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吟唱的秘密
「所以,朗熱不是愛上你了,而是崇拜你?」
「崇拜比愛更瘋狂。」
「究竟是什麼在折磨朗熱,讓他瀕臨垂死?」
「作為醫生,我認為他是癲癇,非常嚴重的癲癇,癲癇的發病機理到現在也是醫學上的未解之謎,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朗熱也不算太異常。」
「那,作為巫女的視角,是怎麼看他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巫女,還只是偶然間獲得了一種天賦。但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說,朗熱都是中邪了,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控制了。」
「被控制了?」
馮堯想到了安東尼,看來,朗熱大幾率和安東尼一樣,也被塞勒涅所控制了。
只是,為何安東尼卻沒有顯現出朗熱這樣的怪毛病呢?
或者,他們所內置的晶元不是同一代?
他不清楚塞勒涅的選擇植入晶元的載體標準是什麼,又是通過什麼渠道來選擇載體對象的,更不知道是通過什麼手段去植入的。
但他所接觸的這兩個被控制對象來說,卻都和伊南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就耐人尋味了。
「是的,被控制了,我感覺朗熱的頭腦中有另外一種思維,一種……不太像人的思維,反正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會有這種思維,非常霸道,不斷和朗熱爭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也就是說,在這種爭奪中,朗熱會爆發癲癇,最後身體機能都受到了影響和破壞。」
「是的,那種力量過於暴戾,所以朗熱承受不了。」
「那你這首歌曲,又是怎麼解決這種問題的呢?」
馮堯想起了那天夜晚,李二妮伺機準備刺殺朗熱時,伊南娜已經在哼唱那首歌曲了,由於距離相對較遠,只是通過手機的匹配,他才從耳機中隱約聽到她吟唱的旋律。
那即使如此,他也感到心旌神搖,似乎心神都收到了撫慰,一切焦慮都要被一掃而空,神思都要遊離於這個世界,飄向未可知的時空之中。
伊南娜聽到馮堯的詰問,沒有再說其它,就開始吟唱這首歌謠。
馮堯努力提高戒備,卻又放鬆心神,同時又保持清明,讓自己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冷靜地分析藏在伊南娜神秘吟唱中的玄機。
初聽起來,這首歌謠甚至沒有一下就能把握住的旋律,一點也不上口,更像是一些鬆散的音節,毫無規律地組合在一起,既完全不同於現今流行歌曲,也不同於交響樂等古典名曲。
隨著她的吟唱,即使馮堯努力保持冷靜,還是看見了一些影影綽綽的影像,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那似乎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說不清有多大,一些破碎的畫面和一聲接一聲的呼喚,正在吸引著自己進入到那裡。
而自己的記憶和思維,似乎受到了來自玄冥深處的力量的拖拽,正要不由自主地脫體而出。
此景此景似曾相識,好比英瑪為了保護他的安全,在他卧房裡開設了一個獨立空間,一個五星級行政套房一樣的地方,好讓他居住一樣。
而此時,卻是伊南娜給他開設了另外一個空間,但這卻不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而是要困住或移植他腦域深層中的有些秘密。
馮堯怎麼能容許自己的意識和思維受到別人的控制,他頓時運轉靈渡瑜伽,讓自己進入到堅不可摧的心神漩渦中,而且漩渦中爆發一種力量,要把伊南娜吟唱中的神秘之力給吸引過來。
這種感覺很微妙,和瓔珞所描述的小時候那場奇怪的夢境很相似。
三歲的瓔珞做夢激怒了扎灰楚那,「惡龍之湖」中的惡靈,而被擄去靈魂,被困在一個奇怪的女人那裡。
