道“但我不理解，你為什麽要把那些老古董都叫來呢？”
環顧了四周一圈，祥瑞穗辦事向來周到。因此源敏放心大膽的說道“因為他們現在對我來說，十分的有必要”
或許是源敏的表情引起了他的興趣，祥瑞穗興致勃勃的打算聽完源敏的打算。
“我想，阿諾也應該和我持有同樣地想法。如果不能夠對即將麵臨的敵人有一個初步的認識，那麽便是如同盲人走夜路一般的茫然”源敏將她的想法對著祥瑞穗和傾赤聆娓娓道來。
“這個方法不錯，值得一試。想必這件事情，我隻用在一旁觀望即可了？”祥瑞穗聽完源敏的想法之後，毫不吝嗇的誇獎。這番誇獎都令最淡定的傾赤聆也有些驚詫的望著他。
“道理是這麽講，不過某些事情還是需要你的幫助。畢竟阿諾也被困在那裏，有些人際關係即使是你也無法處理”源敏覺得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終於能夠有用武之地了。
“她的人際關係嗎？”祥瑞穗有些頭疼了“那還真是隻能由你出麵了……”不論怎麽說，那些人也是納蘭諾的心腹啊，除她自己本人以外，就隻有源敏能夠調動的了。
阿諾啊，阿諾，你這可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相當大的麻煩啊…
祥瑞穗在心裏暗自煩惱著。這樣的表情，已然落入了兩人的視線之中。不由得相視一笑，用各自的目光打趣著這個精明的商人正在煩惱的表現。
也因此，源敏的目光更加深邃了。
到底可不可信呢？這或許對阿諾來說是一種別樣的痛苦。如果可以，真不想去西瑾啊……
但如今也由不得我了。
迷途之城。內城。
都這麽多天了，他到底打算做什麽？一直將我們軟禁在這裏什麽情況也不知道，現在隻能勉強知道容衿是否還活著。
“切！”納蘭諾不甘心的噓了一聲。
“叩叩！！”敲門的聲音響起，納蘭諾隻是隨意的一瞥並沒有太過在意。門外的女聲傳來“納蘭姑娘，該吃藥了”這聲音雖然清越動人，卻是相當的平淡無波。因此納蘭諾隨口應道“放在桌上，我一會兒會喝”
“……請姑娘現在就喝”女聲再度傳來，說著又開始敲門。隻是這一次，從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外飛進來一張小小的字條。
她的眼瞳飛快的轉動幾下，隨後厲聲喝道“我讓你將湯藥放在桌子上你沒有聽見嗎？！再敢廢話，我立刻倒了它！！”
那名侍婢被吼聲嚇著，連連答道“是是是……”然後將湯藥放在桌上，四周身穿棗紅色侍女服的侍婢例行檢查之後小聲安慰道“別放在心上，領主吩咐過。不必太在意她”
“行了，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大小姐那兒應該還抽不開人吧”另一位資曆相對較老的侍婢勸道。
“是，知道了”身穿淺藍色侍女服的侍婢，帶著被吼的心有餘悸的心情離開了。
隻是誰都沒有發現那一瞬間，侍婢臉上那古怪的表情。
這一池水終究會渾濁，不知道是被人排空還是被潔淨呢？
她的眼中閃爍著別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