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荼蘼開盡
“忘了他吧,宴會結束後我們就要準備離開滄月島了,屆時慕容瞭蹤也是要離開的。”
順著謝雙梧的目光,謝惘逐也抬頭看著樹梢的酴醾,不知為何,終覺得這話給他隱隱的不祥之感,月色如水,花色潔白,隻是這兩樣連在一起偏偏溢著妖異之感,白的有點太過了,令人直感覺這花似深鎖著無盡的淩冽寒意。
一年春事到荼蘼,在這句話泛上心頭時,謝惘逐皺起了眉頭。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這荼蘼花開才讓著春事到了盡處。
“為什麽哥哥要把他調走呢?”
與慕容瞭蹤分離是意料的事,可是真聽到他要離開時,謝雙梧還是幾乎難以握住手上的那杯夢幻多瑙河。
酒味很嗆人,對於初次碰酒的謝雙梧尤其是,但還是會淡去的,謝雙梧深吸了口氣,仔細的想要尋找鼻尖殘存的酒氣,卻被荼蘼花香侵入蠶食了僅餘的酒氣。
“慕容瞭蹤隻是在滄月島上暫代家庭醫生一職,等我們回到陸地自然也就有之前的家庭醫生了,他也該回到之前的船上做他的隨船醫生。”
“難道他就不能留下嗎?”
握著夢幻多瑙河的手緊的有些生疼,謝雙梧抱著最後的一絲的幻想問道。
“雙梧。”聽到謝雙梧幽幽的一問,謝惘逐有些哀歎的喚了一聲,已是明白謝雙梧對慕容瞭蹤的感情並不輕淺。
“就算我們不回陸地,慕容瞭蹤也是不能留下的,你年紀還小容易被人蒙騙,慕容瞭蹤這人隻怕並不簡單。”
“他不就隻是個醫生嗎?”不是沒有感覺,隻是謝雙梧仍想要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你看到剛才那個抱著藍色玫瑰金發藍眼的人了嗎?”
雖不希望謝雙梧接觸這個世界的陰暗麵,但謝惘逐還是希望謝雙梧能了解慕容瞭蹤的情況。
“他是誰?”謝雙梧一直心神恍惚的在慕容瞭蹤來之前想著他,在他來之後注意著他,但是謝惘逐提到的人,謝雙梧還是有印象的。
她記得那個人金發藍眼宛若童話中的天使,懷中抱著一大捧沾著點點露珠的藍色妖姬,配上一身剪裁合身的銀灰西裝確實俊美不凡。
但謝雙梧隻覺他一直微笑的唇角就像她對著鏡子的微笑,隻是看起來真誠,絲毫沒有感情,就像他銳利的眼角上揚的眉梢,直讓人感到威脅。
“約瑟夫?吉諾維斯,他是美國黑手黨老教父唯一的孫子,老教父的兒子早在多年前已經在一場黑幫火拚中死去了,也就是說如無大的意外,他便是下一任的教父。”
“他和慕容瞭蹤是什麽關係?”謝雙梧蹙了蹙眉,弄不懂謝惘逐提起約瑟夫?吉諾維斯的緣由。
“老教父很多年前就已經隱於幕後不再管事了,現在的黑手黨幾乎是約瑟夫?吉諾維斯一手掌控,現在他正虎視眈眈的想要掌控一個中國的航海集團好將黑手黨的生意擴展到中國來,剛才你也看到了,約瑟夫?吉諾維斯一眼就認出了慕容瞭蹤。”
“你的意思是慕容瞭蹤他。”謝雙梧說到此處突然緘默不語,不去想可是心間翻湧的猜測卻無法止歇。
“羽飛最近讓我將慕容瞭蹤的簡曆重新調了出來,他從小學到大學的學校都是真的,可是我查過他的同學和老師,除了交論文和參加試卷之外,平時上課他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在學校裏,他沒有一個朋友,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說我們麵前這個是不是簡曆上的那個人也未必能確定。”
“沒有一個朋友。”這是何等的寂寞。
謝雙梧一個踉蹌,懂得了第一眼看到慕容瞭蹤時心口的觸動。
太陽剛剛升起,染的東邊的天幕上一片旖旎萬千的色彩紛呈,恍如灑滿了金沙的華貴織錦。
他,慕容瞭蹤一身白衣,站在大開的落地窗前,衣袂躍動,發絲飛揚,白色的落空窗簾在他的身後隨風起舞。唯有他屹然不動,專注的看著朝陽,湛藍的雙眸空茫寂遠。讓她想要站在他的麵前,想要被他這般專注的看著,填滿這雙湛藍的雙眸中的空落。
他與她,是何等相似的兩個人啊,可是為什麽?自己卻感覺不到他的心?
