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經病與硬殼書
白色基調的老舊大廳裏，布置混亂的熒光燈管明暗不定，在破損的牆麵上投下怪異的陰影，像是一具被解剖了一半的巨型怪物屍體。
而在這怪物屍體的腹中生活著一群人，一群被普通人視作怪物的人。
第三精神病院，是這裏的名字。
精神病人，是這些居民的代稱。
數年前因為有個神經病突然發瘋跳樓之後，病院的收入名聲都一直在下跌著，如今已然成了這座城市最差的病院之一。
被扔到這裏來的，大多數都是沒有生活自理能力，並且貧窮到隻能依賴政策入院的精神病患者。
不過並沒有人會在意這些。
他們自己沒有能力在意，他們之外的人不會在意他們。
下午，活動大廳內。
角落裏和地麵焊接在一起的椅子上，兩個人正在交談著。
名為花山的少年長相頗為帥氣，隻不過整潔的黑色背頭以耳朵為界限，頭頂全部化作囂張的金色，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社會人的模樣。
無框的眼鏡讓他看上去有幾分斯文氣，然而鏡片後方的眼神卻有著不加掩飾的癲狂和暴戾，令他的氣質變得更加古怪莫名。
“如果你多讀書的話，就會知道自來水是髒的，沒洗過的蘋果也是髒的，所以把你的頭一直摁在自來水裏你會死。”
“這我不讀書也知道啊！！！”
坐在花山對麵的男人額頭上青筋暴起，他已經被這神經病拉著說了半天廢話了，這會實在是煩躁得很。
“沒錯，這就是讀書的好處，正所謂知識就是力量！”
花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一臉嚴肅地誇讚了對方一句，仿佛是一個勤勤懇懇勸人讀書的教師一般。
“我特麽……”
另外那人大約也是真的煩了，當場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看著花山高大的身形和帶著難言意味的詭異眼神，索性還是心平氣和的表示自己不和神經病計較。
正如之前所說，這裏的人大多數都是身無分文的精神病患者，但那也隻是大多數而已。
這個男人便是那少數中的一員。
一個在外麵犯了命案，為了躲避風頭才逃到這裏來的黑幫份子。
第三精神病院營收變差之後，人手的不足導致管理也變得混亂起來，隻要給診斷的醫生一點小小的好處，不管是什麽人都可以領一份精神病報告單，然後在這裏住到滿意為止。
不管是躲避仇家還是進行一些違禁品交易，隻要沒做過能上新聞的大事件，這裏就是極好的庇護所。
隻不過他這次顯然有些出師不利，才第一天到這裏就被花山給拉住了。
這可是整個第三病院的精神病人都害怕的狠角色，一但被他逮住的話他就會逼著其他人……
學習！
隻要被他盯上了，那不管是八十歲的盲人老頭還是三歲的弱智兒童，花山都會像嚼了炫邁一樣逼人學習根本停不下來。
就像現在這樣。
轟！
隻聽一聲巨響，花山已是從兜裏掏出了一本砂鍋大的硬殼書砸在桌麵上，嚇得對麵的男人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還以為這神經病是要打人呢！
“來吧，學習時間到了，知識可是很重要的，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男子喉頭忍不住的咕嘟一聲，看著那本硬殼書目光卻是再也移不開了，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
“我、我嗎？我叫開瓶器·喬西，你可以叫我……”
“好的開子，今天讓我們來學一下二刺猿題庫好了，這可是進入神必的批站必備的知識呢。”
“啊？哦、哦……”
“不過開始之前我也得提醒你一下，知識是力量的同時也是危險，有的東西就算你看見了、理解了，自己在心裏想想就好，千萬不要說出來。”
對於花山口中莫名其妙的話語，喬西雖然聽不懂但也沒有什麽反應，隻當是精神病人的瘋言瘋語罷了。
他的目光，此時已經緊緊的盯住了花山手裏的那本書。
黑紅色基底的書殼上布滿了金色的扭曲條狀裝飾物，哪怕沒有翻開也能看出內部的書頁因為時間的洗禮而有些發黃。
雖然他並不是專業文物研究者，但他作為一個職業黑幫成員，也在各種場合下見過不少類似的東西。
這絕對是本古董！
上麵還鑲嵌著真金的古董書！
換句話說，一筆巨大到他這輩子或許連想都不曾想過的財富！
哪怕不考慮古董的價值，光是把書殼上的黃金摳下來賣，起碼也有十幾萬的價值！
這樣的東西，居然會在一個神經病手裏！
“不行！我要把這本古董書搶到手！這是我的機遇，不能留給這麽個瘋子浪費！”
這古董就應該被大戶人家收藏起來才是好歸屬，跟著一個神經病人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這麽一想之後，甚至原本看來駭人的花山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更是在心中計算起各種得失來。
他在黑道混跡多年，因行事心狠手辣道上人稱手辣的喬西，對付一個神經病簡直易如反掌！
別說是搶了他的東西，這種社會邊緣人士，就算是殺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在喬西心中計劃著如何下手之時，一抬頭正對上花山的雙眸，不知怎地背後突然一涼。
冰冷、無情、狂暴、凶戾、厭惡、藐視……
很複雜，卻又很清晰，就像是待宰的豬看見那個殺了四十年豬的屠夫正在思考人生三問時流露的眼神。
僅僅隻是這一瞬間的眼神，喬西卻是產生了莫大的恐懼感，再提不起半分強搶的勇氣來。
“怎麽了嗎開子，你要來根華子不？”
