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開箱驗取石榴裙
皇上清淡的眸光緩緩掃過麵帶慌張的德妃,抬步朝著皇後的方向走去。
德妃眼神隨著皇上的動作移動,最後落在神色無波的皇後身上,心裏不由生出幾分恨意。
這個老女人,分明早就看到了皇上,卻裝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來指責自己,果真是其心可誅。
德妃雖然蠻橫,但心思到底是清明的,陛下對皇後向來看重,自己今天在陛下麵前言行無狀,已然是犯了對方的大忌。
幾番心思轉過心頭,德妃望著冷眼瞅著自己、卻始終未發一語的皇上,忽然閉了閉眼,‘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聲音帶著幾分明晰的懺悔之意:“陛下,臣妾僭越了。”
“哼。”皇上冷哼一聲,渾厚的嗓音回蕩在富麗堂皇的宮殿內,流轉過幾陣餘音才徐徐落入德妃的耳中,喝的後者身形一顫。
“錯倒是認得很快,可是德妃,”皇上眼睛微眯,看著德妃的眸光裏帶著不同尋常的狠厲:“你告訴朕,你真的知道你錯在哪裏了嗎?”
德妃低著頭,答道:“臣妾恃寵而驕,對皇後娘娘不敬,違背了身為嬪妾的本分。”
“你違背本分的事情隻有這一件?”
德妃微微睜大美眸,抬眼看向眉目如冰的皇上。
他穿著一身墨色常服,腰間紮條墨色金絲腰帶,間雜著些許白色的頭發被鑲碧鎏金冠高高束起,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威嚴之中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
往日他不論往哪個嬪妃的宮裏去,又何曾做過這等家常裝扮?
德妃深吸一口氣,臉色越發蒼白:“臣妾……對皇後娘娘無禮,自恃當權無視嫡庶尊卑,生了許多不該有的心思。”她說著對著皇上皇後的方向叩首:“是臣妾自以為是,請陛下責罰。”
皇上看著頭彎下去的德妃,臉色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陰冷。
皇後卻無聲地拉了拉皇上的衣袖,待對方回眸時對其彎唇安撫地一笑,轉眸對著還跪在地上的德妃道:“今日念你是初犯,陛下自然不會同你計較。你也勿往心裏去,“她說著上前扶起德妃,道:“不過事情雖是不大,你也還是要引以為戒,莫要再鬧出這許多風波來了。”
德妃小心地瞟了皇上一眼,對上對方依舊冰冷的眸光後又連忙低下頭去,對著皇後福了福身子,“皇後娘娘教訓的是,臣妾一定修身養性,晨昏定省,再不惹是生非。”
“好了,本宮和陛下還有話要說,你先下去吧。”皇後麵上依舊是得體的微笑,原本注視著德妃的眼神卻是一轉,回身扯住了皇上的衣袖,輕輕地晃了一晃。
皇上見她走來,臉上的冷意雖未消散,眸底卻升騰起一絲淺淺的溫和來。
他們明明沒有做出什麽親密的動作,無形間卻生出了些微溫馨的氣氛,氛圍不濃,卻叫人無從插足。
德妃壓下心頭的酸澀,對著帝後躬身一禮,彎著身子退了出去。
見德妃身影遠去,皇上低低地歎了一聲,拉過皇後已經不再細膩柔軟的雙手握在掌心,語氣帶著愧疚:“德妃母家勢大,長清又一直孝順,朕一時不能動她,讓你受委屈了。”
今天不過是請個早安的功夫,德妃言行便如此大膽狂妄,可想而知素日裏皇後吃過她多少苦頭。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卻從未聽皇後抱怨過一句。
“隻要陛下心裏有臣妾,臣妾便不覺得苦。”皇後低下頭,臉上有些發紅地道。
分明已經不再是芳華年紀,她低頭淺笑的樣子卻還帶著幾許少女的羞澀靦腆,在後位上坐了這麽多年,她的心思卻還如少年時那般單純善良,皇後純然的笑靨入眼,皇上心中的愧意越發大了起來。
他握緊手裏的素手,語氣溫和地道:“你放心,德妃眼下實在太不像話,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皇後依舊抿唇笑著,頭垂得愈發低了。
皇上走後,皇後的貼身宮女霰兒端著茶盞進了宮門。
皇後結果茶杯,掀開茶蓋吹了吹茶水上麵的浮泡,抬眸時對上霰兒疑惑的神色,嘴角牽起一抹弧度來:“你想說什麽?”
