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事幾萬重
沉香在《本草備要》記載:能下氣而墜痰涎,能降亦能升,氣香入脾,故能理諸氣而調中,其色黑。
而犀牛角性味酸鹹,寒。為清熱藥,清熱涼血藥。功能清熱、涼血、定驚、解毒。將之製作成頭梳,能讓其藥性在按摩人的大腦頭皮和頭部神經時促進血液循環,無形之中滲入人體。
隻是真的有用嗎?還是隻是自我安慰。
不想思緒在此蔓延下去,謝雙梧將犀牛角梳收入沉香木盒。
海風從微開的窗戶吹來,帶著特有的鹹腥,很快就將犀牛角的氣味打撒開來,但同時也掩蓋了沉香的幽香。
燙卷的發絲漾著圈圈波浪服帖的散在肩背,謝雙梧望著鏡中的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頭發很黑,再加上頭頂上亮白的燈光一照,越加顯得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昨夜心事幾萬重,恍恍惚惚的像是真的喝了不少酒醉的迷糊了一般。
身上的珠寶飾品便隨意的塞進了梳妝盒裏,甚至連盒子都忘了蓋上,就栽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因此謝雙梧在翻找梳妝台想要尋找個頭繩的時候,便恰巧看到置於梳妝盒底部的簪子。
簪子算不上華貴繁麗,但也絕對算得上精致秀美。
沒有翡翠珠寶的鑲嵌,它是完全由純銀打造而成的,其上用圓潤的線條勾勒出繁複的花紋,好似一幅線條分明的水墨畫被鏤刻其上一般,再加上造型古樸,倒是別有一番古典之美。
謝雙梧雖然不懂如何去辨別白銀,但簪子上那歲月沉澱出的滄桑暗沉還是謝雙梧想起了這是很久以前從母親梳妝盒裏拿來的。
自母親被浪潮卷走之後,滄月島就此被父親封了起來,不管是滄月島的還是大陸的房子,凡是母親的東西父親都不準許比人觸碰,甚至連打掃都是親自動手的。
所以雖然父親疼愛自己,但這簪子也是撒嬌耍賴費力好大勁才讓父親點頭的。
謝雙梧記得那時,父親一臉無奈的指了指她剪得和謝羽飛一樣的頭發道:“要拿這簪子去也行,但是你得把頭發留長了。”
那時自己還太小,不明白拿一個簪子父親卻那麽憂傷的讓自己想要把簪子放回去。
現在想來,大概是父親想起了母親了吧,隻是沒等自己的頭發長到可以簪上這簪子給他看,他也隨母親而去了,留下遺囑是將他葬在滄海島的***旁。
至此就好像刻意去遺忘一般,雖然簪子被放在梳妝盒裏一直跟隨者謝雙梧,但是謝雙梧從來沒有用過。
謝雙梧對著鏡子端詳了下自己的容顏,她記得父親說過自己長得很像母親,說這話時既懷念著母親又是心痛的看著自己。
帶上這簪子能看到母親的影子嗎?
謝雙梧小心的以指腹細細的感受著上麵的一勾一劃,想象著母親溫暖的指尖是不是在若幹年前也是這般的撫觸著它。
謝雙梧從來沒有用過簪子,但在網上看到過簡易簪子盤發的視頻。憑著零碎的記憶,等第三遍盤的時候雖然還有些散亂,但已是有模有樣了。
連頭繩都很少用的,現在突然一盤上去後,謝雙梧隻覺鏡子的自己有些陌生,但如預想的一樣,和照片中的母親更像了。
特別是下巴顯得小巧精致了不少,孱弱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看的謝雙梧泛起不祥之感,但要拿下卻又舍不得母親的影子消失。
樓梯走到一半,謝雙梧注意到李媽手中的一抹湛藍的時候,心頭狂跳不止幾欲轉身潰逃而去。
這色彩太過熟悉,讓謝雙梧一眼就認出了是她借給慕容瞭蹤的那條湛藍裙子。
是慕容瞭蹤將裙子交給李媽,讓她轉交給自己的嗎?
那如果現在將自己鎖在房中,會不會李媽就會把裙子還給慕容瞭蹤?
那麽自己就還能期待下去。但這樣有用嗎?
謝雙梧不知道無法確定,隻知道腳似被定住了,隻能瞠大著眼眸看著李媽向自己步步靠近。
無法置信慕容瞭蹤竟然對自己無情至此,他不願直白了當的拒絕隻是為了給兩人留下幾分情麵以免尷尬嗎?難道就真的沒有一點是因為他對自己還是有一點的喜歡嗎?
