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202
吳笑煙摸了摸女兒的頭，笑看著外頭：“陛下，您傻站著幹什麽呢？木頭似的，澆澆水都能發芽了。還不快進來！”
“哎！來了！”
看吳笑煙跟外頭的平凡女子吆喝自家老爺們一樣，連叫帶損的吆喝當今的皇帝，跟在後頭的孫冒嚇得差點平底崴腳。可是這些日子一向以來表現的威嚴有氣魄的陛下，真跟個傻老爺們一樣的憨笑著過去了……
孫冒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把耳朵紮聾，總覺得這事情不該是他看見，聽見的。
“你們父皇說，你們已經開蒙了，在宮學裏學了什麽嗎？”
“學了對仗歌！”
“天對地！雨對樹！大陸對長空！”
孩子的聲音，響亮而清脆，吳笑煙看著孩子們笑著，抬頭看了一眼薛懷瑞。桃花眼黑白分明，眼睛裏要表達什麽都是清清楚楚的。
薛懷瑞走過去，攬住吳笑煙：“我比他們聰明。”
“你開蒙的時候都多大了？”吳笑煙白他一眼，“沈先生也是你們父皇的先生，你們其實該稱呼老人家一聲師公的，要尊敬師公，知道嗎？”
“知道！”
“去擦擦汗，換身衣服去。”進了屋，流觴把承琅抱來了，“這麽折騰著，我還擔心承琅會生病，畢竟他太小了，可是最近半年的事兒卻又太多了，可是這小子真是夠壯實的。”
“當然，像你！”侍奉的宮女有幾個臉上帶出了笑意來。
吳笑煙掃了一眼，都記住了：“你們出去吧，流觴你也出去吧。”
流觴雖然離開了吳笑煙身邊一陣兒，但也明白她是什麽意思，當即走在了其他宮女和內侍的最後，跟孫冒一塊，站在了門口守著。
“之前太高興，都忘了問，沈先生既然願意來宮裏做先生了，那是不是已經想通了？”
“沒有……”薛懷瑞略微有點低落。
薛慈軒殺了薛懷宇，心情悲傷之下退位，這說法也就是騙騙老百姓。稍微明白點薛家幾位關係的人，薛慈軒這退位怕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甚至於還有不少人懷疑薛懷宇也是薛懷瑞殺的。
殺弟逼父，這名聲可不好聽。
沈洪文老先生，也就是薛懷瑞過去的文師父，也是很長一段時間內薛懷瑞最信任的謀士，便因此與薛懷瑞反目。雖然沒有阻止他的子弟和其他學生出仕，可是他本人卻直接表示已經年老體衰，不再為官。
“我覺得，老先生不一定是覺得你做的不對。”吳笑煙抬手動了動鳳冠。
“怎麽說？”薛懷瑞站了起來，幫吳笑煙摘鳳冠。
“我頭發至少掉了二兩。”吳笑煙笑著坐正了，“老爺子的脾氣你還能不知道嗎？他不是那麽直的人，雖有底線卻也善機變，知變通。不然能教出你來嗎？你當初要是不這麽幹，命就沒了。老爺子怎麽會覺得你做的不對？”
“……”薛懷瑞的手很輕又巧，一邊想著她說的話，一邊將吳笑煙的鳳冠妥妥的摘了下來，放在一邊，“是我之前有些跟先生賭氣，你說的沒錯，這事兒……不該是先生做出來的。我當時會那麽氣，大概也是因為沒想到會是先生站出來反對我吧。等等，我去拿梳子來。”
薛懷瑞轉身進了內室，沒一會兒，不但拿了梳子回來，還拿了一麵銅鏡，加裝了幾樣頭飾的小匣子。
吳笑煙笑了起來：“怎麽我的宮裏，我還沒看過呢，你卻就一清二楚了？”
“我當然一清二楚了，都是我吩咐人布置擺設的。做好了別動。”薛懷瑞開始用粗齒的象牙梳子幫吳笑煙通頭。
“老爺子既然不願意為官，那是怎麽讓你弄來給孩子當先生的？”
“沒給封官，就是下了五道聖旨讓他來給我教孩子。當時也是腦子凝住了，他要是再不來，我還能下第六道。”
“這就說明老爺子還是很看重你的帝王臉麵的，不過……我猜要不了多久，老爺子那就得出幺蛾子，讓你不得不把他擼下來。”
薛懷瑞手一抖，握在手裏的吳笑煙的頭發滑落下來了許多：“怎麽說？”
“若是說中了，老爺子真出事了，那我就知道老爺子在做什麽了。他在幫你啊。”
“幫我？先生他……唉……”薛懷瑞長歎一聲，重新掬起吳笑煙的頭發，要是說到這他還不明白，那他幹脆別當皇帝了，拿跟繩子把自己吊死吧。
薛懷瑞當時做那件事有錯沒錯？沒錯！其實若薛慈軒有那個胸懷，薛懷宇有那個能力。跟薛懷瑞明說，“皇位不會給你”，那薛懷瑞瑞放手也沒問題。他帶著老婆孩子四處遊玩逍遙，豈不是快活？！
但不成，他必須登上九五之位，不登上來，那就是死。
可是跟他站在一起的人有很多，和他對立的人呢？
這些人有的可能真的是覺得他這種人不仁，在禮法上不該登基。但是更多的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原本薛慈軒和薛懷宇的支持者，甚至薛懷瑾也不一定就是死心了。
