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懷疑

  有些許的貝殼殘留水桶中,在清澈的水中開開合合著。鬼使神差的謝羽飛也學著魚有淚的方法,將一被握入手中就緊閉的貝殼撬開。


  軟軟的貝肉還在時不時的挪動著,有一瞬間,謝羽飛想過放棄,可是想起魚有淚的津津有味,想起慕容瞭蹤神秘嘲諷的雙眼,還是閉上雙眼將貝肉放入了口中。


  瞬間沒有濃厚醬料的掩蓋的腥味肆無忌憚的狠狠充斥於口中喉間,就算在放入的霎那吐出,之後不斷的用清水漱口也無法將這種刻入腦中味道除盡。


  魚有淚不是人類,在魚有淚上岸後,魚尾失去水流掩飾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清楚的看到了。也許在魚有淚開始吃生貝殼的時候,其實自己就已經明白慕容瞭蹤話中的深意。


  隻是還是不願意承認,所以便正如慕容瞭蹤所言的: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再多次一問?隻是自己還是想要去嚐試,想要和她站在一起,想要證明種族並不代表什麽。


  謝羽飛不了解魚有淚在吃人類食物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不適,但想到魚有淚吃下魚肉之時的不斷嗆咳就能推斷一二。


  魚有淚懂得人類的語言,不知道為什麽她不說,甚至在自己喂她第二口的時候,她還是堅持著嚐試,發絲遮掩下緩慢的咀嚼吞咽,謝羽飛無法想象要怎樣的去忍受才能不吐出。如果第一口難以接受的吐出魚肉不是因為菜裏放了辣椒。


  魚有淚為什麽要這般的委屈自己,謝羽飛不明白,正如同樣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將另一個貝殼撬開勉強自己吞下第二口一樣,縱然眼角已沁出了難受的淚珠。


  那是作為人類的身體在排斥著,人類的身體再進化的過程中早已拋棄了茹毛飲血。


  現在想想,其實那個時候就在潛意識中開始排斥人魚和人類兩個種族間的差距,而妄圖靠近魚有淚吧。


  心中所畏懼的事實被慕容瞭蹤赤裸裸的揭開,謝羽飛不得不麵對這殘酷的現實,魚有淚是人魚,而自己是人類,除開食物,種族差異所造就的距離何止如此。


  抬眼望向窗外,見風雨雖起但怎麽也掩飾不了的式微,謝羽飛不由的祈求上蒼讓台風一直不要過去。


  想要的應該用自己的手去爭取,求神拜佛的算什麽?謝羽飛很清楚自己不該懦弱,但是謝羽飛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兩人的相聚,就算隻因為台風,也好過魚有淚回歸大海後渺渺無蹤跡。


  瞥見桌角上放置的紅酒,謝羽飛驀然想起了旦啟號撞毀那夜,它半盛紅酒半盛月光的幻美,和月色下初見的魚有淚如此的想象。


  拿起欲一口飲近,杯沿卻在觸碰到唇瓣的時候停頓。謝羽飛看到不遠處的一塊黑色物體,那是慕容瞭蹤放置在礁石群縫隙中的針孔攝像頭。


  那麽小小的一塊,借此卻能讓人無聲無息的窺探它所在的場所。若不是自己看到慕容瞭蹤電腦上的視頻,誰又能發現在礁石的縫隙中有他的存在呢?更何況又有誰會想到有人會用這價值不菲之物監視一片人跡罕至的礁石群。


  突然間,謝羽飛突然間的渾身透涼,那一杯紅酒終究還是遲疑著放回桌角,他現在必須要保持絕對的清醒。


  因為謝羽飛突然想起,那片礁石群除了魚有淚的出現,同時也是旦啟號的撞毀之處。


  慕容瞭蹤對魚有淚似乎非常的熟悉,魚有淚對慕容瞭蹤也有一種奇特的熟稔感,妹妹說在旦啟號撞毀的時候是美人魚救了她。


  那麽慕容瞭蹤是什麽時候在礁石群上安裝的針孔攝像頭?是在旦啟號撞毀之後,還是之前?

  一向謹慎從未出錯的劉庚已放下了幾乎不可能的錯誤,將旦啟號撞毀在礁石群上,而之後卻又口口聲聲的說著是被海妖塞壬的歌聲所迷惑。


  恰巧,慕容瞭蹤學過心理學,卻在應聘隨船醫生的時候隱瞞了這一點。隻是如果真的是有意隱瞞的話,為什麽又要自動告知?

