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初血之月

  約翰·伯恩紳士看起來不像會把安德魯的腿打斷或把安德魯的下巴用鐵絲縫起來的人。他剪短了黑白相間的頭髮，陽光和微笑帶出眼角那幾道魚尾紋，眼珠的顏色是類似舊百元鈔票的那種綠色。


  他看起來比較像是個大學足球隊的教練：英俊、皮膚黝黑、體格強健且充滿熱情，這印象隨著他的貼身侍從而更加深刻了。他的助手龐大得像個因不必要的衝撞而被驅逐出場的美式足球選手。


  伯恩的助手也上了車，從照後鏡陰沉地直視著安德魯，然後將車開上街，慢慢朝著安德魯的辦公室開去。他那雙巨大的手掌使得方向盤看起來小巧玲瓏。


  安德魯在腦中做了個註記：伯恩助手真是個強壯的人，不要讓他把這雙手放在你的脖子上，搞不好連單手都不行。看起來他只要用一手就能扭斷普通人的脖子。


  車上原本開著收音機，結果安德魯一上車它就停擺了，喇叭里傳來雜訊的噪音。另一個伯恩的助手皺了皺眉，愣了一下，或許他需要將訊息先傳輸到他的第二個大腦之類的地方才能進行思考。他伸出手轉動收音機的旋鈕，最後終於放棄而把它整個關掉。真希望車子能馬上開到辦公室。


  「李先生。「伯恩淺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為警方工作。「


  「他們偶爾會丟一些好事給我。「安德魯承認。「對了，你最好緊一下安全帶，根據統計資料顯示，這樣可以增加百分之五十到六十的行車安全。「


  伯恩的助手又從照後鏡里對安德魯嘟噥著，安德魯對他笑了笑。微笑似乎比實際的侮辱還惹惱人，或許是安德魯的微笑太賤了。


  安德魯的態度似乎也讓伯恩有點不太爽。也許安德魯該放一枝槍在安德魯的膝蓋上，雖然安德魯一點都不喜歡西部片的電影，安德魯也沒有教父。


  「李先生。「他說。「找你幫忙需要多少錢？「


  這問題讓安德魯有點提防了。像伯恩這樣的人會需要安德魯幫他做什麼事？「安德魯一般的收費是每小時五十英鎊，外加車馬費補助。「安德魯告訴他，當然，如果他願意給歐元安德魯也接受，畢竟風風火火的脫歐危機，讓英鎊變得不是那麼堅挺。「不過這並不是固定的，看你要安德魯做的事而定。「


  伯恩邊聽邊點頭，好似在鼓勵安德魯繼續講。他蹙一下眉頭，彷彿正在謹慎思量要如何回答，並以老祖父疼惜愛孫的心，將安德魯的福利一併考量進來。「如果我要你別調查任何事情，要多少錢？「


  「你要付錢叫安德魯什麼事都不用做？「


  「這樣吧，我用一般行情付你，這樣是每天一千四百英鎊，對嗎？「


  「其實是一千兩百英鎊。「安德魯糾正他。


  他對安德魯笑了笑。「誠實的人已經不多了，一天一千兩百英鎊。我會付你兩個星期的錢，李先生，你就去休息一下。去看幾部電影，多睡點覺，做點這類的事。「


  安德魯看著他。「一天一千多塊，你要我……？「


  「不要做事，李先生。「伯恩微笑道。「什麼事都不要做。就放輕鬆，享享清福，還有離格蘭傑警探遠一點。「


  啊哈！伯恩不希望安德魯去調查他的打手的謀殺案。這可有趣了。安德魯眯著眼看著車窗外，假裝正在考慮此事——可惜他不知道安德魯和赫敏·格蘭傑警探之間親密的關係，不然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已經把錢帶來了。「伯恩說道。「銀貨兩訖。我相信你會履行安德魯們的協議，李先生。大家都極力推薦你，說你很誠實。「


  「嗯，我不知道，伯恩，安德魯現在忙到無法再接其他的案子了。「車子已經快要開到安德魯的辦公室，車門還未上鎖，安德魯也尚未繫上安全帶——安德魯準備隨時打開車門跳出去。看安德魯多有前瞻性，這就是巫師的智慧——和多疑。


  伯恩稍微斂起了笑容，口氣變得更急切。「李先生，我真的很想和你建立良好的合作關係。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多付點。這樣吧，我付你雙倍的錢。「他雙手交叉置於胸前，接著半轉身朝向安德魯，安德魯一直以為他會叫安德魯下車去為他打一場勝仗。他微笑道：「你覺得如何？「


