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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卑微者,萬般皆是錯

  在那淅淅瀝瀝的雨中,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背著一個昏厥過去的女子,踽踽獨行.……

  蘇狂一步一步的走著,只覺得心裡除了那一笑嫣然的清影,竟多了一抹別樣的思緒。


  他一生煉劍,不知受過幾般的苦,經歷過多少痛,在此刻竟然覺得心有皈依。


  沒有了劍,他本應該覺得失去了依靠。


  但是這血濃於水的親情,除了讓他恍惚不安之外,還有莫名的心安。


  他如今心中只有無限的懊悔,懊悔自己那一拳打在了這女子身上。


  這種感覺直讓他恨不得將這隻手臂砍將下來,但是,他做不到。


  就算他做得到,他也不能去做。


  若是她看到了這樣的自己,心裡又該如何疼痛?


  他這一輩子,最不能虧欠的就是女兒情,這相依為命的女子,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儘管他並不是他,而是蘇罪。


  但是現在蘇罪已死,他蘇狂既然靈魂寄生在了這具軀體之上,便斷然不會再讓她感受如此刻骨銘心的痛楚!

  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一切,只為男人二字!


  沒有人知道,這一個一無所有、單薄可憐的少年,此時在這細雨之中,心中珍藏著兩個女子,一個巧笑嫣然,一個清瘦可憐。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對這個陌生的少女帶著如此珍視的心緒。


  或許是他的自尊,又或是蘇罪心中最後的挂念。


  雨住,風停。


  並不是說這雨與風真的靜了下來,而是蘇狂看到了他的家。


  天庭之中最高最輝煌的宮殿,不是玉帝的凌霄寶殿,也不是如來的金鑾殿,而是蘇狂的劍冢。


  他沒有接受任何人的支配,就連他的住處也是他一劍一劍壘砌而成。


  並不是他高調,這最醒目的標誌,也僅僅是為了讓她在到了天上之後,能夠第一眼找到自己。


  他的家,就是劍的家,而劍的家,除了劍鞘之外。


  便只有劍冢這種地方,最適合。


  他一生從不輕易做事,但凡只要做了一件事,就要做成,就要做好!


  原則這種東西,稱呼他的這種行為,並不准確。


  這只是他的習慣,一個永遠無法變更的習慣。


  一個自他出生以來,就保持著的習慣。


  從他第一次摸到劍的時候,從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


  而他,即便如苦行僧一般地修鍊,上窮碧落下黃泉,在看到這房子的時候,也是有些愣住了。


  這本不應該被稱為房子的。


  只有幾根粗壯的木頭,由幾根手指粗細的繩子捆在一起,他看到這裡,心就隱隱地一痛。


  一幅畫面浮現在他的面前,毫無防備。


  女子跪在地上,向著全村最有錢的錢大戶求索幾根木頭,那種能夠有兩米來高的木頭。


  錢大戶冷冷一笑,卻給了她。


  並不是因為錢大戶的良善,而是他本就沒安什麼好心。


  有錢人的這種高傲,只有在比他卑微的人的身上,才能體現的更加明顯。


  而她,蘇雪,正是他的目標。


  「錢大戶,我弟弟病了,天在下雨,能不能.……借我幾根長木?」女子咬著青色的嘴唇,跪在地上。


  「可以,當然可以!」


  錢大戶挺了挺肥碩的肚子,笑容滿面,嘴唇上還泛著油光。


  在這裡,能吃上肉,都是一種奢侈。


  他指了指堆在柴房裡的那些長木,足足有著小山丘一般的高。


  「自己去拿吧,不過你可要牢記,你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錢大戶眼睛里全是狡黠的意味,他從不吝嗇,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分一厘,這些窮人都奪不走。


  一根長木至少有三十餘斤,在浸濕了之後,更是重上了五分!

  蘇雪這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能夠在一個時辰拿上一根已是極限,而一根長木換來一年的無償苦力,他很受用。


  但是他最不該忽略的就是一個姐姐對於弟弟的愛,一種近乎瘋狂的溺愛。


  鮮血撒了一地,之所以用撒這個字,只是因為,蘇雪匍匐時全身在地上摩擦出的血跡,在雨水之下,很快就蕩漾開來。


  能夠用上全身的力氣,這是最簡單的方式,也是最疼痛的方式。


  終於,在一個時辰之內,她搬了四根。


  錢大戶啞口無言,心下一狠,發誓要在今後的日子裡壓榨得她一點不剩。


  但蘇雪分明是開心的,她知道今後再也不用在狗窩裡生活了。


  窮人的自尊,也是窮人的命。


  而有了這四根長木,才建成了現在這座搖搖欲墜的房子。


  蘇狂眼神里的冷意凝結,他似乎能夠想象到,若是背上的女子長的貌美一點,那麼她的下場必定會更加凄慘。


  只是因為卑微,單這一點,萬般皆是錯。


  美麗是錯,乞討是錯,為奴是錯,就連死亡.……也是一種錯。


  那個包裹他冰冷屍體的草席,也是如此得來。


  若不是背上這個女子,蘇罪這一生,恐怕早早地……就結束了。


  蘇狂心裡的恨意與愛意,從未如此濃烈!

  但是現在的他,早已如同蘇罪一般的卑微,除了他的思想,除了他的心。


  若他的劍還在,他就能找回這最後的尊嚴。


  但是,他的劍……丟了。


  他的笑,也.……丟了。


  一步踏出,他蹲下身去,走進了這間房子。


  外面在下細雨,裡面顯得潮濕。


  只有一口破鍋,是架著的。


  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唯有角落裡堆著的乾草,那是他們睡覺的地方。


  他的眉間皺了起來,並不是因為裡面的氣味難聞。相反,這裡面的味道很是好聞,夾雜著薰衣草的清香。


  原來這女子,竟也是愛美的。


  但是她身上的疤痕,卻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蘇狂將蘇雪輕輕地放了下來,他的身體已無大礙,但是蘇雪的身體卻是真真的不行了。


  在雨中,她已經呆了太久,如今衣服已經濕透,被蘇狂輕輕脫了下來,架在那本是大鍋的位置,烘烤。


  滿頭大汗,臉色發紅,額頭像是一塊被烤紅了的碳。


  發燒了。


  一直扛著這個兩人之家的蘇雪,生病了。


  蘇狂站起身來,慢慢地挪出了房門。


  很輕,很靜。


  雨也停了下來,真正的……停了下來。


  「終於,輪到我照顧你了,姐.……姐。」


  他嘗試著說出了這兩個字,只覺得心中一股暖意洶湧而過,眼淚差點流了下來。


  陽光從雲層里探出頭來,照在一個略顯單薄少年的身上,照在他的眼睛里,泛出刺眼的光芒。


  路的盡頭,是錢大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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