花山頗為親切的將一根裹了洗衣粉的餐巾紙塞到喬西嘴裏，還熱情的幫忙點了火，隨即被遠處的護工看見之後大呼小叫的衝上來把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打火機收走。
被洗衣粉的味道嗆了幾口之後，喬西終於是從那莫名的恐懼之中緩過氣來。
神色複雜的看著遠處那個上躥下跳的神經病，被護工架走之前還嚷嚷著什麽明天要教他靠量子力學通過人造蟲洞隔空修馬桶的方法，那樣子根本無法把他和剛剛的恐怖聯係起來。
“是這裏的環境原因嗎？搞得我也有些疑神疑鬼的了……等等！那個蠢貨居然把書扔在這了？！”
本來還有些恍惚的喬西突然雙眼一亮，才發現那本疑是古董的硬殼書居然還在桌麵上，想來是他剛剛被護工帶走的時候根本沒來得及拿走！
“這是上帝助我也！！！！哈哈哈哈！精神病就是精神病啊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來的驚喜令喬西連表情都有些失控，思考了幾秒之後索性直接一把抄起硬殼書轉身就跑出了精神病院。
雖然說他是在這裏避風頭的，但是現在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之後那還顧得上那麽多！
……
離開精神病院之後喬西當即喬裝打扮，確認沒人發現自己後快速的回到藏身之處。
一個他曾經收過高利貸的男人的房子，隻從那人還不上錢被他灌進水泥裏沉海後，這裏就被他鳩占鵲巢直接頂替了對方的身份，納做了自己的安全屋。
雖然安全屋這種東西每多用一次就會降低其隱蔽性，可是今天這古董書的價值完全值得他冒這個風險了！
“哈哈哈哈！！！真的到手了！！！是我的了！！！”
看著手中的硬殼書，喬西心中已是忍不住的又一陣激動起來，腦海裏幻想的美好生活似乎近在咫尺，隻要他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接下來就是要想個辦法隱藏身份，把這本書放到拍賣行裏去了。”
人類畢竟不是生活著鋼鞭呼上的生物，現實之中的人為了幾塊錢都能動刀殺人，他手中這本價值絕對在十萬甚至百萬以上的東西，一旦透露了風聲絕對會被曾經的道上兄弟們熱情地喂好果汁吃的。
“呼，之後好好計劃一下再出手，這兩天先躲一下風頭才是正事。”
隨著狂喜過去，被衝暈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喬西也開始思索起更多實際的問題來了。
“說起來這種古書，裏麵會寫些什麽東西呢？”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喬西看著沒有名字的書殼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地伸手翻看了硬殼書。
“這是……？”
剛一翻開喬西就愣了一下，書上的文字看上去歪歪扭扭，並非是世上通用的文字。
是的，並非是不認識，而是這種文字本身就很奇怪，其書寫的格式根本不符合正常人類的習慣甚至生理特征。
很多地方還運用了奇怪的重疊寫法，一個文字看下去能看見數個甚至數十個字符蘊含其中，偏偏每一個字符還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麽鬼東西……？”
怪異的文字僅僅隻是看上一眼，就讓喬西腦子嗡的一聲，像是喝醉了般有一種眩暈感。
感到有些不適之後喬西下意識地想要合上硬殼書，然而在這眩暈感中他卻發現自己似乎有點能理解這些怪異的文字了。
不，那不應該說是文字，而是某種比電影、比圖畫都更加高級的，直達靈魂的東西。
喬西似乎看見了一張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顏色所描繪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以某種難以言明的完全不符合邏輯的幾何結構包裹住自己，將無數的知識灌入他的腦中。
隨著不斷的閱讀，喬西臉上的表情逐漸從平靜變成猙獰，從淡定變成狂喜。
“什麽……原來是這樣嗎……”
喬西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像是十幾天沒有睡覺一般駭人，甚至將他的視野都染成一片血紅。
“嗬嗬……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閱讀著、閱讀著、無止境的閱讀……
硬殼書的頁碼仿佛沒有盡頭，喬西已然翻過了數千頁，但是沒有被翻閱的部分卻也沒有減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直到某一刻，當書頁再也翻不動之時，喬西蒼白如屍體的臉上露出了怪異而扭曲的笑容。
“我全部明白了！！！哈哈哈哈！！！”
什麽拍賣行，什麽無盡的財富，對於喬西來說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因為他已經知曉了遠遠超出這些的知識！
無數的知識在他的腦海之中翻騰，喬西隻感覺自己仿佛是傳說中的神祇，能一眼看透過去和未來，掌控這世界上的一切物質與生物！
那個瘋子說的話是對的！
知識就是力量！
而他已經掌握了無盡的知識！遠超這世界的知識！
屬於神的知識！
他！就是神！
“我！就是神！”
喬西狀似癲狂，狂喜著怒吼。
“看見你了。”
空無一人的昏暗房間中，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