但反對者不一定就明明白白的站出來了，最危險的是一些悶不吭聲，甚至表麵上跟薛懷瑞站在一邊的家夥。
沈洪文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為一杆標杆，一麵旗幟--薛慈軒雖然也能成為旗幟，但這個人太過惜身，他早已經沒有年輕時的雄心壯誌了。他也怕薛懷瑞直接東點手腳要了他的性命。所以讓他最後摘果子沒問題，可是讓他自己站出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沈洪文是薛懷瑞的先生，還在儒林中有著一定的地位。
人的想法有時候很簡單，薛懷瑞的先生都反對他，素有賢名的大儒也反對他，那麽薛懷瑞一定不是一個好人。另外，作為薛懷瑞的先生，以及很長一段時間裏的謀士，他會不會知道薛懷瑞的弱點、隱私？
所以沈洪文的號召力是非常足夠的，要與薛懷瑞作對的人，很可能會與沈洪文取得聯係，然後將他這杆大旗舉起來，以壯大自己的聲勢。
在成熟的時候，隻要以沈洪文為目標，就能拔出蘿卜帶出泥，即便說不上將反對者一網打盡，但也能讓世道太平許久了。
這樣的事情，對薛懷瑞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沈洪文老先生……可就是十死無生了。
薛懷瑞默默的幫吳笑煙盤起黑發，簡單的發髻上一支玉環步搖，一支飛鳳簪，典雅嫵媚。
“笑煙……”
“還不快去見老爺子？”吳笑煙摸著頭發笑眯眯的，他自然是知道薛懷瑞的心情，他是想要“善始善終”的。願跟他打天下的臣子們都能安安心心的老死在病榻上，感情最深的，在薛懷瑞對薛慈軒失望後，幾乎當父親對待的沈老爺子，自然是更加的希望他能安享天年。
就是因為感情太深了，薛懷瑞才會當局者迷。
此刻被吳笑煙點醒，薛懷瑞現在想要陪伴吳笑煙的心是真的，但想要盡快跟老爺子說開，讓他別幹傻事的心，同樣是真的。
事情有輕重緩急，吳笑煙還有一輩子能跟薛懷瑞濃情蜜意，
“我晚上回來！”薛懷瑞“啵”的親了吳笑煙一聲，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
外頭守門的流觴和孫冒都嚇了一跳，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孫冒還以為這兩位鬧起來了，趕緊提著衣服追上去。一邊追還一邊想，他一會是要勸勸陛下跟貴妃重歸於好呢？還是把陛下朝其她人那勸呢？
其餘那些妃啊嬪啊貴人啊的沒進宮，但是屬於皇帝的美人可是不知道有多少呢。
結果等到追進了一看，陛下那哪是生氣啊？笑得一臉光芒萬丈呢，他這麽跑，說不準是跟貴妃說了什麽好事呢。
趕緊的，孫冒把自己那點心思連帶著唾沫一塊咽進肚子裏去了。貴妃啊，還是貴不可言那。
薛懷瑞把在宮學裏教課的沈老爺子給劫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外人是不可知的，不過那天晚上，薛懷瑞回到安壽宮後，跟吳笑煙折騰了大半夜。安壽宮自己的小廚房裏為兩位主子預備的熱水一個勁的燒，柴火不知道用了多少……
轉過天來，薛懷瑞一臉慎重的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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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折騰出來了那麽多事兒，今個大臣們不知道得怎麽折騰他呢。
吳笑煙一直送他到了安壽宮門口，那臉上分明是看好戲的笑。
薛懷瑞佯裝憤怒的瞪了她一眼，口裏卻道：“再回去補個覺，別累著。”
“好，陛下也要注意身體。”她踮起腳，湊到薛懷瑞耳邊悄聲說，“管那些大臣說什麽，有用的聽，沒用的就當放屁。”
卯時不到就去上朝了，誰累還不知道呢。
薛懷瑞嘿嘿笑著：“自然，笑煙放心吧。”
薛懷瑞走了，宮裏卻依舊熱鬧--所有能被稱為娘娘的女人們就要搬進來了。
太監高興，可大部分宮女雖然強撐著笑出來，那臉卻分明是僵的。
宮裏總算是主子多了，不是太監太賤，實在是有了主子，他們才能有身份，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