  紅色的裙擺漂浮在看起來呈現淺藍的池水中,因完全浸濕了的關係,這紅色顯得格外的新鮮飽滿,隨著水波起伏載沉載浮,好似水中盛開的豔麗虞美人。


  魚有淚不是很喜歡這樣的裙子,雖然這條裙子謝羽飛送給她的。


  看著慕容瞭蹤不管掉在水中的紅裙而兀自離去後,雖然舍不得身上的西服,但也不想從此之後和謝羽飛再無瓜葛,魚有淚還是覺得將紅裙換上去。


  當魚有淚剛拿起紅裙還未來的及端詳的時候,紅裙就被謝羽飛一把奪過,這讓毫無心裏準備的魚有淚的下了一大跳,漂浮在水麵的魚尾反射性的撲通一聲跳起。


  像是也被自己反常的舉動而嚇到了的謝羽飛任由著飛濺而起的水花打濕了剛換上的西裝。


  魚有淚以為謝羽飛會生氣,卻不料謝羽飛隻是稍稍頓了頓,“這條裙子給你穿太成熟了,一點也不合適,我去給你弄條漂亮一點的。”


  未等魚有淚反應,任由著水珠在發梢,臉龐,衣上低淌,謝羽飛便將紅裙放在自己的身後,將水桶和菜肴向前推了推。


  魚有淚雖然想問沒有生命的裙子為什麽也有成熟不成熟之分,但在看到謝羽飛劉海掩住眉眼低頭徑自拿著筷子慢慢吃著食物的時候,魚有淚還是感覺到謝羽飛不想說話。於是,便也無言的拿起水桶中的貝殼吃了起來。


  看著被筷子夾起的人類食物,魚有淚不是沒有想過繼續嚐試,但是剛才那一口蔥油生蠔的味道還在咽喉間殘留著翻滾,實在是不敢再嚐試吃下另一塊。


  魚有淚怕,萬一忍受不住,會當著謝羽飛的麵再次像之前一樣吐出來,即便那是謝羽飛最愛吃的一道菜。屆時,她怕謝羽飛會感覺到人魚和人類的不同是那麽的巨大。也不是沒有想過學著用筷子,隻是筷子隻有一雙,就被謝羽飛握在手中。


  魚有淚本打算等謝羽飛吃完離開後,自己再拿起筷子嚐試適應人類食物的味道。沒想到,謝羽飛會在自己說吃飽的時候將紅裙和所有的食物連帶著紅桶帶走。


  這一次,魚有淚沒有等多久,謝羽飛在回來的時候帶了一條更加鮮紅的裙子,看著群上閃爍著亮光飾物,魚有淚並沒有在意,因為她的全副神心都落在了謝羽飛眼角的微紅。


  是哭了嗎?謝羽飛在慕容瞭蹤說他帶來的菜肴是人類的食物而不是自己要吃的,之後就再也沒有夾食物喂過自己,即便自己想要掩飾,還是被知道了嗎?


  人類的食物,對於人魚是難以下咽的存在。


  想問,卻害怕所有的距離揭開後,就會連假裝它不存在也做不到。所以魚有淚在心中疑惑同樣是紅色的裙子,會有成熟不成熟之分,也沉默著接過。


  當謝羽飛轉身看到自己換上紅裙子由衷開心的笑容時,魚有淚也就跟著笑了,不為裙子,隻為謝羽飛。但在謝羽飛不在的時候,魚有淚還是不太願意將它穿在身上,她想換下它,這片在水中漂浮的紅色讓她想起了十多年前海中那每每想起便觸目驚心的紅色。


  如果必須要穿著衣服,她更喜歡謝羽飛的西裝,可是那件西裝在換下來的時候就被謝羽飛拿走了,而慕容瞭蹤有說過,自己不能穿那件衣服,便也隻好作罷。


  早上,謝羽飛會來給她送來新鮮的貝殼,總是穿著很相似的西裝,但惟獨沒有魚有淚穿過的那一件,魚有淚不知道那件衣服去哪裏了。


  中午,謝羽飛會給她帶來活蹦亂跳的魚,魚有淚想要開口跟謝羽飛要一件西裝,她想和他穿的相似,雖然魚尾無法穿上人類的褲子,但還是想要接近,再接近一點謝羽飛。


  但謝羽飛會坐在池邊,伸手讓魚有淚伏在他的腿上幫她梳理濡濕的頭發,五指細柔穿梭在發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偶爾會觸碰到魚有淚的頭皮和臉頰,魚有淚不想發出任何的聲音來打破這等待了十多年的溫馨。


  晚上,謝羽飛會帶來時不時跳出水麵的蝦,再也沒有之前帶來的所謂佳肴,魚有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在謝羽飛去拿紅裙子的時候將水桶中的貝殼吃掉了緣故,還是他還是發現,人魚是隻吃活的海洋生物。


  那時謝羽飛看著殘留的外殼,眼神是那麽的悵惘憂傷,在注意到魚有淚看著他的瞬間,謝羽飛轉頭避開了魚有淚的注視,再次麵對魚有淚的時候又是一臉的笑臉盈盈,但魚有淚還是能從中看到悵惘的影子。


  謝羽飛不該是這樣子的,在小的時候他的眼中就充實著堅定,讓她想起了會在茫茫大海中一直屹立不動的海島,可是現在迷茫侵占了這份堅定。


  特別是在謝羽飛撫摸著在水波中擺動的紅色裙擺時,空遠寥落的眼神讓魚有淚無法將不喜歡這條紅裙子的話出口。


  伸手入水,沉浮於水中的裙擺意外的柔軟,和著水波拂動輕觸手心,讓人聯想起謝羽飛撩起的發梢在頸間柔軟的滑動。


  如果沒有那場紅色的記憶,魚有淚想她會很喜歡這條裙子的。


  也許該試著遺忘那場記憶了吧,那該是很遙遠的事情,謝羽飛現在很好,謝雙梧也是,大家都很好。


  隻是為什麽?心會不安的惹得眉心難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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