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白鴨
林溪雪還未走下石階,便有一股陰暗潮濕的黴菌氣味襲來,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也不知是火油不夠,還是氧氣不足,牢內的油燈幾乎要熄滅,昏黑的光芒教人看不分明。
牢中的死囚麻木地倚靠在石壁上,似乎並不感興趣來的人是誰,畢竟除了獄卒之外,誰也不會來。
但林溪雪卻是看到了這些「死囚」的樣貌。
除了最內側房間關著的的是一個疤面橫肉的中年漢子,其餘幾間牢房之中,關的盡數是些少年少女。
最小的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七八歲。
林溪雪望著這些面黃肌瘦,毛髮枯槁,明顯營養不良的的少年少女,只覺得他們連殺雞估計都費勁,怎麼可能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兇徒?
林溪雪緊皺眉頭,走到一個牢房之前,對那少年問道:「你犯了什麼罪?」
那少年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毫無繼續交流的意思,翹著二郎腿繼續睡覺,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被問斬。
林溪雪心中疑慮更甚,胡謅道:「我乃須按御史,巡遊此地,你如實說清楚,我或可幫你伸冤。」
倒不是林溪雪愛管閑事,非要刨根問底,只是自己交給城隍廟廟祝的材料總得是貨真價實的吧。
如果是這些少年少女只是受了冤屈,其實並非真正的窮凶極惡之人,那他們的五官顯然也是無用的,自己誘導一個假兇徒的情緒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到時候廟祝見到材料貨不對板,撂挑子不幹了,更會直接延誤許芷逸的治療。
「殺人。」少年有些不耐的應付了一句。
「呵」,林溪雪冷笑一聲,追問道:「你殺了何人,和此人有何恩怨,用何兇器?」
「我管你什麼玉屎狗屎的,總之你少在這裡多管閑事,我在這有吃有喝,生活滋潤得很,還需要你來聒噪?」
這少年將林溪雪叱罵一頓,隨即翻了個身,面對著牆又睡了過去。
林溪雪哪裡還察覺不出其中的怪異之處,這死囚之中的犯人分明都是要秋後問斬的,但這少年卻毫無畏懼。
莫非是有什麼人撒謊誆騙這少年,讓他誤以為自己能活著離開?
「我實話告訴你,在這牢中的犯人全都是要秋後問斬的,根本沒有出去的機會,若是有人以此誆騙於你,你可如實相告。」
林溪雪此話雖出,可那少年仍是從容不迫,並沒有半點緊張之色。
難道真是自己搞錯了?亂世之中,這少年本就沒接受過良好教育,更沒有半點法治意識,情緒激動之下或許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邏輯推進到這裡,不知怎得,她忽然又想到太平盛世之中,不是一樣出現了楚良這種貨色嗎?
當楚良這個名字在腦海中出現的一瞬間,她周遭的的景物開始再次閃爍黑色馬賽克,眼前的木質囚牢突然變成了不鏽鋼的欄杆。
楚良正坐在牢房中,帶著手銬,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雖一言不發,但嘲諷之意盡顯,擺明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她只覺得一陣無法遏制的憤怒湧上心頭,理智的牢籠被瞬間衝破,她伸手探入虛空,緊緊的握住分光斷夜。
原本有些文弱的書生臉,此刻也滿是凶戾。
冷靜,冷靜下來,楚良是天尊虛構出來的角色,目的就是為了引誘自己失去理智,自己怎麼還當真了呢?
她閉上眼睛,沉沉地吐出幾口氣,握住刀鞘的手微微放鬆了些。
沒錯,楚良是天尊虛構出來的。楚良存在的前提是媽已經死了,可是媽不可能死了,媽活得好好的,所以楚良一定是天尊虛構出來的。
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楚良根本就不存在!
她的心神逐漸穩定下來,周遭的馬賽克漸漸消失,耳邊刺耳的電流聲也逐漸歸於虛無,不鏽鋼的欄杆也變回了木質的柵欄。
她把手縮回袖袍之中握緊,徹底調整好心態之後,又去問了其餘的幾個少年少女,得到的回答也都大差不差。
林溪雪當即確定這件事情絕對有蹊蹺。
並不是說這些少年少女不可能犯事,只是一個死牢之中兇犯的年齡分佈完全不合常理,加之全都對自己所犯罪行語焉不詳,這要是沒問題就怪了。
既然這些少年少女不肯說出真相,那就去問能說出真相的人,比如——此城的雲州府衙。
反正自己現在帶著三情面具,誰都認不出來,直接拿著刀逼他說出真相便是,簡單粗暴。
即便這些少年少女不是真正的兇徒,那根據府衙的說辭,找到真正的幕後黑手,總算的上是兇徒了吧,到時候一樣可以取得材料。
說干就干,林溪雪當即決定離開死牢,去找府衙問問清楚。
但她剛要離開,關在最里側牢房的疤面漢子卻叫住了她:「併肩子,走哪趟線的?」
「什麼?」林溪雪回過頭,不解地反問道。
見她這般回答,這疤面漢子也是一愣,疑惑道:「不是道上的兄弟?」
「不是。」林溪雪這才明白,原來他說得是匪寇的黑話。
前身本就是因為匪患才和家人離散,陷入了石洞之中,林溪雪自然不可能對這種人有什麼好感,沒等那疤面漢子再說,便要離開。
「兄弟且慢,你既不是道上的人,為何潛入這死牢冒充欽差要幫這幫子白鴨伸冤?」疤面漢子連忙叫住了她。
「白鴨?這又是什麼意思?」
「兄弟你不是為這群白鴨出頭的?那你來這地牢做什麼?」
「.」
林溪雪一時語塞,找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但轉念一想,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個匪寇解釋目的。
「和你無關,你且說清楚什麼叫白鴨。」
「白鴨就是賣命頂罪的。」
「賣命頂罪?他們自己也清楚自己會死?」
「也有些是被誆騙來的,但其實大多數都清楚自己要掉腦袋,一顆腦袋換一家人數年溫飽,對於很多父母來說,這買賣很划算。」
「這些白鴨自己為什麼不喊冤?」林溪雪不明白,都被父母賣了為什麼還不喊冤。
疤面漢子哂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些白鴨的父母都配合真兇做成了鐵案了,喊冤有什麼用。」
林溪雪皺了皺眉,原本以為潛入天牢取得七情面具的輔材應該如探囊取物般簡單,沒想到竟然如此麻煩。
不過,就算這些白鴨無辜,但這疤面漢子並不無辜吧,能取一件是一件。
她問道:「那你呢,你是犯了什麼事情進來的?」
疤面漢子一拳砸在牆上,嘆氣道:「別提了,前一陣也不知是道上哪位兄弟把嚴羽這狗官的私宅盜了。」
「可能是我平時劫富濟貧的事情做得太多,這狗官居然沒調查清楚就覺得是我做的。調集幾路人馬把我擒住,過些日子便要押解進京。」
聽到「嚴羽的私宅被盜」,林溪雪只覺得腦內瞬間閃過一個關鍵詞。
她的麵皮微不可查地抽動了幾下,尷尬道:「你說得這個嚴羽,他的私宅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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