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銀月柯

  “月菲白,你也真夠賤的,連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


  “月菲白,你也真夠賤的,連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


  這句話如同魔障,久久回響在月菲白的腦海中。他一把抓住月若迎,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麽?我的孩子?”月若迎並不知道月瑤的事,所以她指的孩子,肯定不是月瑤腹中的……所以,這個孩子……


  可月若迎似乎已經瘋狂了,她哈哈大笑著甩開月菲白,跑開了。


  月菲白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即叫來了阿佞。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內,所有的事情都是阿佞處理的。


  當時阿佞正在與冥擬對弈,聽到傳喚時,身體突然僵了一下。但冥擬和望娘都沒有發現,望娘還一臉笑著將他推開,得意地說道,“誰叫你把我和冥擬殺得片甲不留的,這回好了,你終於要離開棋局了!”


  阿佞假意笑了兩聲,逃也似的去見月菲白。月菲白如果有事,一定會將望娘和冥擬一起叫去,而不是單單隻是叫阿佞一個人。


  待阿佞剛剛起身,冥擬疑惑地抬起頭,看著阿佞的背影,低聲道:“望姐,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能有什麽事,”望娘白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你看啊,主人現在可沒有以前那麽討厭我們,所以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的……他找阿佞,多半是交代一些事吧。”


  冥擬不放心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去追究。望娘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再者,就算月菲白真的要把阿佞怎麽樣,他們也沒有權力去管。


  初春正是回暖的時候,大概是皇恩浩蕩,所以允許犯人過了這個春天,再春後處斬。隻不過今年,因為封後而天下大赦的原因,所以沒有犯人處斬。倒是阿佞,他恐怕要死在這個春天了。


  從拿掉的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過要隱瞞什麽。如果某一天,月菲白終於發現了,他會毫不隱瞞地告訴他,對,孩子是我拿掉的。這是作為一個死士對主人的忠誠。


  緩緩推開房門,月菲白負手而立。銀色長發披在肩上,配上白衣,在不染凡塵的幹淨中,卻多了幾分清冷以及,狠絕。


  阿佞凝眸看著他,緩緩出聲,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他聽見月菲白將手指捏的咯吱響,怒火環繞在他的頭頂。現在月菲白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一個彈指之間,便能將他灰飛煙滅。阿佞認命地閉上眼睛,心道,這樣也好。


  可是,遲遲沒有等來死亡,倒是被月菲白一腳踹倒在地上:“阿佞,你憑什麽拿掉我的孩子?!”


  月菲白素來是個沒脾氣的人,就算是當初他將阿佞他們趕到死亡地獄,也不過是淡淡的一句吩咐。如今這樣的盛怒,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吧。


  可就是這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後果將會比旁人不知道嚴重多少倍。


  狠戾冰冷的聲音傳進耳朵裏,阿佞忍不住渾身顫抖:“從今以後,你自廢武功,將你的七竅玲瓏心,變成一個傻子的心!我不會殺你,因為對你的裁決,要相思來決定……”


  如果一刀殺了他,那還好受些。可月菲白這樣的決定,比要他的命還嚴重!一個七竅玲瓏心的人,變成了傻子,從今以後,他還有什麽活下去的意義?關鍵是他必須苟延殘喘地活下去,等到薄相思回來給他最後的裁決。


  阿佞慢慢點頭,目送著月菲白離去。


  他一個關於鬼童子的字都沒有提過。這就是身為一個死士的職責,處處為主人著想。月菲白如果知道他的孩子是個鬼童子,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吧……


  外麵天空那麽晴朗,他是第一個自己廢了自己的七竅玲瓏心的人。


  “主人……為什麽,要那樣對待阿佞?”


  “他千不該萬不該,殺了我的孩子!”


  “因為,他殺了我的孩子!”類似的話語,出現在一座傍山而居的竹屋中。


  “阿佞殺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代,”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月菲白,上官權在瘋狂地尋找薄相思,甚至找到蘇州去了,卻不曾想,她從未離開過長安。隻不過,她身處深山罷了。


  自從那日昏倒在雪地裏以後,一個白發的男子將她救走。當薄相思醒來的時候,便身處在這個竹屋中了。她昏睡了一個冬季,醒來時,已是萬物複蘇的景象。白發男子斜靠在門邊,懶散地看著她。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眼之間與月菲白有些相似。不過,他的皮膚並不像月菲白那樣呈現病態,而是泛著一層瑩潤的白。因此,他竟比月菲白還要生得好看。這人看不出年齡,但約摸和月菲白差不多。這是薄相思第一眼見到銀月柯時,給他的評價。


  後來她才知道,這人哪裏是和月菲白一樣大?簡直就比月菲白多了近五個輪回啊!他就是月菲白的爺爺,前前前任銀月門閥家主,銀月柯。


  此時,銀月柯一隻手擋在薄相思麵前,一邊眼帶精光地說道:“說了不讓你走就是不讓你走……要是你敢耍花樣的話,老朽不介意和你做點那種什麽事。到時候,你就算是背叛阿月了吧?你就算是老朽的人了吧?看你還怎麽走!”


