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涼好個秋
“好。”隨著慕容瞭蹤的話語,謝雙梧感覺到有手在發上輕輕的撫著,就像哥哥為魚有淚梳理發絲一樣。
閉上眼抑製著眼瞼中汩汩的濕意,謝雙梧知道不該問,卻還是問了。
“你愛魚有淚是嗎?”
她想提醒慕容瞭蹤,她是謝雙梧不是魚有淚,她雖然也渴望著他為她梳發,但她不想成為魚有淚的替身。同時也想求個斷絕希冀的答案,要他一個親口言明的清晰拒絕,他不愛她。
“沒有,我對魚有淚隻是。”有些感慨,一句話再次便停頓了一會,稍後慕容瞭蹤剛開口繼續說道:“隻是。”
便被謝雙梧急切的打斷道:“我不會跟哥哥說的。”
“你誤會了,這件事情和謝總沒有任何的關係,我和魚有淚隻是。”
“魚有淚是美人魚啊!為什麽你會喜歡她呢?”
謝雙梧說完便不再言語,而本來急急解釋著慕容瞭蹤在聽到此言後便陷入了無盡沉默。
暮色記憶中,謝雙梧記得在朦朧中有一聲歎息在耳邊響起,輕淺的好似一場幻覺亦或是自己心底的一抹淒涼幻化。
隨後臉頰上有輕如羽毛的輕輕一觸,柔軟而溫熱的。該是夢吧,偏偏臉頰上的溫熱被風吹散了,卻烙印在了腦海中。
之後呢?謝雙梧沒有記憶了,她睡著了在他的腿上,可他走了。
在被敲門聲驚醒的那一刻,她茫然四顧找不到他的身影。若不是茶幾上那杯依然涼透的水還在,她會以為隻是自己倦了小憩時的一場迷夢。若不是茶幾上那湛藍色的蓋子依然在,她也許會連慕容瞭蹤都覺得隻是一個幻影。
“小姐,舞會快開始了,你準備好了嗎?該下去了。”門外的仆人訴說著他敲門的理由。
謝雙梧笑了笑,斂去眼中以為會是慕容瞭蹤的期待。
“我補下妝就下去。”
該長大還是要長大的。可是慕容瞭蹤可會想過長大對有些人未必會是好事。隻是沒想到也好吧,不愛我其實也是件好事啊!
謝雙梧,本來就不該奢望別人的愛啊!
“雙梧,站在外麵怎麽也不加件衣裳啊?”
身後有溫柔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對於謝雙梧卻是驀然驚醒,就像那敲門,再怎麽柔和也還是讓她跌出了夢境。
雖是憂傷悵惘的夢,可至少有慕容瞭蹤的存在,可是現在,謝雙梧隻見眼前暗影重重,人聲喧嘩已漸行漸遠,更像是一場恍惚中的幻聽。
“客人都***了嗎?”不用回頭,謝雙梧便知道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是謝惘逐。
沒有認真的去分辨他的聲音和他人的不同,隻是就是知道,也許是通過腳部聲,也許是他話中的溫柔,也許……反正就是知道。
“你要是想要多呆一會也沒關係,客人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不用擔心。”隨著謝惘逐的話語,一件衣服覆上了謝雙梧的肩頭。
“謝謝你。”在暖意從肩背傳入的時候,謝雙梧反射性的想要躲開,可是卻又僵住了身子任由謝惘逐將衣服披溫。
已了解了不該,可還是貪戀著這溫暖。如果連這份溫暖都失去,當遠處的歡聲笑語漸而消逝於茫茫大海,謝雙梧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麵對著天地寂靜,寰宇冷泠。
“這是我份內的事,更何況我早就說過你永遠都不用跟我說謝謝,雙梧,我”
“我沒跟你說一下就跑出來透氣,讓惘逐哥哥找了我很久吧?”感覺到謝惘逐雙手握在肩頭的重量,謝雙梧戰栗一驚,惶然打斷謝惘逐的話。
隱隱的,她預料到了他接下去的話,可是她不能接受,所以還是不要說出口吧。她怕一旦說出了口,她與他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以前一直不知道,謝惘逐對自己的感情,可是現在謝雙梧突然間明了於心了。
那時候她不懂愛,現在她懂了,因為她愛上了慕容瞭蹤,於是她也懂了謝惘逐對自己的愛。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所以懂得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對自己的愛,這算是一種諷刺還是一種上天捉弄的無奈,謝雙梧不知道。
如果謝惘逐在謝雙梧見到慕容瞭蹤之前像她表明心跡,又或者謝雙梧在愛上慕容瞭蹤之前發覺了謝惘逐的心意。
那麽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謝雙梧會試著去愛謝惘逐,然後便會真的愛上了他,在謝雙梧心間的位置還空懸的時候。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時光流轉至今日,萬事萬物便已經發展到這刻,月亮隻能東升西落,時光也就無法逆流。
愛了便是愛了,謝雙梧愛上了慕容瞭蹤,於是從此心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身影。
謝雙梧知道這樣子對惘逐太過殘忍,可是除此之外,謝雙梧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住這份在這夏夜清冷中僅剩的暖意。
