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饑民圍上二老時,首領打個眼色,有兩個相對健壯的漢子跑進了樹叢,追丹若去了。
丹若的耳朵一直豎著,她看不見爹娘,但也不想錯過爹娘喚她的聲音。可是沒有,沒有爹娘的聲音,隻有突然出現的嘈雜的腳步聲。
他們是來捉我的,是來吃我和大郎的!
丹若咬緊了嘴唇,在林中奔跑的速度竟然又快上了一分。兩個漢子眼看丹若人小卻越跑越快,眼看著就要跑到山上去了,如今雖然災荒但人還是不敢向深山中去,畢竟豺狼虎豹可不是吃素的,饑民哪裏能對付得了這些凶物。又擔心追得太遠,分不到肉吃,隻能罵罵咧咧的回去了。
深山老林的,其實丹若也怕,可比起來還是身後的人更恐怖些。
所幸薛懷瑞的筐裏還有少量食物和驅蟲藥粉,丹若再采摘些野菜野果,吃飽說不上,但兩人也不會餓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丹若更是不敢再回到官道上。薛丁雖然教過她辨別方向的本領,但丹若畢竟是初學,不知不覺的,已經偏離了方向。
食物越來越少,鍋盔已經都沒有了。丹若將野果山莓味美鮮嫩的野菜喂給薛懷瑞,她自己吃那些苦澀的。薛懷瑞也是懂事得厲害,竟然將食物推給丹若,見她吃了,自己才肯動口。
“狗!狗!”這天正走著,丹若忽然聽見懷瑞笑著叫。
她回頭,果然看見一條灰色的大狗躲在一棵樹後,爹娘教過他們,野狗也是很危險的,尤其還是一條這麽大的狗。丹若手中有一條雞蛋粗比她人還稍微高一點的棍子,是用來支撐身體,外加敲打草叢驅趕蛇蟲的,見這條狗,她頓時把棍子握得更緊。扭回頭的時候,腳步也邁得更快了。
——
年長後,丹若才意識到,今日尾隨他們的哪裏是野狗,根本就是頭失群的孤狼。
可丹若走得快,野狼走得也快,他走得慢,野狼也慢下來。眼看著日頭西沉。丹若想著:天一旦黑了,那就得睡覺,可是這狗跟著,怎麽睡?必然是要將這條狗趕走。或者……索性殺了!還有肉吃!
丹若的腳步越來越慢,她看住了一棵樹,解下筐來,把薛懷瑞一把抱起,舉到了一根樹枝的邊上。
“姐姐……”
“二狗坐穩了。”丹若記得爹說要叫他二狗,平時也得這麽叫,就是怕丹若漏嘴。
“嗯。”
安頓好了薛懷瑞,丹若一轉身嚇了一跳。原來野狼已經靠近了很多,距離它們也就是七八步遠。八成是她剛才越走越慢,野狼以為她累了,這才靠近過來。
丹若見狀跪在了地上,一手摸著自己的小腿,那裏綁著一把小小的匕首,是薛丁臨行前砸碎了菜刀特意為她磨製的,大小正合丹若的手,綁在小腿上又能讓人看不到絲毫異樣。
野狼也蹲坐了下來,它看看丹若又看樹上的薛懷瑞,並不急著衝過來。一人一狼就這麽僵持著,突然,丹若頭頂上響起了哇的一聲,一隻烏鴉飛過。這一聲嚇了丹若一跳,眼睛不自覺的朝上看去。
瞬間,那頭狼從趴伏在原地,飛撲了過來!這弱小的獵物,在它以為就是送到嘴邊的肉,一咬咬下就好!跪了半晌的丹若竟然也不退反進,朝前撲去。恰好躲開了狼吻,反而一把抱在了狼脖子上,從綁腿裏抽出來的小匕首,插、進了野狼的眼睛裏。
這麽一把小刀當然不可能一擊斃命,野狼失了一隻眼睛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越發激起了凶性,一爪子便拍了回去。
丹若一擊得手,雙腿一蹬立刻後撤,她人雖小,但是力大速度竟然不慢,雖然依舊被狼爪抓破了衣衫,總好過被開膛破肚。
一人一狼轉著圈子鬥了起來,那頭孤狼在瞎了一隻眼睛後,竟然反又被丹若屢屢得手,雖然沒再擊中如眼睛的要害,丹若細小的匕首殺傷力不太夠,但道道傷痕累積起來,也夠這頭已經衰老的狼受的。野狼初時的凶性稍退,因衰老而生的膽怯浮現了上來。它知道無法得逞,野狼猛的一撲,丹若側身避開,野狼卻一個轉身,看架勢是要逃?
丹若記著,爹教過她的,“打蛇要打死”,狼雖然不是蛇,但道理該是一樣的。丹若向野狼追去,誰知道那狼逃跑是假,轉身跑了兩步,驀地就又扭過了頭來!
