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上岸

  就在魚無淚白皙秀美的脊背就要撞上礁石,眼看血肉模糊就在即刻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魚無淚的上臂,止住了勢頭。


  原來是慕容瞭蹤正好移到了謝羽飛的另一邊。


  浪濤回轉,欲將魚無淚卷回海裏,謝羽飛趕緊出手圈住魚無淚的肩膀來阻止他的去勢。


  慕容瞭蹤見如此,自己的伸到極致的手也不好向岸邊使力,便隻好在謝羽飛抱穩的時候放開了用力的青筋畢露的手。


  手一時間如脫臼了一般僵硬,隻好靜等它緩過來。


  謝羽飛見慕容瞭蹤放了手,便將魚無淚擁入懷中靠著礁石的阻擋來對抗水流的席卷帶動。烏黑的發絲拂過虛握與空中的手,卻在慕容瞭蹤想抓緊的時候隻抓到虛空。


  “你不該的。”收回遙伸到極致卻依然什麽也抓不住的手,慕容瞭蹤張口說著,就在這時,下一個海浪咆哮著砸了過來,將三人都湮沒在其中,同時也將慕容瞭蹤的話吞噬。


  謝羽飛將魚無淚護在懷裏,在屏住呼吸的同時也緊緊的捂住魚無淚的口鼻,靜待著水流平伏,唯恐海水嗆到魚無淚。


  “咳咳,你沒,咳。”雖然屏住了呼吸,但是在浪濤突如其來洶湧襲來的時候,謝羽飛口鼻部還是嗆了不少的水,但在波濤稍平複下去的時候,謝羽飛還是首先去察看魚無淚的狀況。


  直到魚無淚仰頭定定的看著他,謝羽飛才發現原來魚無淚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如明月下的深海般是充滿著神秘的墨藍色。


  這雙眼中有著太多的哀愁與無奈,在對上的時候,謝羽飛欲要出口的話嘎然而止。就像是突然感覺到所有的言語都那般的虛弱蒼白。


  魚無淚仰頭望向身後的容顏,緊收的下巴、抿緊的唇角如箍在肩上一刻也不放鬆的手臂一樣在訴說著近乎執拗的堅定。


  眼鏡在風雨中早已經不知道何時失去了,沒有鏡片的遮擋,如同點漆的瞳眸堅毅如山,眼角銳利的絲絲鋒芒如筆挺的鼻梁般訴說著不願屈服。


  一聲歎息從嬌嫩如花瓣的紅唇中溢出,柔和著無奈,分不清是悲的多,還是喜的更甚。


  藍色指甲的手反手撫上謝羽飛的臉頰,感受著指下恍如玉石的沁涼,背脊緊貼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告知著他是何等的真實。


  “叫出我的名字好嗎?”淚在魚無淚一低頭的時候從闔上的眼角滑落,凝結成珠,將暫時平複的水麵打出漣漪疊疊。


  告訴我,你就是你,是我碧海青天夜夜心等了這麽多年的人。


  告訴我,你回來了,在這狂風暴雨浪濤間,你來救我了。


  讓我知道,你不會讓我一人在這廣袤卻孤寂的大海裏。


  讓我知道,我的等待不是單方的癡戀不舍。


  你終於回來了,對嗎?

  “我……”開口想告訴她自己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當她的話再次盤旋在心口的時候,不知為何,謝羽飛再也無法出口。


  莫名的,心口有一種愧疚,為什麽要愧疚?


  明明和她才見過一麵而已,這一麵她不曾說過任何的話,為什麽自己會覺得叫不出她的名字會愧疚。


  “先到上麵去再說,萬一海水上漲,他是人,是沒辦法在水裏呼吸的。”


  慕容瞭蹤的話語傳來,打斷了謝羽飛的沉思同時,也讓魚無淚睜開了雙眼。


  “你。”女子還待說些什麽,但遙望著謝羽飛身後浪濤滾滾,似要吞沒天地的起湧海麵,隻能化作無聲的歎息。


  “你先回岸上吧。”魚無淚轉頭看向前方,柔美的手劃開水麵,抓住前方的一塊礁石,女子對身後的謝羽飛道。


  “好。”雖然心中有著不少的疑問,但也明白現在最要緊的是在這場台風中保住性命,謝羽飛幫著魚無淚穩住身形步步沙灘方向走去。


  風向是從海麵吹向沙灘的,浪濤也是,在回流的時候又可以背靠著礁石止住身形,這使得前進變得容易了很多。


  寬厚的手掌,柔美的纖手,時而握緊,來幫助對方在風雨浪濤中更好的穩住,時而放開也成了為下一次握緊做準備,礁石群中崎嶇的路途,不再遙遠。


  若是可以,能否著條路永遠都不要走完,就這樣一直一直的時不時相依,放開手時能堅信你我會再次握緊,浪濤襲來時有你在身後遮擋,有你在懷中可以抱緊。


  若是一直都在水裏,那麽此生該有多好,你我都能忘了對方其實非我族類,就這樣的相依相偎。沒有任何的顧忌,共同對抗這風雲變幻海水無情。


  可惜若是隻是若是,說到如果隻是因為在現實中不存在,路縱使再遠終究還是會走完的。


  淹沒至腰的水麵越來越淺,謝羽飛感到走的越來越順暢,可是速度卻是越來越慢,為了照顧越來越慢的魚無淚。


  再一次將在水中倒下的魚無淚抱起,謝羽飛隻是單純的心想魚無淚可能是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了。


  畢竟連自己一個大男人若不是想著懷中之人還需要自己的照顧,恐怕也早已累得倒下了,更何況她還隻是一介女子,又被困在礁石群中不知道多久了。


  浪濤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靠著浪濤推向沙灘力量而前進的魚無淚終於攀到了沉浸在海中的最後一塊礁石。