“奴婢隻是不明白,德妃今日對您那般不敬,陛下又將她逮了個正著,您為何不借此機會好好懲罰德妃一番呢?”
“懲罰她?”皇後嗤笑一聲:“柳長清那樣爭氣,老四眼下又凶多吉少,陛下怎麽可能會為了本宮去重責她?”說著嚴肅地看著霰兒說道:“你莫要看陛下臉上如何氣憤,但說到底,本宮母家式微,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棄車保卒,因本宮而置沈國公府於不顧的。”
“那您對德妃忍讓這麽多年,難道就真的要讓她繼續這麽囂張下去嗎?”霰兒替皇後覺得不值,“現在不行好不容易收了心思,對您體貼溫柔起來了,這麽好的機會娘娘您難道就不好好利用一下嗎?”
“如此小事還不足以扳倒德妃,便是要利用陛下對本宮的心意,也不該浪費在這等小事上麵。”皇後抿下一口茶,合上茶蓋時眼神漸漸冷淡起來:“更何況,他現在對本宮再好,還不是念著長雲的麵子上?若是讓他知道了當年……”
霰兒見皇後眼神越發陰鷙,連忙打斷皇後的話:“娘娘!”
皇後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收住了話頭,片刻後又低聲歎息道:“瞧我,這麽久了,竟還是放不下。”
“大皇子是您唯一的孩子,您放不下也是情有可原。”
“說的是啊,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長雲走的時候才三歲啊。”話到這裏,不知想到了什麽,皇後眼眶有些發紅,倏然重重放下茶盞趴在桌上低低地嗚咽起來。
霰兒看著皇後顫動的雙肩,無奈地輕輕歎道:“娘娘,大皇子雖然走了,但是您還活著,這日子總要過下去。若是大皇子他還在,也一定是希望您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模樣啊。”
皇後對她的話恍若未聞,敷在桌上淚如泉湧,嘴上還哽咽地念著:“長雲,長雲……我的孩子啊。”
婦人的哭聲久久未息,沉痛的聲音回蕩在宮殿裏,好像深夜裏索命的冤魂,驚嚇而又悲拗。
“小姐,奴婢覺得這件好看。”
“嗯……太豔了,我不喜歡。”
“那這件呢?”
“配飾太多了,穿在身上多累啊。”
“嗯……那這件呢?”
“這件……”月華的眸子頓在侍女手上的衣服上,忽然皺起了眉頭。
時刻觀察著她神色的侍女見狀心一提,審慎地問道:“小姐,這件,您是不喜歡嗎?”
“也不是。”月華接過白色的錦裙,拿在手上細細地摸了摸,眉頭皺得更深:“這件……我怎麽覺得這麽眼熟呢?”
“這……許是您從前也穿過這條裙子?”
“不是。”月華篤定地搖了搖頭,神態間的苦惱又重了幾分。
“怎麽了?”許言川從門外走了進來,迎上月華煩悶地小臉溫聲詢問道。
侍女蓮溪就是前些天許言川送來侍奉月華的那批侍女中的一員,因為冷麵事先早有交代,凡事一定要對公子爺知無不言,所以對許言川比起對月華時還要忠心幾分。
此刻聽到許言川的問話,蓮溪連忙斂眸答道:“小姐說她覺得這件錦裙有些眼熟。”
“哦?”許言川上前一步,拉過月華的身子握住她的小手,眸光在落到月華手上的裙子時頓了一下。
“許是往日扔在箱底不要的舊衣服。”靜了片刻,許言川笑著攬過她的肩膀,在她的小臉上輕輕掐了一下,“今天從西晁新請來的廚娘做了你最喜歡的八寶鴨,你要不要嚐一嚐?”
