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麵對當前的情況,尤其是那兩個被動手動腳的大丫鬟對笑煙心存感激。
說她們對薛益沒動過心?那是假的。她們的身份還配不了管事一級的人物。尤其現在管事的年紀都是壯年,年富力強,家裏有妻有子,不會娶正妻。比起配一個家仆,薛益可真是好太多了,做不了正妻又如何?她們是國公府裏出去的,到時候正房夫人也得敬著。
隻能說幸好,幸好她們還在猶豫,否則要是被薛益親近了去,那兩隻腳可就都踏進閻王殿了。
現在雖然是要到莊子上去了,怎麽說,命是留下了。
包括薛懷瑞在內,博浪軒裏的其他人都要被分別轉移到國公府外幾個小院子裏去,兩個月後,確定沒事了,才能重新回府。博浪軒裏的東西,尤其是薛益那邊拿過的碰過的,也是能燒就燒,不能燒的也直接扔出了府邸去。
有那貧苦的人跑來瘋搶,府裏的人也不攔阻。隻因為有撿病引災之說,反正這些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若是能得上癆病這富貴病,也算是這輩子總算“富貴”了一把。
博浪軒裏的人坐上馬車離開的時候,無不對薛益破口大罵。
“大郎不怕。”吳笑煙摟著薛懷瑞,輕聲安撫著。
薛懷瑞緊抱著吳笑煙,頭紮在她懷裏,看似畏懼。實則……在吳笑煙沒注意的地方,薛懷瑞扭頭露出眼睛來。
衍國公府祖孫三代五官輪廓上都很像,他們都長了一雙鷹一樣的眼睛。薛懷瑞的眼睛,比年老的薛荊魁透亮,比壯年的薛慈軒純淨,現在,這雙眼睛裏多了森寒的陰冷。
無論患病與否,他都即將被隔離到府外。
他的爺爺沒來,他的父親沒來,他的奶奶隻讓趙嬤嬤送了點可有可無的東西。
隻有吳笑煙伴著他,陪著他,就如那逃亡的一路上。
“笑煙,我們一輩子在一塊。”
吳笑煙拍拍薛懷瑞的小腦袋瓜:“大郎,一輩子可是很長的。”
深宅大院裏,仆役們沒事幹的時候,陰私的事情談得多,原來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吳笑煙,也總算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她還知道,世子爺不怎麽喜歡她在薛懷瑞身邊,大概要不了幾年就要把她配人了吧?八成還不會配給府裏的人。
吳笑煙自己不想嫁,想陪著薛懷瑞,但這婚嫁與否哪裏是她能決定的?
好巧不巧,薛懷瑞也在想著吳笑煙要嫁人的事情:嫁人了,那笑煙就得走,是別人的老婆了。
“笑煙和我在一塊,一輩子都短。”
吳笑煙笑了起來,不管她能在薛懷瑞身邊幾年,總歸不還是有那麽幾年嗎?
當初以為自己十四五歲就要被配出去的吳笑煙,沒想到的是一晃眼她都十七了,薛懷瑞眼瞅著也快十一,是個小兒郎了,她也依然是博浪軒的管事。
“笑煙,看看這是什麽?”這日薛懷瑞和侍讀杜瑞、王暢出了國公府,與其他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兒郎玩鬧去了,原本說好的是夕食在外邊吃的,到點了他還是回來了,一回博浪軒就朝吳笑煙房裏跑。
薛懷瑞進門的時候吳笑煙正在做針線,她其實不喜歡做針線,因為勁兒大,她小時候總控製不好力道,除了納鞋底不錯外,其它女紅都是磕磕絆絆的。
她喜歡的是舞蹈弄棒,當初與薛丁學武,就算弄得自己雙手傷痕累累,心裏也痛快。但是現在不可能讓她那麽幹,不能給大郎找事。而俗話說,熟能生巧,再不喜歡的事兒,這些年下來,吳笑煙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哎?好漂亮啊。”
薛懷瑞拿來的是兩張皮子,一張狐狸的,紅豔豔的極其鮮亮,一張夠大,該是狼皮,黑灰夾雜,厚重溫暖。
“今天出去恰好碰見了獵戶賣皮子,我便買下來了。”
“狐狸皮給老太太做個暖手筒吧?這狼皮能給國公爺做個靠墊,剩下的給世子爺做件大氅圍個邊,應該還夠給大郎的靴子做個鑲邊。”
薛懷瑞一聽,剛還高高興興的臉立刻耷拉下來了,他坐在床邊上,就想去抱吳笑煙,結果吳笑煙一扭頭瞪了他一眼,弄得他訕訕的把爪子縮回來了。薛懷瑞九歲的時候,吳笑煙就不讓他摟摟抱抱的了。
男女七歲不同席,親姐弟都這樣,更何況他們主仆?