猛然間,那個想向慕容瞭蹤表明心跡的午後再次呈現在眼前。
“你真的不知道嗎?我一直。”她想要問個清楚,求個明白,哪怕得到的是他絕情的回答。
而慕容瞭蹤也如此刻的自己一樣,倉惶的打斷,向來平靜淡漠的神色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急切。那時未做他想,一心以為慕容瞭蹤隻是為了不想當麵將事情挑的太明白,徒徒的讓雙方都難堪,畢竟作為家庭醫生暫居別墅的他難免會遇上謝家的大小姐。
可是現在,謝雙梧隻感覺五髒六腑都在囂騰雀躍,隻為了一個猜想。慕容瞭蹤會不會也和現在的我一樣,雖然不願接受男女之間的愛情,可是卻還是多多少少有些留戀的,所以害怕挑明後幹幹淨淨的斷絕。
“也沒有找多久,主要是還要送賓客所以費力些時間,你忘了嗎?以前你最喜歡呆在這裏。”
謝雙梧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這以前並沒有覺得什麽,一直以來謝惘逐已經習慣了站在一個管家的位置,默默的守候在主人的身後。
可是現在,謝惘逐突然發現所謂的習慣都隻是自欺,裝作不在意但真正發覺自己一直以來的位置時,無力還是會席卷整個身軀,幾乎站立不住。
“這裏?”謝雙梧回頭四顧,剛才怕被人看到她在生辰之時傷心悵惘變成他們的談資,於是就隨便揀了個僻靜黝黯的樹影裏呆著。
現在一看,才看到在月色下,四處皆是簇簇繁華,在樹影的邊角上裹著月色,瑩瑩的如承載著霜雪,脆弱不堪的似下一刻便會冰裂凋落化為煙塵。
謝雙梧此刻在才發現縈繞在鼻尖不去的除卻夢幻多瑙河的酒味殘存,還有的便是著漫天蓋地的濃鬱花香,迫不及待的誓要將壓抑了一年的哀愁等待花開一霎的情懷都要頃刻吐盡的絕望瘋狂。
原來今年的酴醾已經開花了啊!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當第一次這首詩的時候,開到荼蘼花事了這一句反反複複的舌尖翻滾,愛上了春色盡處時如烈焰怒焚的最後絕望的掙紮及頹廢。
那時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分明不懂卻還是偏愛讀時淡淡縈繞於心中的傷感,不想原來真的隻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如若真要句話,也唯有凝咽出一句天涼好個秋。
強撐以為不說,愁便不會無休無止,滿目的便不會是春色凋盡的天地盡殤。
不知道是不是有微風拂過,綻於樹梢上的一朵花盞破碎開來,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淬不及防的甚至來不及一聲哀歎。
沒有看到它身旁的樹葉顫一顫,難道不是從它還是花苞開始就如影相隨了的嗎?她走時難道就沒有一絲的不舍嗎?
旁的花還顫顫巍巍的頂著如霜白芒,你卻為何獨獨的飄零了?
謝雙梧伸手去接,花瓣在指尖滑過,來不及握緊,它已是落入了暗影中再也不見。
“韶華勝極,酴醾開盡的皆是末路之美啊!”就像是對慕容瞭蹤的無果愛戀。
謝雙梧看著花瓣逝去的方向喃喃一聲感慨。
低低的,緩緩的,嫋嫋如風中的一縷輕煙,連觸碰挽留都會讓它更快的湮滅無蹤,驚得謝惘逐心頭隱隱一顫。
謝雙梧就在眼前,手掌還有她的肩膀支撐著,奈何謝惘逐隻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虛幻的就好像當手握緊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手中所謂的是空無一物。
“雙梧。”不由的,謝惘逐喚了一聲,想要借此確認謝雙梧還在。
“我沒事。”
突然間醒悟過來自己讓話竄逃出了口,明知道站在自己身後謝惘逐不會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而且所處的地方有這麽黑,可是裝著裝著就已經成了習慣。
謝雙梧強擠出一笑,僵硬的就像下一刻便會如剛才的那朵酴醾一樣破裂凋落,但謝雙梧依舊自信即便在白日裏麵對麵的站著,她依然能騙過所有的人。
因為她已經在鏡子麵前練習了無數遍,有時候對著鏡子笑的時候自己都會被騙倒,以為鏡子前麵的那個女孩真的是個無憂無慮的人,可是這也僅僅是有時候。
“雙梧,別再愛慕容瞭蹤了好嗎?你還太小,不懂得什麽叫真正的愛。”
呐呐的有些遲疑,謝惘逐還是決定將話講完,雖然這已經超出了作為一個管家的職責,可是從來就沒有想過做謝雙梧的管家啊。
“你知道了。”顧忌到哥哥如果發現了會對慕容瞭蹤不好,謝雙梧一直小心翼翼的哥哥和謝惘逐麵前掩藏她對慕容瞭蹤的心意。
沒想到還是被謝惘逐察覺了,那麽在他麵前毫不掩藏的自己,難道慕容瞭蹤就一點都沒發覺嗎?還是說,那個午後他打斷自己的話,就是因為他發覺了,就像自己預料到了謝惘逐可能接下去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