  “你上去吧。”魚無淚本想回頭,最終還是沒轉過頭的對謝羽飛說。


  “我沒事,你先上去,我扶你。”明知魚無淚看不到,謝羽飛還是下意思的搖了搖頭,同時挾住魚無淚的肩膀欲要使力將她推上去。


  “我上不去的。”撫開謝羽飛的手,魚無淚無奈的搖了搖頭。


  遠處的白色別墅在風雨中巍峨屹立,隻要進到裏麵就無需再懼怕任何的風雨,可對魚無淚來說隻能是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奢望。


  “不會的,沒有多高,我會扶著你的,放心,來,爬上去就好了。”不顧魚無淚的推拒,謝羽飛試圖將魚無淚往上帶。


  女子終於回首凝視著謝羽飛深深的,墨藍色的眼眸盛滿了悲涼,那是一直嗬護著的夢碎了之後的無力殤痛,卻依舊不願死心的徹骨。


  “你不是他對嗎?”


  一聲恍若囈語的歎息輕柔的如風中柳絮,在這狂風中被頃刻吹散開來。


  可是謝羽飛還是聽到了,他不懂也不想懂,他現在隻想將她扶上沙灘,保全她的安全。


  可是沙灘雖然不高,但是沒有魚無淚的配合,謝羽飛根本沒辦法單憑一人之力將她抱上岸去。


  “還是你先上來吧,這樣的扶著,她是上不來的。”打斷謝羽飛俯首在魚無淚耳邊想要再勸的舉動,不知何時已到了沙灘之上的慕容瞭蹤將手遞到謝羽飛的麵前。


  “好吧。”看了一眼靜默不語的魚無淚,謝羽飛隻好妥協的抓住慕容瞭蹤的手,乘著風暫歇的時刻爬上了沙灘。


  “來,不要怕,我會扶著你的。”一靠在礁石後穩住身形,謝羽飛馬上向魚無淚伸出手。


  可是魚無淚卻始終不肯將手遞給他,明明纖纖十指在礁石上抓的如此艱難。


  謝羽飛不明白,為什麽在浪濤之間兩人的雙手可以握緊,可是到了岸上,這雙手卻不願再遞向自己。


  “你上來吧,台風的時候在海裏呆著絕對不會比在岸上來的安全,再萬一這台風引起風暴潮就太遲了。放心,我會在岸上保護你的,直到你再次回到海裏為止。


  在水裏,她曾回眸似問非問:“你不是他對嗎?”


  柔弱哀傷恍若枝頭搖搖欲墜一朵雪梅花。這句話淺白的無需解釋,但他寧願不懂。


  她在等人,等一個和自己有著雙足的人,但卻不是自己。


  會是誰?她的愛人嗎?

  隻是無端的猜測,未必就是,可是心還是痛,痛的如失去了整顆心。


  魚無淚的指尖順著謝羽飛的筆挺的鼻梁而上,撫上了和她一樣茫然了的雙眼,並徘徊踟躕不去。


  謝羽飛也任由著她如同探索般的細細摩挲,害怕她最終會確定自己不是她要找的人而毅然離去。


  又希望她能發現自己和那個他是不同的,更希望借此能讓自己的容顏再她心底留下一絲的印象。


  即便將來的離別之後,她就會將自己完全遺忘,但至少現在自己能自欺她的心裏有我。


  “力氣恢複了嗎?我們快點回別墅吧。”慕容瞭蹤抬頭觀察天空許久之後,打斷了謝羽飛和魚無淚幾近纏綿的對視。


  “沒有。”謝羽飛甚是不悅的回道,當感覺麵容上的指尖一頓並離開後,覺得自己的語氣可能嚇到了魚無淚,謝羽飛低頭柔聲道:“她剛才攀在礁石上那麽久,就讓她再休息一會吧,況且現在的海麵還不平靜。”


  “她和我們一起回別墅,現在風雨暫停隻是因為台風眼經過,等一下說不定就會有更大的風浪了。”清楚的察覺到謝羽飛為了魚無淚一個小小的舉動而前後截然不同的語氣,慕容瞭蹤笑了笑,眼中有些期望又有些擔憂。


  “台風眼?”喃喃著入耳的詞語,謝羽飛將魚無淚欲要離開的手抓在手裏。


  “謝總,既然你的力氣沒有恢複,那麽就由我來抱她回去吧。”慕容瞭蹤不等謝羽飛反應,就欲接過魚無淚。


  “不用。”避開慕容瞭蹤伸過來的手,謝羽飛抱起魚無淚就往別墅走去。


  “謝總?你的名字嗎?”本欲掙脫的魚無淚在聽到謝總的時候,恍惚了一下,任由著謝羽飛將自己抱起。


  “名字?”謝羽飛一愣之後,笑著說:“不是,那隻是種稱呼而已,我叫謝羽飛,你叫我羽飛吧,你可以現在叫我一聲嗎?我想聽。”


  謝羽飛!他說他叫謝羽飛!

  那恍如昨日的記憶裏,那個人笑著說。


  “羽飛,謝羽飛,我的名字,隻要你叫這個名字,我就出現在你身邊,你先在叫我一聲好不好,這樣我就能從千萬個人中認出是你在叫我。”


  那是春日的午後,溫煦的陽光在海麵上灑下一片絢麗的粼光,似蕩洗著鑲嵌滿金色鑽石的輕紗,宛若童話。


  如今狂暴風雨中,厚厚烏雲將天空堆積的密密實實,看不到當日那金色的陽光,就像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你說我的聲音很特別,就像水晶敲擊般,那麽此刻我喚你,我不求你能從千萬個叫你的聲音中認出那個是我,我隻求我在你耳邊輕喚的時候,你能記起是喚你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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