“要。”月華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蓮溪遞過來的另一條白裙便走進了屏風後,那條白色的錦裙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許言川側眼看了蓮溪一眼,低聲道:“等會我們去用膳的時候你去把這條裙子燒掉,記住,不能讓月華看見。”
蓮溪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許言川,卻在對上後者嚴厲的眸光時被嚇住,連忙點了點頭。
這時月華已經換好了衣服走出來,拉起許言川的手往外走:“快點快點,讓我嚐一嚐西晁的廚娘做出的八寶鴨是什麽味道的。”
許言川寵溺地笑了起來,由著她拉著自己往外走,轉彎時目光落在蓮溪手上的那條裙子上,眸色不覺深了幾分。
去年時他從陛下那裏求來了兩匹萬金難買的雪如春,後來其中一匹被日夜趕工做成錦裙送到明王府,給月華作禦寒之用。剩下的一匹因為工期的緣故晚了數日,做好後便一直被他連同衣物放在身邊。這次來時是鐵麵匆匆為他收拾的行裝,不知怎的竟把這條裙子放了進來。
現下月華不過一眼便覺得這條裙子眼熟,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因著這件事,許言川一整天一直心神不寧,直到晚上趁著月華休息時叫來了原本在睡夢中的謝雲。
將此事一五一十地講給了謝神醫聽,小公子聽完後老神在在:“公子,您這回可是叫錯了人,屬下是大夫又不是巫者,那些南疆的術法我怎麽會明白?”
“是啊,是我糊塗了。”許言川扶了扶額,口氣頗有些無可奈何:“這是巫術的問題,我該找南安的。”
說著又是搖頭,朝著謝雲擺了擺手:“你下去吧,回去的時候記得把南安叫來。”
謝雲應聲下去,不多時便有一墨色衣袍的少年人走了進來。
他的外貌平平,一身黑衣站在夜色裏幾乎被人忽略,但是雖然長相不出彩,他卻有一雙極清亮的眼睛,窗外月色沉沉,幾抹光亮透過窗子落在他平淡無奇的臉上,襯托得他的眼睛更加澄澈美麗。
他手輕腳輕地關上門,走近了對這兒許言川躬身行禮,“公子。”
許言川又把心中的疑問細細地講給了南安,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的眸子一緊暗沉地像窗外的夜色,暗沉地駭人。
如果今天的事情不是巧合,那就說明月華的很有可能記起從前的事情,那對他來說不吝於晴天霹靂。
“巫術也不是萬能的,此法雖然可以讓蘇小姐忘記以前的事情,但是有些東西是植根於記憶深處的,那些回憶在施術的過程中顯得無足輕重,所以很難被徹底磨滅,蘇小姐對這些小事有些模糊的印象倒不是什麽大事。”他話落,見許言川的表情和緩了許多,又趁熱打鐵道:“而且這並不會影響巫術在蘇小姐身上的作用,該忘的東西,蘇小姐不會記起來一絲一毫。”
許言川鬆了口氣,“這就好。”他說著抬起眸,“南安,你今日跟我說一句實話,月華到底有沒有可能恢複記憶?”
“隻要我的術法在蘇小姐身上起了效用,那她就永遠不會記起。”南安堅定地回答道。
南安雖然年紀小,但是性格一向沉穩有度,既然他敢說出這樣的話,那就說明月華是真的不可能記起前塵往事。
許言川心裏的最後一絲緊張散掉,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下來。
南安見他舒氣也是一笑,“公子,恕屬下直言,您眼下對蘇小姐的事情實在是過於緊張了。”
“不得不。”許言川苦笑一聲,話落之後連他自己都有些無奈,朝著南安擺擺手:“你回去休息吧。”他站起身,“我也該去睡了。”
南安點頭:“知道,公子爺急著回去陪主母嘛。”
許言川嗬嗬地笑,眼睛裏的光芒帶著淡淡的囂張:“那當然,不過我們之間的情意,像你這種連女人都沒見過幾個的糙漢子是不會懂的。”
南安:“……”我是無辜的,為什麽臨走之前您還要虐我一下?
抱怨之後心中又不免有些感慨,自家向來冷情的公子爺何時也會有這般情深的時候了?這位蘇小姐果然好本事,連一向對男女之情不感興趣的公子也為她動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