隻是自己的一廂癡望,要如何麵對這慘淡殤絕的結局。倔強的強忍著眼中的淚水,謝雙梧突然發現自己的腳能動了,可是寧可死命的抓緊白色欄杆將自己釘在原地。
鏤刻著雲卷雲舒和牡丹花紋的欄杆雖然華美,但突兀線條卻是冰冷僵硬的。雖不鋒利但陷入了肉裏時便鈍鈍的生疼,反而讓人想要個決裂的痛快。
她不逃,她要眼睜睜的看著這條湛藍裙子是怎樣的回到自己手中的,通過一個無關之人的手,斑駁灰化了自己傾注的所有柔情思念後。
她想試試是不是這樣,她對慕容瞭蹤所有的愛變也能化為煙塵消失在天地間,再也不會畫地為牢,將自己鎖綁。
“慕容醫生,你讓我洗的裙子已經洗好了。”李媽笑著對樓梯後麵招了招手道。
“是嗎?這麽快,真是麻煩你了。”慕容瞭蹤從樓梯後走出,一襲白衣出現在了謝雙梧的視線裏。
瞬間,謝雙梧消失了所有的勇氣,欲要決裂的心情就此碎裂成海上的迷霧,一旦破曉便再無蹤影了。
腳上穿的是鞋底綿軟的平底鞋,想著心事腳部緩滯,一步一階一響雖算不上落地無聲,但是在外麵陣陣白浪逐沙聲中如不用心也就真的未必能聽到了。
李媽一直都沒有抬頭上看又怎麽會察覺自己站在樓梯上呢?想到這裏,謝雙梧頓時鬆了口氣,手也鬆開了欄杆。
謝雙梧想要轉身就走,縱然不是有心的,可是竊聽他人言語也非是什麽光明正大之舉,更何況對象是慕容瞭蹤。
為了留下一個日後能追憶的相處記憶,謝雙梧已經威脅過了慕容瞭蹤一次,此刻她再不願萬一被慕容瞭蹤發現後誤解她是這樣的人。
但一想到慕容瞭蹤來的方向,正是室內遊泳池的所在,而現在正午時分,剛好是魚有淚在遊泳池的時間,謝雙梧又忍不住想要聽下去。
“就一件衣服而已,能麻煩到哪裏去,你幫我家的兒子補習英語才是真的麻煩你呢?”
“哪裏,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令郎在學習上很是用心,其實我也幫不上什麽?”還是一貫的淡雅,慕容瞭蹤接過李媽手中的裙子說道。
“留過學的就是不一樣,說話都這麽有禮,還令郎呢?下次這衣服如果還要洗也拿來給我洗吧,別跟我客氣。”
“我想。”慕容瞭蹤低頭撫觸著衣裙光滑如水的料子,沉吟片刻後繼續說道:“我想以後它都不會髒的。”
“這怎麽可能!穿了就算保持的再幹淨也總是會沾上汗的,這麽漂亮的裙子總不至於再也不穿了吧。”
謝雙梧聽到此言,舌尖的話差點就衝出了口。
是的,正如慕容瞭蹤所說的,這裙子再也不會髒了,就算是汗也不會沾上了。
她不敢再將它拿出了,甚至於謝雙梧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勇氣去接,在慕容瞭蹤將它還給自己的時候。
裙子是兩人之間唯一的羈絆了啊!
更遑論穿上這條湛藍裙子,鮮血淋漓的直麵兩人之間的再無瓜葛。
它隻會被仔細的折疊好,從此那個同色的湛藍盒子會被置於衣櫃的最深處,縱然盒子沾上了塵土它亦不會。
隻是這樣裙子會不會孤獨?突如其來的一問,謝雙梧瞬間木然。
凝視著樓下的慕容瞭蹤,希冀著能從他的臉上得到答案,奈何隻看的到慕容瞭蹤往後鬆鬆的紮著的茂盛黑發。
許是為了極力想要找個事物來轉移注意力,謝雙梧一時間陷入了慕容瞭蹤作為一個男人為何要留這麽長的頭發的疑問中。
“我也希望這裙子能被她穿上,隻是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慕容瞭蹤說到此處,低沉的聲線中隱隱有絲顫抖的暗啞。
湛藍的裙子給人一種深碧海水凝成之感,再加上順滑的觸感,直直的讓人覺得一個不注意,它就會化作了水從指縫見溜走。
慕容瞭蹤近乎本能的想要抓緊,可當因此而泛起的衣褶在金色的光芒中流轉出清麗微光之時,握到一半的手便再也舍不得握緊了,唯恐傷了它。
現在想來都有點後怕,若不是要把這條裙子放入熱水的時候被李媽看到,製止自己說這裙子的料子不能用熱水泡,這裙子恐怕就壞了。
你若要我豈會不給,不忍聽慕容瞭蹤話中的失落,謝雙梧想開口告訴他,隻要他對她說一聲他要,她便給,隻要他對她說一句話。
“怎麽?和女朋友吵架了?沒事,常言說的好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哄哄就好了,女孩子嗎就是要哄的。”見慕容瞭蹤一副落寞的神情,沒有看到魚有淚穿過這條裙子的李媽便笑著說:“對了,說了這麽久,我還不知道哪個女孩子那麽好的運氣能做你這個大醫生的女朋友呢?”
雖然心中早已經認定了慕容瞭蹤指的就是魚有淚,當聽到李媽這麽問的時候,謝雙梧還是不由緊張的屏住了呼吸。暗暗的還是有一絲的期待,慕容瞭蹤口中的她會不會是她謝雙梧。
抬頭看了一眼李媽,慕容瞭蹤苦笑了一下說道:“是我沒有這個運氣,哪有資格做他的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