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孫嬛的爺爺就帶著孫家的眾人等在門口，見小夫妻下了馬車，他剛迎上去，孫嬛就忽然哀呼一聲：“祖父！”趴在孫朝明肩膀上哭了。
薛懷瑞站在旁邊，麵帶微笑，深色泰然，卻一點事上手勸慰的意思都沒有。他也知道自己新婚那天對孫嬛的剖白是他自以為是了，孫嬛是他明媒正娶進來的正房妻子，嫁進來就是要跟他過日子的，他不希望孫嬛跟他過日子，那兩個人這矛盾就不可調和了。
薛懷瑞這輩子是對不起這個女人定了，誰讓吳笑煙已經先進了他的心裏呢？不是對不起孫嬛，就是對不起吳笑煙，二選一，結果在薛懷瑞看來，是明明白白的。
孫家的也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對。後邊孫嬛兩個年紀大的嬸嬸過來，半勸慰半強迫的把人拉走了。薛懷瑞則被孫朝明迎進了正廳，男人們就在前邊打官腔，後邊孫嬛被嬸嬸沒拉近後宅，立刻就撲進了自己奶奶懷裏，真個是哭得昏天黑地的。
孫老太太問孫女怎麽回事，孫嬛一邊哭，一邊打眼看周圍。孫老太太一擺手，就留了最得她心的一個兒媳婦孫嬛的三嬸在房裏，其她婦人包括孫嬛的大姐二姐在內，都被趕了出去，等屋裏清淨了，孫老太太又道：“把竇嬤嬤叫來。”
“奶……”人都沒了，孫嬛剛要說話，卻被孫老太太按住了肩膀：“知道你想家，哭成這樣臉都紅了，先去洗把臉吧。”
孫嬛知道，這意思是先聽竇嬤嬤的，再聽她的。孫嬛咬著嘴唇，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但抬頭一看祖母……孫老太太端莊優雅，看起來比國公府的太夫人可是更慈和溫柔，但是孫嬛隻是稍微有點反抗的意思，孫老太太陰沉下臉，那森冷的眼神立刻讓她不敢多說一個字，福了福就跟丫鬟下去了。
她離開，竇嬤嬤低著頭進來。
過了盞茶的功夫，孫嬛重新把自己打理整齊回到孫老太太房裏，竇嬤嬤還在這，就是低著頭站在角落裏。
看這眼前的架勢，之前理直氣壯的孫嬛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心驚膽戰了起來。
“唉……”孫老太太一聲長歎，孫嬛好懸跪在地上，誰知道孫老太太下一刻就把手抬起來對她道，“我的好嬛兒啊，你受苦了。”
孫嬛立刻又是一頭紮進孫老太太懷裏，剛止住沒多久的淚水，頓時又湧了起來。同時，心裏湧上來了無邊的希望和力量。這是……這是奶奶要給她討個公道？
“好嬛兒，別哭，眼睛都哭腫了。”
“嗯，祖母。”孫嬛本來哭就是委屈，但此時此刻，她的眼睛亮亮的，淚水反而沒那麽洶湧了。
“嬛兒啊，那薛家雖然是國公，但終歸是北地蠻子，粗鄙得很。”孫老太太又歎，“但誰讓這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呢？為了孫家，為了顯示孫家歸附於薛家的誠意，那些爺們隻能犧牲你……”
孫老太太勾起孫嬛臉上一縷長發，幫她放到耳後。
孫嬛低著頭：“嬛兒知道，嬛兒也是願意的。”這麽說著的孫嬛自己都有點心虛，可是昨天她還對竇嬤嬤說“他薛家還能奈我何”這樣的話，一咬嘴唇，孫嬛決定硬氣一把，“可是，我孫家固然是要依附他薛家，但他薛家還不是要靠我們孫家來平靛州？”
“五姐兒，可是如今的靛州，已經平了啊。”邊上的三嬸開口了，“而且我孫家也受了薛家頗多的榮寵。五姐兒，你可知道當初家裏想的是把你送給衍國公？可是國公仁厚，又對發妻情深，問了你的年歲，知道和大郎年紀相近……你嫁與大郎為正妻，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孫嬛驚得叫出了半聲，她哆嗦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我……我嫁與衍國公？”
其實她這並非是向誰提問，隻是大驚之下，不可置信而下意識的反問。
可是三嬸接上了：“哪是嫁啊？”三嬸用帕子掩著唇，“是送，送與衍國公，為妾。”
“妾？！”孫嬛的聲音都走了音了。
要說剛才她的心口有多熱燙，現在就有多冰寒，就算薛懷瑞對她無情，她也沒像是現在一樣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黑漆漆亮閃閃的一雙美眸此時都變得黯淡無光了。