不過薛懷瑞總找機會抱著吳笑煙,一開始吳笑煙沒察覺,還以為他是習慣使然,時間長了就反應過來這小子是故意的了。
“笑煙,我這是給你的。”薛懷瑞雙手撐著床邊,兩隻腳一下一下踢著地麵。
“大郎……我知道。”
薛懷瑞咬咬嘴唇,站了起來:“我去甘棠院找姨母!”不等吳笑煙反應,他已經跑出去了。
吳笑煙拿著那兩張皮子,看著沒關好的門歎了一口氣。
當年跟著薛懷瑞從外邊回府後,他們才知道,薛益的事兒,倒黴了一大幫子人。
後宅原本風光最盛的李夫人被關進了家廟,李夫人的一子一女都交給了杜夫人照管。外邊倒黴的人也不少,薛家有三戶直接被清出了族譜,聽說還有人丟了官位、性命的。
那家廟可不是當年薛懷瑞進去罰跪的宗廟,而是形同衍國公府的冷宮一般。
被除族的更是淒慘。太平年月,被除族的人,都要生活艱難諸事不順,更何況亂世?更緊要的是衍國公乃是一方霸主,那三戶人家被除族表示著在乾州與滸州已經沒有了安身立命之地,隻能一家老小遠走他方,從此再無音信。
這些人也是自作孽,吳笑煙對他們殊無同情。讓她有些頭疼的是,薛懷瑞和杜夫人突然走得近了。
他們在外的三個月間,杜夫人三天兩頭不斷的派人送東西,甚至她自己都去了兩趟,隔著大門,輕聲安慰。
薛懷瑞對她有好感,可是吳笑煙不覺得這女人對他們確實有善意啊。畢竟,她自己的兒子比薛懷瑞其實也小不了多少啊。
半頓飯的工夫過去,薛懷瑞回來了。吳笑煙一邊招呼著小廚房趕緊開火做飯,一邊奇怪:“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爹在甘棠院呢。”
“……”這是吳笑煙另一個不相信杜夫人的原因了,近些年薛慈軒去素梓院的時候越來越少了,相對的,去甘棠院杜夫人和南山院魏夫人那的時候就越來越多了。
總覺得,平靜的時間不會再長了。
吳笑煙不知道,確實讓她不幸言中了。
過了幾日,薛海瑞又去甘棠院,幾個弟弟年歲還小,卻都很喜歡這位哥哥,跟他一塊兒在院子裏玩得滿頭大汗。
杜夫人笑得雍容溫柔:“看把你們大哥累的,這滿頭是汗的。紅蕊快端酸梅湯給大郎。”一邊吩咐著,杜夫人一邊抬手給薛懷瑞擦汗。
“是。”
杜夫人這裏有三個孩子,隻比薛懷瑞小一歲的,是原來李夫人的兒子薛懷瑾,因為被帶到杜夫人這裏來的時候年紀小,所以現在表麵上看起來已經完全忘了杜夫人不是他親娘。對杜夫人極為親昵依賴,早幾年薛懷瑞過來的時候,薛懷瑾還對薛懷瑞表現出很強烈的敵意,仿佛覺得他奪走了自己的娘。
一個小的薛懷德,是薛慈軒幾個兒子裏最小的,但如今也有七歲了,這年紀正是貓嫌狗厭的時候,一刻都安靜不下來。這會兒趕上來正捉著薛懷瑞的袖子,一個勁的念叨著:“大哥,再去玩啊!”
薛懷瑞一把將薛懷德撈過來,比起兄弟們,他最大也就大了兩三歲,可身高上卻高出了不少:“弟弟歇歇,你現在是玩得入了神,要不了一會就覺得累了。”
薛懷德在他懷裏蹭來蹭去:“放我下來。”
“你這小調皮。”杜夫人笑著伸出胳膊來,已是換了一條香帕給兒子擦汗。
站在這三兄弟之外的,是女孩兒欣欣,她也是前李夫人的女兒,比薛懷德年長,過來的時候已經知道些事情了。而且,大概就因為是女孩,杜夫人對她也不怎麽上心,欣欣雖然剛才也玩得開心,但現在一停下來,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對了,還有東西忘了給你。”薛懷瑞把薛懷德放下說。
薛懷德高興的一抬頭,結果發現薛懷瑞說這話的時候,並沒看著他,而是看著欣欣。
“哎?大哥,給我的?”欣欣一個人默默坐在眾人之外,薛懷瑞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楞了一下。
“是啊,我在街上看見的,覺得好看。”薛懷瑞從懷裏掏出來了兩朵絹花,他其實是給吳笑煙買的,兩朵花一個紅一個黃,他看著挺好看的,吳笑煙一看卻笑得合不攏嘴,不是高興的那種笑,是好笑。
吳笑煙膚色深如古銅,從來不戴太過鮮豔的首飾,最華麗的首飾,也就是一根點翠祥雲簪子。
薛懷瑞也曾經不甘心的朝吳笑煙腦袋上紮,結果發現……真的挺難看的。薛懷瑞蹲牆角畫圈圈了好一陣,這才拿來給他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