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雖然說，德王的一家子和他們現在的情況略有不同，畢竟，薛家的男人們並沒死在前頭，大軍也並未潰敗。這八成是黑襖軍趁著大軍不在，前來偷襲。
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總會有一些卑鄙無恥之徒，再加上人的求生欲望……
若是城中真的起了亂子，可能為了威脅在外的薛家父子，黑襖軍不會要了他們性命，但身為女子，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加不堪與屈辱。
“我等女子，不通軍務，上城牆，也隻是憑添麻煩而已。”雖然話的內容還是一樣，可現在這麽說的魏夫人，語氣已經平和溫柔許多。
“去助陣也並不就是要跟人廝殺，在城牆下麵，搬運物資，或者跟著火頭燒火做飯，總是好的。而且……”吳笑煙眼睛左右看看。
方才還大大方方的魏夫人，現在很自然的順著她的眼神，朝左右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待魏夫人的大丫鬟都下去了，吳笑煙湊過去，壓低聲音道：“在城牆周圍，若有不測，抹脖子也快些。而且，我們帶著府裏的大多數人上了城牆，府裏的人就能減少了。”
“府裏的人減少？”
“對，那樣就能把剩餘的侍衛們集中起來，讓太夫人和公子、小姐們換好了尋常百姓的衣衫，若有不測，立刻帶著他們出逃。”
魏夫人一直猶豫的眼睛瞬間閃爍了一下，吳笑煙還少說了一點，那就是府裏的人少了，若有不測，知道他們出逃方向的人也少了。若有意外自己的兒女逃生希望更大，這就已經足夠說服她了。
“你回自己的院子去準備吧，我去見太夫人。”魏夫人站起來，對吳笑煙點點頭，撂下這一句，就當先走出去了。
吳笑煙走出魏夫人南山院的大門，卻忍不住想：我所見的母親，雖然也有自私自利者，但大多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女豁出去一切的。那麽，等我自己有了兒女會是怎麽樣的呢？
回到博浪軒，吳笑煙坐在窗邊，手支著下巴，眼神發飄，在這種敵兵圍城的時候，她竟然露出了一副溫柔的笑臉。
——
吳笑煙原本是並沒有擁有自己後代的想法的，數年前她還把薛懷瑞當成自己的弟弟和兒子呢，薛懷瑞就是後代。可是如今，兩人之間的感情又多了情人與夫妻之情，那夫妻之間會有後代，豈不是應當？
若有了孩兒，那最好女孩兒長的像她爹，膚白貌美，男孩兒長得像我，威武雄壯。
“嗬嗬嗬……”
“夫人這是……怎麽了？”小丫鬟銀釧兒本來是要端茶過去的，結果就被嚇回來了，戰戰兢兢的問著前輩流觴。
流觴麵不改色的把銀釧兒的托盤接過來：“夫人想心事呢，沒什麽。”
“哦……”
而此時魏夫人已經與老太太說明了自己要帶著府內奴婢支援城牆的想法，老太太吹了吹茶碗，抬頭問：“這事兒，不是你自己想的吧？”
“不敢隱瞞太夫人，這事兒是瑞兒家的吳笑煙來找我說明白的。”
“哦？”老太太略有些意外，但是略一思索就笑了，“確實，那丫頭在外邊闖蕩過，雖說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但終究是能想得多些。”
“那太夫人……”
“老婆子我就不動了。”老太太低下頭，魏夫人下意識的順著老太太的視線看去，登時嚇了一跳--不知道何時，老太太竟然在手裏把玩著一把匕首。
“太夫人您這是！”
“我老了，跑不動，也走不快了，真出點什麽事，不過是個累贅而已。孩子們小，侍衛們包起來一個就能跑，但我這把年歲，得至少兩三個人抬著走。所以，我就不去掙了。別勸，現在這個時候，我這說話也不太安全。一會我把孫從喜叫過來，有什麽事，你們就自己商量著辦去吧。”
“太夫人！”魏夫人的眼淚流了下來，別管平常的時候，被這老太太壓在頭頂上的魏夫人是不是在心裏念叨著“老不死的怎麽還不去死？”此時此刻，魏夫人是感動著的。
畢竟都說越老越惜命，可現在老太太明確表示了真出事就自絕，就算他們小輩也是這麽一個想法，但從根本上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別在我這耽擱了，快去忙正事吧。”老太太擺擺手，自顧自的喝茶去了。
魏夫人叩個頭，抹了抹眼淚，離開梧桐居了。她走到一半，孫從喜就得了老太太的命令，到魏夫人手底下聽候吩咐了。