  大概阿佞是銀月柯調教出來的,就連這威脅人的法子,也如出一轍……


  薄相思翻了個白眼,一臉鄙夷地說:“您這都是百歲高齡了吧?再說了,你也太為老不尊了,我是您孫子的女人!”


  雖然銀月柯看起來隻有二十來歲,可那真實年齡在那擺著,這是他無法狡辯的。


  “我為老不尊?你這小丫頭片子,還不尊老愛幼呢!”銀月柯沒好氣地瞪了薄相思一眼。


  既然橫豎都無法出去,薄相思索性不再堅持,氣呼呼地轉身,直接扔下包袱,鬱悶地躺在床上。


  其實銀月柯對她還是很好的,每天的飯食,都是問了她之後才去準備的。而且銀月柯這個人,是個實實在在的老頑童,還格外會哄人。在這裏的這些日子,薄相思心中的積鬱,不知道消散了多少。


  可是,就算銀月柯待她再好,她也必須回去。她必須向阿佞討要一個交代……而且,在藥采籬死去的那一刻,她便重重地發過誓,一定要金戈鐵馬,踏平上官權的江山!

  所以,這座小竹屋裏,每天都在上演著同樣的情節。薄相思變著花樣逃走,可每次都被銀月柯逮個正著。


  終於在第十六次被攔住之後,薄相思不耐煩了,皺著眉質問道:“你為什麽不讓我走?還真是奇了,沒見過爺爺強留孫媳婦的……”薄相思本是順口一說,可這說到孫媳婦時,她立馬紅了臉。


  不過好在銀月柯沒有注意到,否則薄相思肯定會被取笑一番。


  月菲白的頭發是因為身體虛弱而導致的,但銀月柯的白發實實在在是歲月磨礪出來的。不僅如此,他的眉毛也都是白色的。


  此時,這位容貌年輕的老人眸光黯淡,微微低下了頭,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般:“自從阿月的父親繼承了家主之位後,我便來到了這裏……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半輩子了,一個人……我孤獨寂寞了半輩子,就是想讓你,陪陪我……”


  說實話,薄相思見慣了銀月柯無賴懶散的樣子,這會兒他裝可憐,還倒真有點不適應。


  “咳,你……可以出去啊……外麵有很多人的,出去了就不孤獨了。”薄相思實在不覺得,這個困擾了銀月柯半輩子的難題,究竟有什麽值得考慮的!就算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也想得出解決方法。


  “不,我不可以出去,”銀月柯搖了搖頭,道,“當年銀月淩繼承家主之位時,我深知他不是一個能挑得起銀月門閥這樣重擔的人,於是極力反對。可到底,他還是當上了家主,而且將我趕到了這深山中來……他讓我一生不可出這深山……這是家主的命令,我不可以違抗。阿月沒有發話解除這條命令,我不敢出去……”


  “你可是月菲白的爺爺啊……”薄相思聽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其實……你也知道的,月菲白不是那麽不講理的人……你要想出去,直接出去就好了,月菲白不會怪罪的。”


  可銀月柯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要不……你當我出去?然後我給月菲白提議解除那條命令的事?”


  “不行!誰知道你出去後會不會被人世繁華迷了眼,直接就忘了我這老頭子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長安……喂,你要是再不放我,信不信我見到了月菲白以後,參你一本!讓他好好收拾你!”


  “這個……我孫子那麽機智,怎麽會隻聽你片麵之詞……”


  薄相思伸了個懶腰,斜著眼看著某位老人:“你覺得,如果我告他,你曾經意圖輕薄我。你覺得,他是先思考我是在胡言亂語呢,還是直接把你就地正法?”


  “你這孩子……我當時不就隨口一說麽,你咋還較真起來了……得得得,你走你走!……不過,你可別在阿月麵前瞎說啊!”銀月柯不滿地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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