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宇是個老狐狸,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蘇錦突然之間提起劉意遇刺一事,便立時想到此人是姬無夜一手提拔起來的,且甚為器重,本不在意的心思竟也關切起來。
「左司馬乃我韓國忠良,多年來兢兢業業,功勛累累,如今不幸死於賊人之手,實乃韓國朝堂的一大損失,本公子深表哀悼。」
他言語真切,絲毫看不出矯揉造作之態,很容易給人留下憂國憂民一心為公的高尚形象。
「如公子所言,劉司馬乃朝堂棟樑,驟然遇刺令人憤慨,聽說九公子才華橫溢,不久前破獲鬼兵劫餉案,奇思妙想令人嘆服,故而大將軍舉薦他負責此案,若能緝拿真兇,必然得到大王賞識。」
劉意一案涉及百越舊事,實是一個危險的差事,稍有不慎便會招致滅頂之災,姬無夜推舉韓非查案自然沒憋什麼好屁。
可風險往往伴隨機遇,若韓非處理得當未必不能更進一步,事實也證明他有這個能力。
蘇錦此話無異於提醒韓宇,對韓非卻是下了個絆子。
政治就是如此,把一切威脅扼殺在萌芽之中是基本操作,有蘇錦這一番話,韓宇即便不翻臉,也會對韓非心生防備。
把二人的明爭暗鬥提前,這才是蘇錦的真正目的。
韓宇縱橫多年,老謀深算,自然不會輕易相信。
「九弟才華橫溢,初為司寇便能一展所長也是好事,此次若真能緝拿兇手,不使賊人逍遙法外,實乃國家之幸,父王之幸,相信劉司馬地下有知亦能瞑目。」
這番說辭冠冕堂皇,蘇錦嗤之以鼻,表面卻不動聲色。
「世事無奇不有,大多數卻非表面所見,四公子學識淵博,當知道秦國的來龍去脈。」
韓宇不知為何有此一問,卻也只能如實回答。
「秦始祖秦非子乃商朝名將惡來之後,是鎮守西戎的助手,后因養馬有功被周孝王封為附庸國,治都於秦邑,使復嬴氏祀,號曰「嬴秦」,后助平王東遷被封諸侯,此後數百年雄霸西垂。」
一提到秦國的來歷,韓宇侃侃而談,如數家珍,可見他不僅有奪嫡之心,更有強國之念。
「不錯!論出身秦非子不過一介馬奴,無權無勢,無才無德,卻能立國亂世,披荊斬棘,至今後人帶甲百萬,傲世七國,這豈非是最令人難以置信之事?」
韓宇面色一凝,已然領悟了蘇錦要表達的意思。
「侯爺的意思是?」
「世事變幻莫測,除去三分天意,七分全賴人謀,一介馬奴尚能亂世立國,何況賢哲高足?聽聞九公子善作文章,名播山東,稱『韓非子』,四公子可曾拜讀?」
話說七分即可,蘇錦深知過猶不及,韓宇也沒有多問,表面雖然淡定,心中恐怕已不平靜。
如今的韓國朝堂是韓宇和太子相爭,若韓非異軍突起,則格局突變,由雙雄爭霸變為三國演義,勝出難度將提升一大截。
韓宇是個聰明人,雖然不會完全相信蘇錦的話,卻也不會置之不理,坐視韓非的崛起。
而對於蘇錦來說,借力打力方為最佳,不過輕飄飄的一番話,就能為敵人製造麻煩,如此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
韓宇降車,蘇錦下馬,並肩往別院而去。
不知何時,天空已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路上行人或加快腳程返回,或奔屋檐下避雨。
別院的僕人也都撐起雨傘,迎送往來的客人。
蘇錦和韓宇的到來格外引人矚目,早有眼尖的僕從前來撐傘,卻被一名親衛擋在丈外,另一名親衛拿出備好的雨傘撐開奉上。
進得門戶,所有人紛紛退至兩旁行禮,神色極為恭敬。
「侯爺長年征戰在外,想必對此處不甚了解,今日本公子自請嚮導,帶侯爺盡情遊覽一番。」
以前的白亦非因功法特殊,故喜歡躲在黑暗裡不漏鋒芒,姬無夜才做了「夜幕」的領袖。
蘇錦當然不同,既能行走於陽光之下,又何必鬼鬼祟祟,如此也不會降低自己的格調。
「那麼有勞四公子了。」接著又吩咐親衛道:「你們兩個留在這裡,等我一起返回侯府。」
「遵命!」
說罷分列門戶兩側站定,挺拔堅韌,如同兩桿標槍。
新鄭里的達官顯貴極多,男子多流連青樓酒肆,女子則來此賞樂看戲,其中不乏宮中貴人。
然女子聚集的地方總能招蜂引蝶,久而久之有不少男子出入,一部分屬君子雅士,另一部分屬狂蜂浪蝶,來此別有用心。
「血衣侯」名號響徹韓國,一出場便威壓全場,整個別院為之一靜,連空氣都冷了幾分。
「本宮當四公子為何來遲,原來是約了侯爺啊!」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音調婉轉悠揚,極具魅惑。
蘇錦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粉衣女子款款而來,生得柳眉鳳目,玲瓏婀娜,行走間娉娉婷婷,賞心悅目,身後跟兩個美貌侍女。
韓宇一見到此人,即刻迎了上去,告罪道:「韓宇護駕來遲,還望胡美人恕罪。」
原來那女子就是胡美人,韓王安的寵姬,原本是火雨山莊的二小姐,家門被滅后移居新鄭,后以秀女身份入宮,深得韓王寵幸,除明珠夫人外無人能及。
當年韓軍攻陷火雨山莊,間接導致其家破人亡,故而對姬無夜一派極其厭惡,也包括蘇錦。
胡美人瞟了蘇錦一眼,轉向韓宇時似笑非笑。
「恕罪也可以,那要看四公子的解釋能否令本宮滿意。」
韓宇道:「我快馬而來,不想路上遇見了侯爺,就聊了幾句,竟因此誤了時辰。」
胡美人心道果然!