“五姐兒切莫如此驚慌，這衍國公雖然還隻是國公，但於我們這數州來說，已經與帝王無異。有朝一日他真能身登大寶，這妾，也是娘娘，並不辱沒了你。不過我們五姐兒是有大造化的，一開頭就做了太子妃。”三嬸用帕子掩口而笑。
“老三家的！”孫老太太終於說話了，三嬸立刻一臉受教的端莊坐好。
“嬛兒累了，想是一大早就過來了，別在這陪我這個老婆子了，先去歇歇吧。”
孫嬛眼神呆滯，跟個失了魂的木偶一樣，搖搖晃晃的施禮，搖搖晃晃的隨著竇嬤嬤下去了。
待她走了，孫老太太按了按額頭：“當年該讓七姐兒去的。”
“老太太可別這麽說，五姐兒就是一時沒想開，還是個好的。”
“五姐兒是好的，可也是心太大，太驕縱了。這要是太平年景，孫家任她怎麽好都沒事兒。現在……讓六姐兒、七姐兒多去國公府看看她們姐姐吧。”
“是。”
孫嬛是鬧鬧騰騰的進了孫家，安靜如雞的回了國公府。
等到進了素梓院之後，更是徹底安靜下來了。薛懷瑞是有點奇怪孫嬛是怎麽回事，但有了之前那番“遭遇”，他是能與孫嬛少牽扯就盡量少牽扯的，免得孫嬛又誤會了。
日子就這麽平靜的過了半個月。
吳笑煙正坐在床邊做著繡活，這是她至今為止做的最複雜的一件繡品--一頭黃黑相間的老虎。
她沒見過老虎，這就是照著薛懷瑞前個送來的一副老虎屏風描的花樣子。
那屏風薛懷瑞一送來，吳笑煙就喜歡上了。
她也見過貓兒，原本還在宏京的時候，就經常有野貓從外邊竄進院子裏來。還有春天的時候，野貓大半夜的趴在牆頭叫鬧。野貓有的醜，有的俏，有的頑皮機靈，有的沉穩老道，吳笑煙也曾經和薛懷瑞蹲在牆頭下麵，一臉喜歡的看著熟睡的把眉眼都彎起來的貓兒。
但那些小貓都沒有這屏風上麵的大貓兒威風，霸道。
有朝一日，吳笑煙還真想見一見這樣的大貓。
吳笑煙想得出神，繡得入神。薛懷瑞進屋竟然沒被她發現，突然之間一雙手便遮擋在她眼睛前頭了：“抓住了！”
“！”吳笑煙一驚，其實心裏已經知道了這必然是薛懷瑞那家夥，但胳膊卻比心思轉動得更快，朝後一伸，一把抓住了薛懷瑞的衣服後領，朝前一扔！
薛懷瑞大駭，嗷的慘叫了一聲，已然是被吳笑煙扔將出去了。
“哎喲……”薛懷瑞眼前一陣天翻地覆，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麵朝上躺在地上了。
“大郎！你沒摔壞吧？！”吳笑煙嚇得要命，雖然最後收了勁兒，薛懷瑞也是皮糙肉厚該是沒事的，可她還是又驚又怕渾身是汗。
“沒事，沒事。”薛懷瑞抬手跟吳笑煙擺了擺手，從地上一邊活動著脖子，一邊爬了起來，但他爬起來第一件事卻是去抓吳笑煙的手，“笑煙，下次我必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
吳笑煙的手指頭上有一枚血珠，怕是剛才一驚之下，被繡花針紮到的。
“知道就好，今日這是房裏，地上沒什麽雜物，下回若是我把你摔個好歹的，可怎麽辦？”
吳笑煙說完，倆人對視，突然都笑了。
都是不再做這事，出發點卻是相同又不同，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愛之人不要受到傷害。
“笑煙，我想你。”薛懷瑞站起來，就將吳笑煙的腰摟住了。
吳笑煙身姿高挑，上半身教一般女子寬一些，腰肢卻細得很，薛懷瑞如今也越發高大，這一摟，便將她整個兒的攬在了懷裏。
“我也想。”吳笑煙也反手抱著薛懷瑞。這半個多月，近二十天裏，她日日夜夜都在想，沒有一日睡了好覺。
“為何現在是亂世？若是太平年間，我就帶了你私奔出去。”
“太平年間如何私奔？官防路引都沒有，出家門十裏地就要讓人抓去了。”
“那我們就私奔去大山裏，做一對山民夫妻，我打獵你織布。”
“嗯？”吳笑煙抬高了音量出了一聲怪調。
“你打獵，我織布也可以啊。”薛懷瑞立刻老實承認錯誤，“其實……我們現如今去山裏也可以啊。”
吳笑煙先是笑，後來就是在薛懷瑞懷裏搖頭了：“大郎，不成。”
“為什麽不成？”
“因為我們逃了，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丟了性命了。”
先開頭沒想過會和薛懷瑞這樣，那等到薛懷瑞自己能立起來了，吳笑煙孤單一個走了也就走了。後來卻是和這自己養大的狼崽子越陷越深了，因為和薛懷瑞的牽扯大了，和其他人的牽扯也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