“雙梧。”未免謝雙梧摔倒,謝惘逐反射性的扶住謝雙梧的腰際使其站穩。
謝雙梧的腰肢很纖細,盈盈的有種讓謝惘逐不敢握緊的嬌弱,謝惘逐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裏,就怕一動謝雙梧就會掙開。
隻喝過一小口的夢幻多瑙河在踉蹌的不穩中趁機濺了出來,手指上濕膩涼意讓謝雙梧回神看向手中的高腳酒杯。
藍色的幽光在黝黑的樹影中微微的閃爍著,一步之遙外便是月色皎潔就是燈火輝煌,謝雙梧卻有種這杯夢幻就是這黑暗中唯一光亮的錯覺。
她記得它湛藍的色彩就像他的眼睛,她記得它濃烈的酒味會熏的人頭腦恍惚如醉,就像他低沉的語音。
謝雙梧知道自己不該再想他,可是阻止不了自己的洶湧不絕的思念。
如被蠱惑了般,謝雙梧舉杯嗅了嗅夢幻多瑙河,讓藍色的酒味再次充斥鼻尖,感受著微醺的醉卻之感。
但同時這酒味也散入了幾乎擁著謝雙梧的謝惘逐鼻翼中。
“你不該碰酒的。”謝惘逐眉峰皺起,該是斥責的話說出口時卻隻充斥著漫漫不絕的憐惜。
“不用擔心,我就隻喝了一小口,我隻是——想知道酒的味道是怎麽樣的,酒醉了是不是就真的能忘卻一起煩惱而已。”
謝雙梧望著樹梢最高處的一朵荼蘼,隻見它也如之前那朵一樣飄零了。
同樣的,這一幕也落入了追隨著謝雙梧目光的謝惘逐眼中。
“雙梧,忘了慕容瞭蹤好嗎?忘了他,我求你,雙梧。”再也不顧上任何,謝惘逐猛的從背後將謝雙梧擁入懷中,懇求的說道,唇齒開合間有種欲泣的顫抖。
“惘逐哥哥,我……忘不了,我試過了但是一點用也沒有,對不起,惘逐哥哥,對不起。”
終於謝雙梧淚流滿腮,蓄積了整個舞會的淚在這一刻潰堤難止。
“讓我愛你好嗎?雙梧,我愛你,雙梧,一直一直我都愛著你,雙梧,雙梧……”
聲聲的喚著,就像是這般的喚著喚著就能將謝雙梧喚回到自己的身邊,但又像是更清楚著聲聲喚隻是徒勞。
謝惘逐越是呼喚,越是小聲,越是絕望,直至寂然。
遠處的笑語簌簌早已渺然無聲,樹影裏更加的寂寥,幾聲強忍的啜泣被彰顯的分外使人心驚。
以為是自己的,直到手上有水滴點點染濕才知道原是懷中人。
認為是自己的,直到肩上的濕意氤氳才發現竟是身後的那人。
“對不起,惘逐哥哥,對不起,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哥哥。”奢望能保住最後的溫暖支撐,終究隻是奢望。
“不,我不是你的哥哥,我不要做你的哥哥,我不是。”
頭一次,謝惘逐開始怨恨他一直感激著的謝景轅。他想要問問謝景轅,為什麽要將他帶到謝家來。
既然本已將他釘在了謝雙梧哥哥的位置上,又為什麽將他驅逐下來。
他從來沒有妄想過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想問問為什麽要如此的對待自己。
如果一直是他的哥哥,是不是自己就不會對謝雙梧產生男女之前,他就會以哥哥的身份和情感去守護謝雙梧一輩子。
如果沒有被帶到謝家,會不會在某個時刻某個地點,他會以另一個名字全然不同的身份和她相遇,謝雙梧就不會將他當做她的哥哥來對待。
“對不起,惘逐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去愛上另一個人,對不起,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個好哥哥,好管家,就這樣好嗎?”
知道話一旦說出口,以前那種不存芥蒂的相處方式再也無法保持了,謝雙梧卻依然還是想要挽留。
“好管家。”謝惘逐喃喃著謝雙梧的話,頹然的放開了禁錮著謝雙梧的手,步步後退,直退到了更深更黑的樹影中去了。
恨嗎?這就是謝景轅鎖住自己的位置,一個管家,隻是一個管家。
是啊,一個管家有什麽資格去覬覦謝家的大小姐。
但恨要怎麽去恨,如果不是謝景轅,自己此刻恐怕還不知道在哪裏為生存而掙紮著。
原來連恨,自己都已經被剝奪了權利了啊。
默然的任由謝雙梧借口累了而離去,怔怔的看著謝雙梧走出樹影。
在皎潔的月色中一身白衣散著光暈,不知是降臨在人間的仙子還是欲要羽化飛去的神女,風過樹梢,樹影婆娑的流連在她的衣袂間,但依然還是無法將她挽留,最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消失在輝煌的燈火中。
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軀,謝惘逐重重的倒在樹幹上,攀爬在這樹上的荼蘼因這震動紛紛揚揚的落在謝惘逐身上。
濃鬱的花香似乎借著謝惘逐臉上不絕的淚更加的肆虐開來,直直欲要將花下的人湮沒。
謝惘逐仰望著樹梢頂端沾著月色的白色荼蘼,終於明了為什麽盛開如火的荼蘼之花語竟然會是末路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