「原來如此,既然是因為侯爺遲到,本宮也不敢多說什麼。」她特意用了「不敢」兩個字,可見心中已經生出怨懟。
此言引來一片驚呼,聞者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唯有蘇錦視若無睹,目光遊走於眾人之中,似在搜尋什麼。
韓宇不愧是老油條,立即站出來打圓場。
「胡美人言重了,我和侯爺也是偶遇,談及劉司馬遇刺一案忘了時辰,並非有意怠慢。」
韓宇強調「偶遇」二字,順帶提起了劉意的案子,就是為了避免胡美人誤認為自己攀高踩低而忽視她,萬一在心中留下芥蒂,以後吹吹韓王的枕邊風,天知道會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禍事。
韓宇忙著和稀泥,蘇錦根本不鳥他,直接縱步越過二人,向著前方一位紫衣公子走去。
那公子看上去二十多歲,氣宇軒昂,瀟洒不羈,言談風趣,頗有古之名士的俊逸風采。
蘇錦大步而來,在紫衣公子身前三尺處停下,相對而立,目光交擊,激起一片火花閃電。
如此過了數十息的功夫,雙方都沒有說話。
這紫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韓王安第九子韓非,乃儒家賢哲荀子的兩大高足之一。
其人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初次出手便破了鬼兵劫餉案,令姬無夜吃癟,自己也藉機一躍成為韓國司寇,執掌刑法,還和相邦張開地達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
韓非有意改變韓國現狀,那麼以姬無夜為首的「夜幕」便是最大的阻礙,而蘇錦的身份註定和他勢同水火,兩不相容。
「九公子!」
「血衣侯!」
短短三個字,蘇錦便將目光轉向旁邊的一個白衣少年,其人氣質儒雅,卓絕出塵,不論氣度和膽識都不在韓非之下。
「張相邦當真好福氣,有孫如此,夫復何求。」
「侯爺謬讚!」
比起韓非的鋒芒畢露,張良卻要內斂得多,也難怪後來韓非含恨而死,張良卻能報仇成功,封萬戶侯,還功成身退,避免兔死狗烹的下場,成就「謀聖」之名。
這正應了李斯那句話:掀風起浪,只會轉瞬即逝,逐浪而行,才能靜水流深。
蘇錦此行的目的不過是見一見韓非,摸一摸對手的底蘊,如今想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反而是張良給他的印象更深刻。
目的已經達到,也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當即轉身而去。
「九公子身份尊貴,又師出名門,司寇大位得來不易,當忠君報國善自珍重才是。」
聲音緩緩飄過,猶在耳邊,人卻已在三丈之外。
「多謝『血衣侯』勸告,忠君報國四字韓非自不敢忘。」
蘇錦剛剛走出一段距離,即被一陣香風籠罩,一道靚麗身影擋住去路,卻是一十四五歲的少女,著一襲粉色宮裝,青春活潑,娉婷婀娜,嘟著嘴十分可愛。
「喂!你是誰?怎麼對九哥哥如此無禮。」
蘇錦雙目一凝,冰寒的目光掃過,嚇得少女打了個寒噤。
韓宇見狀,急忙呵斥道:「紅蓮不得無禮,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大韓柱國『血衣侯』。」
韓非亦道:「紅蓮退下,不得對『血衣侯』無禮。」
原來這少女便是韓王安的掌上明珠紅蓮公主,因自小受父母兄長寵愛,養成了大大咧咧的性格,整個新鄭都知道她的刁蠻。
「哼!」
紅蓮公主似乎被蘇錦的目光嚇到了,悻悻的讓開道路,顯然心中還不大服氣,退開時黑漆漆的眸子不忘狠狠剜了他一眼。
蘇錦見此淡然一笑,笑聲尚未落下,人已在門戶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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