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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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氣得臉色青灰,可是抬頭一看那些威武的騎士,隻能繼續暗氣暗憋,把咒罵跟臭氣一起吞進肚子裏去。
幸好騎手過去了,立刻就有雜役過來,飛快的將他們跟前掃幹淨了。可是地能掃幹淨,他們三個人身上的黃土卻是掃不得的,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
總算,見著貴妃的依仗了,看著那些身著彩衣的宮女、內侍,看著他們手上或捧或舉的各種禮器。
吳友年和吳趙氏的臉色看不出來了,因為都是土了,但是兩人的眼睛可是瞬間瞪大了,裏邊有恐懼還有渴望。至於吳琪,則是頓時哭了起來,眼淚在他滿臉的黃土上流下了兩條溝,他上半身直起,卻扭來扭去的。
一方麵,覺得他這輩子的付出總算是迎來回報的這一天了,可又害怕貴妃出來見著他,便說一聲“錯了”,然後他就此便要重回深淵了。
終於,貴妃的鑾駕到了,看著飄揚起來的大紅色絲綢幔帳,看著鑾駕四角的金色流蘇,看著拉動鑾駕的神駿白馬,三人一起哆嗦起來。
趙啟順快手的搬來踏凳,其實他更想自己趴在那,讓貴妃墊腳,但趙啟順心裏知道貴妃不喜歡這種阿諛的--一開始跟著貴妃趙啟順還有點畏懼,因為這個貴妃別管跟陛下在一塊的時候如何和顏悅色,在麵對他們這些宮人的時候,可是煞氣頗重的……
可是伺候了一段時間下來,他發現貴妃其實很好伺候。她不會突然沒事找事,也不會拿宮人撒氣,她很重規矩,隻要按著規矩辦事,就能輕輕鬆鬆的過活。
若是宮女還得小心著自己別對陛下動心,他們是太監,根本就沒那種擔憂。
趙啟順原來是想講貴妃當做登天梯,爬到陛下身邊去的。但是,到了如今他已經沒那想法了。陛下身邊的太監很多,爭鬥得也太可怕,還是貴妃這好,就他和李德喜,兩個人有爭鬥,但也有合作,日子過得很是不錯的。
有宮女撩開了鑾駕的幔帳,吳家三人想抬頭,但是發現自己竟然不敢,隻低著頭跪在原地哆嗦。不像是迎接貴妃省親的娘家人,反而像是等候宣判的死囚。等到貴妃一點一點的走下來,環佩叮當的響聲,讓三人將頭壓得更低了。
於是,直到吳笑煙的角踩在了紅毯上,三人才剛剛看到她的衣裙下擺。
那是如何璀璨的銀線牡丹啊,隨著貴妃緩步向前,裙邊輕搖,牡丹的明暗變化,竟然是由銀色變金色,又變紫色……不同的角度,有著不同的變化。
吳趙氏首先從畏懼中緩了過來,元嬰說來好笑——因為嫉妒。任何女人都想要擁有做出這裙子的美麗布料,但在今天之前,吳趙氏就算是做夢,也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布料。她想要,想要如同吳笑煙一般穿著這樣的裙子,在人們的跪拜中走過,可是……
吳趙氏斜眼看了一看吳琪,為什麽她今天軟下來的?因為她終於明白了,沒了吳琪,她就是個村子裏的小富戶,她要成為正式的侯爺夫人!誥命!她要守住現在的一切!不能讓任何女人奪走。
吳笑煙一步一步走近了吳琪,她今天是盛裝前來的。在此之前,吳笑煙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如此幼稚的一麵。說是根本不在意吳琪,可實際上還是在意的,當然並非是好的那種。
畢竟是自己的爹,畢竟是用二十個大錢把自己賣了的爹,畢竟是在記憶中沒有一絲溫情隻有責罵和毒打的爹。
她還是想讓他看看的,看看那個被他隨意丟棄的女兒,如今成了什麽樣子?
見吳家三人灰頭土臉的,還跪在地上,吳笑煙的桃花眼掃了一下趙啟順——這是欺負吳琪不懂規矩啊,哪有娘家人早早跪在路邊上迎駕的?
吳笑煙確實不想讓吳琪好過,但用這麽明目張膽的法子,可不是她所願。
原本還有點得意的趙啟順嚇得縮了縮脖子,頓時在心裏叫苦。
“一別二十餘載,女兒不得在父親跟前盡孝,哪裏能讓父親行此大禮?”