不過野狼狡猾歸狡猾,卻有些高估了自己行動的速度。轉身、跑、再轉回頭來,它是狼不是蛇,本來前衝的速度就快,還要再轉回身來,多少有那麽一會僵直,這個時間很短,但已經給了丹若足夠的反應機會。
跑是不能跑的,否則隻會被對方撲倒,那就隻能繼續上前。丹若不退反進,撲在了狼身上,一條胳膊死死攥住狼脖子上的毛,另外一條胳膊抓著小匕首,一下一下的紮進它脖子上的同一個位置。
野狼一開始身子扭著,竟然沒能第一時間將丹若甩脫,前爪也被別了一下,等到能抓到丹若的時候,它脖子上已經被丹若接連幾匕首紮出了一個血窟窿。
“啊!”丹若終究還是被拍飛了出去,身上也見了血,過了三年被爹娘疼愛的日子,丹若一時耐不住疼,叫了出去。野狼在她跌倒的時候,飛撲而上,張口朝著她的喉嚨咬去。丹若隨手抓了一塊石頭塞進了狼嘴裏。
握石頭的手也被咬中,但此時她揮舞著小匕首,正在生死搏鬥中,隻想著能不能把石頭朝狼嘴裏塞得更深,哪裏顧得上疼不疼?
不知過了多久,丹若迷迷糊糊聽見薛懷瑞一聲一聲的叫著“姐姐!姐姐!”這才發現這場生死搏鬥已經結束了,野狼還溫熱著的屍體就倒在她身上。
“大……大郎!姐姐沒事!”丹若張口才發現自己嗓音嘶啞得厲害,抿著嘴唇吞咽了兩口唾沫才說得出話來。這時候也顧不得爹娘的囑咐了。
她掰開狼嘴,狼的一顆獠牙從她的手背裏插、進去,直接貫穿到掌心。方才有些麻木的感知隨著這一掰瞬間湧了回來。丹若疼得想哭,卻怕薛懷瑞聽見,隻能死咬著牙低低的哼了一聲。
她肩膀也疼,剛才野狼那一爪子,劃出了四道傷痕,即使不是皮開肉綻,也算是開了四道血槽了。
丹若摸到世子妃的信確認它還在並無破損,這才扯碎布條裹了自己手上的傷口,一邊站起來朝薛懷瑞的方向走,一邊盡量把衣裳攏起來。
這天夜裏天黑得要命,現在她在這枝葉遮蔽的林子裏,連自己的腳都看不見,身上又累又疼,腳步更是踉蹌,好幾次差點摔倒,但總算是回到了她放著薛懷瑞的樹下。幸好那樹枝夠粗壯,薛懷瑞側身就能靠在樹幹上。否則現在薛懷瑞坐得手僵腳僵,早就掉下來了。
丹若把薛懷瑞抱下來的時候忽然有些後怕,她即便將薛懷瑞舉到最高,又能有多高?方才,若是狼不跟她糾纏,而是直奔薛懷瑞,以它一開始的速度和力道,一躍而起就能輕而易舉的將薛懷瑞叼走。
即便沒有狼,若是有其它野獸路過,那薛懷瑞也等不到她回來了。
方才被咬穿了手掌沒哭,如今越想越後怕的丹若反而是抱著薛懷瑞流下了淚來。
“姐姐,你疼嗎?”
“姐姐沒事,二狗,你又忘了,要叫我哥。”丹若笑了起來,他倆現在畢竟是沒事的。
“哥。”
與薛懷瑞說著話,丹若將他進了剛才放下樹下的筐裏--這筐竟然也沒事。兩人回到了狼屍邊,丹若割下幾條細小的狼肉,直接塞到薛懷瑞的口裏:“二狗,吃。”
帶著血腥味的生肉,薛懷瑞乖乖的吞進嘴裏,嚼不爛也生吞下去。
丹若也割了幾條自己吃了,雖然舍不得狼屍,可丹若還是一咬牙背著薛懷瑞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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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過,林子見了血,就會引來野獸。如果不能掩蓋住血腥味,那還不如扔下獵物幹脆離開。
果然,兩人走了不久,丹若便聽到毛骨悚然的嚎叫聲,也不知道是什麽。
太陽再升了起來,丹若舔舔嘴唇覺得有些不舒服。她略有些氣喘的坐在一塊石頭上,不明白為什麽原來背起來並不費力的大郎,如今沉重得這麽厲害。也不明白為什麽剛剛還覺得熱現在卻忽然冷了起來,明明太陽那麽大。
她休息了一會,咬著牙又站了起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反正她如今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把大郎送回家裏去。
她悶頭走著,昨天夜裏沒注意,原來右腳的鞋子已經破掉了,露出外邊的襪子經過昨天一夜已經黑得看不出本色。
沒有鞋子,要光著腳走嗎?丹若想著,腳步越來越小,越來越慢。她扶住一棵樹,想著歇一會就繼續走,突然手臂上一亮。丹若想著,好舒服啊。她有點遲鈍的抬起頭來。一條三指粗的黑蛇從樹冠上蜿蜒下來,路過丹若的手,恰好也在同時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