  「伯恩，這不是錢的問題。「安德魯告訴他，慢慢盯著他的眼睛看。「我只是不覺得這事能成。「


  令安德魯訝異的是，他並沒有移開他的目光。


  懂得魔法的人學會用與一般人不大一樣的眼光在觀看這個世界。你具有前所未有的洞察力，在你接觸到巫師所見所聞的事物前，這種思考方式從未在你的腦中浮現。


  當你凝視著一個人的眼睛時，你是用另外那種洞察力在看著它。而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們也用同樣的方式看著你-——一個攝神取念咒語當然能解決所有問題，可惜安德魯受限於地獄圖景，根本沒辦法使用這個對於大部分麻瓜都有奇效的黑魔王、白巫師都非常喜歡的咒語。


  伯恩和安德魯就是這樣互相注視著。


  在伯恩那悠閑的微笑和慈祥的態度背後，顯示出像戰士和鬥士的一面。他對自己的目標誌在必得，而且會用最有效率的方式達成。


  他是個相當專註的人--專註於他的目標，專註於他的子民。他從不向恐怖低頭。他是靠人們的痛苦和折磨來謀生的，沿街出賣毒品、靈肉和贓物，但他設法將這些痛苦減到最低，因為這是經營生意最有效率的方式。


  他對於他的手下的死感到憤怒--這是當他的絕對權威受到侵犯和挑戰時，所產生的一種極為深切的憤怒。他堅持要找到干下這檔事的那些人，用自己的方法對付他們--並且不希望有警方介入。


  他殺過人，他還會再殺人，對他來說，這跟做生意或到雜貨店排隊買東西一樣平常。除了某個陰暗的角落之外，約翰·伯恩紳士的內心世界是平淡、冷酷的。


  這個角落躲藏在他日常生活的思考之外，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安德魯無法看清楚那秘密是什麼，不過安德魯知道那是他後悔莫及的事，用鮮血洗刷也在所不惜——或許那和他之前工作有關。他的決心和力量就是來自於這個黑暗的角落——和大多數的黑暗英雄一樣。


  這就是安德魯看進他的內心時所用的觀察方法，略過他所有的掩飾和防衛。而且根據安德魯的某些繼承於地獄圖景副作用的本能，安德魯確定他知道自己從他眼裡能看到什麼--因為他故意和安德魯四目相對，讓安德魯看穿他的內心。這是他和安德魯單獨見面的目的。他想要窺視安德魯的靈魂，他想要知道安德魯是個怎樣的人。


  當巫師看進某人的眼睛，看進他們的靈魂，看進他們的內心深處時，他們也同樣有可能看進巫師的內心——包括巫師所做過的事——這就是為什麼哈利能看到黑魔王或者斯內普內心的原因，心靈之間交互是神秘的——可惜的是，安德魯的內心如同生活在一個四周全是海洋的孤獨的小島上，地獄圖景確保了任何的心靈的交流都沒辦法實現。


  安德魯看不到伯恩的內心，同樣，伯恩也不行。不過好在安德魯並沒有向伯恩挑釁的意思，他的眼中依然平靜，沒有毀滅閃電略過。安德魯不知道他們想在安德魯的內心裡看到了什麼--黑暗過往，有趣的秘密或者.……毀滅世界衝動。


  伯恩和其他接觸過安德魯的人不一樣，他連眼睛都沒眨過一下，就只是邊看邊估量著，而當那段探索的時間過去后，他對安德魯點了點頭，彷彿在告訴安德魯他了解了某些事。


  儘管兩人之間更深層的交流被阻礙了，但是安德魯還是感覺到一絲好感，這不是因為伯恩那種堅毅的目光，而是他主動敞開心扉態度-——他願意為了過去的黑暗，懺悔。


  剎那間，安德魯就感覺自己稍微欣賞起伯恩。前美洲特工伯恩先生，他的內心一定像一具不鏽鋼電冰箱，既堅硬又空洞。這當然令普通人相當不安。他堅毅、神秘、兇猛，無情卻又不至於冷酷。他有顆猛虎的心——除了瘋狂的這末日戰士特有的屬性之外，安德魯幾乎分辨不出他和自己之間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有時候安德魯甚至覺得，伯恩其實才更加適合生活在戰爭中。