吳笑煙的聲音不如一般女子那麽清脆悅耳,有些發沙,且較低。若她還是尋常女子,怕會被人說粗啞。可陪著她此時的身份,卻別有一份威嚴。
“不、不敢不敢!”吳琪隻覺得三伏天裏喝下一杯涼水,整個人頓時安穩舒暢了,瞬間便站了起來,笑看著吳笑煙。
可他這動作也太突然了,原本伸出手去要扶吳琪的吳笑煙不得不後退了一步。
吳琪知道自己唐突了,笑開了的臉上頓時就是一僵,明明還沒看清吳笑煙的容貌,也不敢直視,立刻低下頭去。
吳友年和吳趙氏此刻看吳琪站起來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吳趙氏的眼睛在吳笑煙披著的銀狐大氅,和她頭上的九鳳冠上來回貪婪的掃視著。她不敢講緊握著放在腹部的手鬆開,因為怕自己一旦那麽做了,就會伸出手去,撫摸甚至搶奪吳笑煙的衣裳和首飾。
吳友年則直接看傻了眼,隻覺得夢裏的神女娘娘,怕是也不及貴妃的雍容。無奈中合適他的姐姐,還是皇帝的女人,他隻敢在心裏想想便算了。
——
吳笑煙的容貌也是奇了,旁的女子是色衰而愛馳,她卻是青春時隻讓人記得黑,年紀漸長,容貌反而如“長開”了一般,日常的打扮無論何種首飾衣物,都盡可壓得住扮得起,真的是天姿國色。
“今日我便是來見一見父親的,父親可有什麽不如意的?”
“沒有!沒有!”吳琪趕緊搖頭,又道,“當年之事……是為父有錯,之事,若當時不那般做,你我父女倆都要餓死了。看我這糊塗的,這麽半天都站在大門口,笑煙快……”
“看見父親一切安好,女兒也就放心了。”吳笑煙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上,“這趟出來,隻能半天,女兒這便回去了。”
“恭送貴妃。”吳琪一聽,雖然有些遺憾吳笑煙就這麽走了,但他自認為是個很知道“體統”的人,便不再多言,躬身施禮。
“哎!等等!姐姐!”吳友年扯著脖子喊,人也就要過來,可是立刻便被幾個持劍的太監攔住了,吳笑煙更是連頭都沒回,當沒他這個人一般,直接上車去了,“這……姐姐怎麽這樣啊!”
“閉嘴!”吳琪大怒,直接扇了吳友年一巴掌。
吳友年傻了,捂著臉看著他媽,要是往常,現在吳趙氏早就跟吳琪廝打起來了,可是今日,吳琪隻是站在一邊,眼睛裏雖有不舍,可並沒動作。
貴妃的鑾駕已經轆轤的走了,吳友年現在都顧不上貴妃了,隻是有些發蒙的問:“娘?”
“你日後要聽你爹的話,守規矩。”
這話說得吳友年眼睛瞪得更大了。
吳琪卻隻是冷哼一聲,率先進屋去了。趙啟順跟在吳友年身後,急走兩步追上他道:“侯爺,娘娘的意思,從今日起,禁軍便要撤走了。”
“啊?!這……這……”
趙啟順以為自己說這話,會讓吳琪高興,可沒想到吳琪的臉上隻有一瞬閃過高興,後頭竟然是惶恐。
“侯爺?”
“趙班班!您……您幫我給貴妃娘娘說說,再讓禁軍留上三五日吧。”
趙啟順仔細的端詳著吳琪的表情,見他並非是口是心非,他說這話乃是真心實意的啊。
“侯爺,禁軍撤了,您日後便可以出府鬆快鬆快了,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我……”吳琪也知道趙啟順說得沒錯,要不然他剛才就不會有那麽一瞬間的高興,可為什麽緊跟著是惶恐呢?因為他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其實就算是禁軍沒來的時候,他也是成天不知道該幹什麽的。雖然他的書房裏拜帖無數,請柬成疊,他曾經認為那些大戶人家也就是那個樣,但他也是一個人都沒請,一個約都沒付。
無他,再怎麽表現得傲慢,其實他內心裏也依然是怕露怯,被人恥笑。
而見到了貴妃之後,他這個侯爺的身份是篤定了,那種畏懼不但沒邊少,反而更明顯了。
“趙班班,你不會走吧?”囁嚅半天,吳琪總算是說出了一句完整話來。
趙啟順心說:我也沒做什麽好事啊,怎麽這位侯爺竟然還不想我走了?
“侯爺抬愛,奴婢並不會走,這不是還有些規矩沒教給侯爺呢嗎?”
吳琪聽趙啟順如此說,立刻舒心的歎了一聲,拉著趙啟順的手連道了三聲:“好!好!好啊!”
那語氣,那表情,真個是讓趙啟順都起了雞皮疙瘩了。
確定了此事之後,吳琪穩了穩心,問:“趙班班,我欲求追封貴妃娘娘親母,您看我該怎麽寫旨意,又怎麽朝上遞?”
“這好辦,以侯爺如今的地位,也是可以站班的,這聖旨也是該學學怎麽寫了。”
“正是!”吳琪的臉亮堂堂的,這人看著就仿佛陡然間年輕了七八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