孫從喜今年六十多了，白頭發，白胡子，但是老頭精神矍鑠，走起路來都帶著風。孫從喜的人生路線跟鴻寶差不離，他早年間也是已逝的前代國公爺薛荊魁的小廝，後來老國公去打蠻子，孫從喜也跟著去了。在後來，他因為在戰場上保護國公爺受了重傷，這才退下來，一直當管事當到了現在。
老太太和薛慈軒早年間生活艱難的時候，孫從喜偷偷施過數次援手，所以，現在的薛慈軒對孫從喜也是十分的尊敬，孫從喜的位置也是做得穩穩的。現在他的大兒子也在軍中為將，二兒子從文在幕僚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就是三兒子打小被寵壞了，現在是個紈絝。
孫從喜也從老太太那知道個大概了，老頭兒也是有主見有想法的，說實話魏夫人那還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著手了。孫從喜來見她，就已經把人員該如何安排，如何調遣，說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這府裏什麽人是真不能帶出去，什麽人能帶出去，孫從喜都清楚。
魏夫人也是個明白人，沒覺得孫從喜有了安排是喧賓奪主，反而鬆了一口氣。就把事情到底怎麽安排都交給孫從喜了，表示自己也願意服從。
吳笑煙去找魏夫人是將近午食的時候，魏夫人和老太太試都沒吃飯，等到吳笑煙剛吃完了飯，碟子碗筷撤了下去，府裏就已經熱鬧起來了。
“夫人！府裏傳說是我們也要去打仗！這可怎麽是好啊。”錦繡原本看著挺有主意的，但到這時候也慌了神。
吳笑煙看著她：“你是想在這等著，讓亂軍擄了去，還是想到前頭幫一把忙，盡一盡力？”
“我們……我們都是國公府裏的人，再怎麽樣也不會、不會……”錦繡話說不下去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種“不會”的想法是異想天開了。
“如今是亂世，沒什麽不能、不會的。國公爺、大郎，還有你們很多人家裏的老子、兄弟，都在軍中，沒人願意他們敗，可誰能說的清，他們就一帆風順呢？我們在後邊的女人都得做好了兩樣準備，死在敵人手裏，還有……”
看著吳笑煙抽出腰間的配刀，誰都以為她會說舉刀自刎，然而，吳笑煙手起刀落！一刀削掉了桌角。
“一刀砍死敵人。別總想著男人來救，那時候大家都在拚命，誰管你是男是女？也別以為你們幹不了這個，你們都會射箭，活人比稻草人也難不到哪裏去。射死了他，你們自己多了活命的機會，也給自家的男人們減少了一個敵人。”
“夫人……您……您在外邊的時候，殺過人嗎？”流觴忽然問。
吳笑煙看著她，並沒具體回答什麽，隻是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一個讓在場的丫鬟們，都打了個冷戰的笑容——總覺得，她們夫人比外邊的黑襖軍還要恐怖啊。
國公府亂是亂了那麽有一會，但國公府雖然算不上是軍法製家，可也是和那太平地方的富貴人家不同。到了近夕食的時候，眾人便都平息下來了。
孫從喜還特意去找顧將軍商量了一下，顧將軍一開始是不願意的，國公府裏的女眷跑出來，這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添麻煩的？
但是孫從喜的一句話讓顧將軍改變了看法，那就是女眷上城牆，能夠穩定軍心。
現在廖廷對外的聯係完全斷了，黑襖軍前些日子一直在成千外頭喊，說是薛家軍已經全軍覆沒了。如果不是如今在城裏守城的全都是廖廷的本地子弟，還有誰都知道黑襖軍素行不良--山匪出身的黑襖軍一旦破城就是燒殺搶掠的屠城，那說不準早就有人開城投降了。
可隨著守城時間的延長，這種不安定也在進一步增加。
“孫總管，那咱們可說好了，你可別讓那哭唧唧的嬌小姐上來。”
“說什麽嬌小姐？咱們廖廷的世家女兒，哪一個不是能上得烈馬，開得硬弓的？”
“嗬嗬。”顧將軍冷笑，“您老這話早十年說那是沒錯的，但是現在，就不一定了。”
“老顧啊，咱倆也別在這說這些廢話了。軍情緊急，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你放心，明兒我帶上來的女眷，一定是能開硬弓的！”
“行，行，能開硬弓的。”顧將軍擺擺手，那跟趕蚊子一樣的動作，怎麽看都不像是信了。
能開硬弓的女眷--吳笑煙，夕食之前，就從總管那裏得到了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