  「既然如此，好吧。「他平靜地說道，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李先生，我不會逼你接受安德魯的提議。「車子在開近安德魯辦公室所在的大樓時慢了下來，另一個伯恩的助手在大樓前停車。「不過請容我給你一些建議？「他一改方才那種父親對兒子講話時的慈眉善目，改用溫和而有耐性的語氣。


  「只要不跟我收錢的話，當然沒問題。「安德魯感覺到伯恩態度變化，他無所謂開了一個很爛的玩笑，表明他此時什麼都不怕。


  伯恩淺淺一笑。「我覺得你如果感冒休息個幾天，應該會比較快樂。格蘭傑警探找你調查的這樁事情是見不得光的，你也不會想了解的，那是我的事。就讓我來處理吧，不會有任何麻煩。「


  「你是在威脅我嗎？「安德魯淡淡的問他--眼中的黑暗更加深邃，卻沒有紅色的火焰點燃，不管伯恩和他的兩個助手有多麼強壯，堅毅，但是在安德魯這樣的頂級巫師面前，只需要幾秒鐘，安德魯可以把他們全部變成砂礫-——可悲的永遠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抱著不切實際希望。


  「不是。「他坦率地說道。「我對你的尊敬如滔滔江水，我不會那樣對你。他們告訴我你是玩真的，李先生，一位真正的法師。「


  「他們也說我像個瘋子一樣古怪。「


  「我非常謹慎選擇要聽哪一種'他們'講的話。「伯恩說。「李先生，請考慮我剛說的話吧，我覺得我們各自的工作沒必要太常重複，我寧可不要在這檔事上和你成為敵人。「


  安德魯聳了聳肩，臉上略過意思笑意，這笑意讓人更加惱火，可惜安德魯從來不是討人喜歡的人：「你不會想要和我成為敵人的，伯恩。那不是聰明的舉動，一點都不聰明。「


  他眯眼注視安德魯，緩慢而悠閑，他毫無恐懼地看著安德魯的眼睛，兩人再次互相打量著。這種情況只怕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李先生，你態度得好一點。「他說。「這對生意有好處。「


  針對他這番話，安德魯沒有任何回應：這沒有意義，伯恩也許從什麼地方道聽途說了一些故事或者傳說，同時通過剛才短暫的交流意識到安德魯是個很危險的角色，但是他依然不明白面前這個怪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不明白安德魯隨時可能從他的魔杖中噴出一團灰色的霧氣，在幾秒鐘內把車內的三個壯漢侵蝕成一堆乾乾淨淨不帶一絲血跡的白骨。


  所以安德魯不想再浪費時間，他轉而告訴他：「隨便你這麼想吧，可能是我剛剛出現在這片城市吧，你們還不知道我，如果你覺得倫敦塔的火湖依然不能讓你冷靜，我很樂意展示一下別的東西。「最後一句嘟囔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威脅，伯恩的兩個助手需要豎起耳朵才能聽清，但是伯恩聽得很清楚。


  他看著安德魯，從安德魯走下車到關上車門，表情都沒有改變過。另一個伯恩的助手又給了安德魯最後


  一記充滿敵意的怒視，然後便將車駛離路邊往前開。優秀麻瓜和優秀的巫師一樣，很難忘記，但是那並不能改變什麼，比如你看到一朵非常美麗的花朵，你或許會記住她一輩子。


  安德魯從來沒有遇過這等人物，這樣冷靜而有控制力的人--伯恩當然很優秀，有自己原則，儘管他從事的地下生意，但是看起來也算的上梟雄人物。可惜，他既不是上古魔神，也不是黑魔王，也沒有機會成為喚雨師，所以註定，安德魯只會讚賞他的意志，卻不會在意他的任何威脅。


  安德魯把手伸進大衣的口袋裡，當風掠過時，安德魯呼吸了倫敦特有的潮濕空氣。安德魯提醒自己，直到現在，不應該輕視任何敵人，即使掌握了法則之力的半神們，也可能隕落。安德魯可不怕大車上的壯漢，那些活生生被難以置信的熾烈魔法炸開的屍體也嚇不倒安德魯。


  能讓安德魯恐懼的東西全部都在這裡——在他的心裡。


  不過那對顏色如綠色紙鈔的眼睛，還有它後面那冷酷且幾乎毫無情感的靈魂，佔用了安德魯爬著樓梯的一段時間，他稍稍確定了一下，伯恩能不能威脅到赫敏，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即使赫敏戰鬥力不如安德魯許多，但是對付麻瓜，只要赫敏不是束手就擒，那麼她至少能順利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