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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國公府裏的仆役隻有越來越多的,但位置卻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極少見多的。三等丫鬟也就越來越多。運氣好的便升上去,可更多的人運氣不好,一輩子都幹的雜役的活計。年歲到了,也就被嫁出去了。


  寒蕊和流觴就是這樣兩個人,她們都有個很美的名字,也都夢想過成為一等丫鬟,或者像曾經的李夫人那樣,一躍成為主人。但對很多人來說,現實往往都是不會盡如人意的。


  寒蕊的家裏有四個兄長都要娶妻,即使家仆娶親不像是外邊耗費那般多,可也不會少。寒蕊的份例銀子全都貼補了家裏,平常的時候隻要有空就要做些香囊荷包讓母親拿出去賣。即便如此家裏也是緊巴巴的,原本家裏已經商量著拿她給最小的四哥到外邊莊子上換個老婆回來。如今要守三年的孝期,那換妻的事情自然也就吹了。


  流觴比寒蕊還要難過點,她爹早死,娘不過是洗衣婦,單身一人把她拉扯大。流觴因為容貌秀美早年間還給杜夫人生的二公子做過丫鬟,但就是因為太美了,杜夫人看不上她,沒兩日就被趕了回去。


  流觴其實沒幹什麽事情,做事勤勤懇懇的,但被趕回去後,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流言蠻語紛起,說她借著伺候二公子,勾引了世子爺薛懷瑞不成,才被趕回來的。自那之後,總有些家仆調戲她,找她的麻煩,她年紀大了也沒有正經人家來找她娘談婚事,直到世子院子的二管家前些日子說要收她做妾。如果說有人感激這守孝的事情,那麽她絕對是頭一個了。


  吳笑煙會讓這樣的兩個婢女來,因為三年一過,這院子裏的四個大丫鬟必然也要嫁出去了。這人來人往的並不方便,聽說了那懸梁的蓮兒,吳笑煙覺著,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出嫁的女兒家在後院裏還是有的。


  那與其讓她們走上絕路,不如給他們一條雙方都好的生路。


  “你們可願意到博浪軒伺候?”


  二女同道:“奴婢願意。”


  吳笑煙點點頭,也沒說她的意思是這兩個女人就一輩子伺候薛懷瑞了。一等丫鬟的份例,本來就比三等丫鬟多了快兩倍,她們賺得多,給家裏貼補得多,三年之後年紀大了,但也說不準依舊有人願意娶。


  那時候兩人要走,吳笑煙也不會拉著,否則那就是好事不成,反成仇怨了。


  況且,要是三年時間,都沒能讓這兩個已經嚐過人情冷暖的女人安下心來,反而一心想著嫁給一個隻是看上了她們錢財的男人,那也不能怪人家。


  對外,吳笑煙就對管家表示,大郎大了,院子裏各種物件越發的多了,四個一等丫鬟管不過來了。


  大郎得世子爺,不對,如今已經是國公爺了,總歸是得了他老子的寵愛,管事的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廢話。


  不過,吳笑煙給院子裏添了兩個人這種事,卻不知道讓杜夫人又受了薛慈軒一通教訓。


  原來老公爺去了,老太太也病倒了,薛慈軒又想起了不知道魂歸何處的結發妻子,這段時間越發感慨人命脆弱,無論多忙也要問一問薛懷瑞的事情。知道那院子裏多了兩個人,都是正直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其中一個還曾經因為貌美被杜夫人趕走。


  薛慈軒就忍不住多想了,畢竟當初說薛懷瑞對吳笑煙有意思的,也是杜夫人。至於那什麽說是吳笑煙自己提議的?就算這事是她自己提出來的,那也是杜夫人挖的坑!


  “糊塗!你給我離博浪軒遠遠的!以後博浪軒的事,都交給孫從喜了!”


  “夫君……”杜夫人欲哭無淚,心中那個委屈啊,她早就決定了安心等著,這次可真是沒惡意,甚至還有討好博浪軒的意思。可是薛慈軒根本就沒給她解釋的機會,轉身就走了。


  至於薛懷瑞,他根本就沒察覺出來院子裏多了兩個人。


  “笑煙,你今晚上還是不能和我一塊睡?”吳笑煙和薛懷瑞一塊睡覺,就是兩個人並排躺著老實睡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但身邊躺著的是吳笑煙的時候,薛懷瑞入睡得很快,而且每次都睡得十分的安穩,一夜無夢。


  “二狗,你忘了,我可是你的妾室。”吳笑煙起了玩笑的心思,抬手捏了捏薛懷瑞的鼻尖。


  這“二狗”也算是當初薛懷瑞逼出來的昵稱,可吳笑煙好久都沒這麽叫他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如今聽她一叫,薛懷瑞立刻臉就紅了,心髒也有點跳得厲害。


  “唉……”薛懷瑞抓著吳笑煙的手在自己麵頰上蹭一蹭,“笑煙,明早可要來叫我。”


  “大郎放心吧。”吳笑煙柔聲道,抬手順了順他額頭上的發。


  吳笑煙走了,薛懷瑞睜眼看著床帳,其實他這房裏,吳笑煙在的時候,到比他自己在的時候更長,吳笑煙總坐在床邊上做些女紅。


  薛懷瑞側過身,抬手撫摸著床邊,吳笑煙最常坐的位置。


  他其實感覺愧疚,因為知道笑煙不喜歡女紅,可是如今卻隻能做女紅打發時間。他還害怕,尤其是最近,看見了爺爺去後,他爹是怎麽處理那些爺爺的妾室的——有女兒的,自然是可以讓女兒接回去,但是府裏都說,和女婿過日子想來不會太好。


  大多數他祖父的妾室並無子女,那就都被一股腦的送進了尼姑庵裏。那地方比李夫人住的家廟也好不了多少,就是廖廷城外的一座普通的尼姑庵。


  因為爺爺的妾室太多,年紀大的比祖母還大,年紀小的隻有二八妙齡,鬧騰起來時,薛懷瑞想不聽見都不可能。


  那哭聲,嘶喊聲,可是比當日爺爺去時淒厲慘烈許多。後來聽說,她們離開時都隻穿了身上一件衣裳,不準帶任何銀兩,更別提首飾了。到是有粗使的婦人跟著她們同去,可卻並不是照顧這些女人,而是看管的。


  沒人說國公心狠,也沒人說國公做得不對。這些女人“隻是妾而已”,沒給去世的老公爺生養過,且不少人曾經在薛慈軒母子頭上作威作福,薛懷瑞當了家,自然是想怎麽處理她們都成。


  聽說有些大戶人家,嫡子繼承家業後,甚至會把親爹的妾發賣出去,那也是很正當的。說起來,薛慈軒也算是繼續養著這些女人的,他還算是好心的。


  薛懷瑞覺得害怕,有時候他甚至會產生幻覺,就是那慘叫著的也有他的笑煙,因為笑煙,也是妾。


  給吳笑煙一個孩子,男孩,以後若是他薛懷瑞死了,笑煙就能被孩子接出去養老了——不,這想法在薛懷瑞腦海中一閃而逝,就被他自己掐死了。憑什麽照顧笑煙這件事,要靠他影子都沒有的兒孫?他要靠自己,不要讓笑煙做妾,要她做他的妻!國公夫人!

  堂堂正正端坐正堂,呼奴喚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麽都不用想,隻要看著他,伴著他的妻!

  薛懷瑞咬著牙,閉眼,睡覺!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雁來……


  天寒地洞的時候眨眼就過去了,眼看就要到了春耕的時候了,但乾州卻沒誰開懷得起來——不出預料,靛州的德王開始異動了,他們甚至都不願意等到冰雪徹底融化。


  “爹,讓我也跟去吧。”薛懷瑞雖然跟吳笑煙說要去前線,但是這事他當時其實根本沒跟薛慈軒說過,如今想要去,也得費上一番口舌。


  薛慈軒一開始自然是不會答應了,門都沒有:“糊塗!若我在前方出了什麽事,這個家就要你來當了。”


  但是薛懷瑞的一句十分不吉利的話,讓他改變了想法。


  “爹,如果您都出事了,那我們乾州就徹底完了。如果您安然無恙,那我自然也不會有事。”


  薛懷瑞要是隨軍出征,那麽他自然是跟薛慈軒在一塊的。父子倆,要是有事一塊有事,要是沒事,誰都沒事。


  而比起自己身亡,讓幼小的兒子麵臨大廈傾頹的絕望,那還真不如父子倆一起死在前線,也幹脆簡單。


  “唉……好!有事的話,我們父子倆就死在一塊!”


  薛懷瑞當然是沒這麽孝順,他根本沒想過敗,他想的是勝。他要實現自己的願望,要左右自己的未來,就得盡快站穩腳跟,有自己的勢力。再沒有什麽方法,比投身軍中更快了。


  薛慈軒和薛懷瑞父子倆,頭紮孝帶,領軍出征,薛家軍中人人麵帶哀色,出城時全城帶孝哭送。可是比老公爺死的時候,都壯烈淒慘。


  而吳笑煙對薛懷瑞的送行,隻能送到博浪軒的門口。因為她是內院的妾室,沒那個臉麵送到家門口,更不能拋頭露麵。


  吳笑煙在縫著一件外袍,針尖剛從布料下刺出來,就被一滴淚水砸中,淚水很快浸入了布料裏,隻留下一個略深的水暈。


  擦了擦淚水,吳笑煙放下了縫製一半的外袍,站起來,走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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