彭先生和那個紅衣女子各自施法在同時爭奪著瓔珞的心神……
「祝由,這是祝由術。這不是什麼吟唱,而是在念一種咒語。」
馮堯想到此,終於明白伊南娜是在做什麼了,他奮力運轉靈渡瑜伽,從無數幻影中掙脫出來。
他盯了一眼伊南娜,卻發現她的眼睛空洞地望著自己腦後很遠的地方,正在張合的嘴角,流出一絲血跡。
他大吃一驚,伸出左手,一下握住伊南娜攤開的右手,掐住了她的脈門。
伊南娜從迷思中驚醒,兩眼鬼魅般地翻了幾番,一層密密的細汗從她的皮膚中浮盈而出,隨即變成一縷若有若無的薄霧,四散逃逸。
她漸漸收縮眼球,雙眼終於有了焦點。
「哦,是你嗎,我的神?我感覺自己要死了,或者已經死過了一回,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這是不是一種瀕死體驗?這還從未發生過……天哪,我需要記錄下來這寶貴的經驗。」
馮堯輕輕撫慰著她的右手。
「相信我,你不需要記錄什麼,喝杯水,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
伊南娜站起身來,這時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剛從溫泉中走出來似的,全身都濕透了。
「我需要換身衣服……有些難受。」
「嗯,記著喝水。」
伊南娜匆匆從客房中走出來,快步來到自己的主卧,開始脫衣服。
「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天哪,他剛受重傷,你就下手了?我還從來沒有發現,你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心急火燎呢……太過分了。」
妮蔻一直待在伊南娜的主卧之中,正在和什麼人興緻勃勃地聊著什麼東西,卻不防看到伊南娜從客房中一臉紅潤地回到主卧,然後直接把自己脫了個一絲不掛,再加上她待在客房的時間足足超過了一個小時,登時就腦補了所有事情。
伊南娜難得理他,剛才的那一幕太過驚悚,也過於新鮮,她不想因為妮蔻的干擾,讓自己丟失了這種鮮明的記憶。
所以,她衝到衣帽間,直接套上一身清透的絲綢睡袍,就跑回了客房。
氣得妮蔻指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麼。
等到伊南娜來到馮堯身邊時,才發現自己有些衝動了,這身睡袍遮不住任何東西,她雖然不是很在意,但生怕馮堯看輕了她,所以,她小心地盯著馮堯,卻發現他只是偶一失神,又恢復清明。
不由得心裡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既然伊南娜不在意,馮堯當然更不在意,娛樂和滿足了視覺,何樂而不為。
況且,他早已通過偷拍、偷聽,知道伊南娜更為荒誕不經的生活方式。
眼下這點小誘惑,不過是毛毛雨了。
「剛才你發生了什麼?」
「我說不清,這種事情原來從未發生過,無論是朗熱,還是對其他病人催眠時,都不一樣。」
「能描述一下嗎?」
以往,在面對朗熱和其他有嚴重心理疾病的人時,伊南娜才會採用這種催眠形式。
多年的訓練,讓她掌握了多種高效催眠手法。
但要說真正有效的催眠方式,卻是這首歌謠。
一旦她開始吟唱,伊南娜就似乎在自己周圍撒開了一張大網,把病人從現實世界中拉進這張密閉的網中,病人腦域中的潛意識畫面在她眼前上映,她通過音節的快慢和高低,來撫慰、熨平患者的心神。
如果她想探聽一般人的秘密,可謂是手到擒來。
即使是心神防備甚嚴的人,經過幾次所謂「治療」后,也會逐漸迷失在她吟唱的歌謠中,在那個較為密閉的獨立空間中,吐露內心最深層的秘密。
甚至,患者自己壓根就不知道這個秘密。
正是在這種治療中,伊南娜知道了有人侵入了朗熱的頭腦,掌控了他的身體。
她通過治療,等於說調和了外來入侵者和朗熱自我意識之間的矛盾,架起來一座平和友好的橋樑。
後來,隨著進一步的治療,伊南娜漸漸發現,朗熱的自我意識實際上已經通過她所架設的橋樑,臣服於外來意識了,而且由於朗熱的徹底臣服,那老頭反而像枯木逢春一樣,越來越年輕和有魅力起來。
她可是親身檢驗過,朗熱的身體機能已經和30歲的壯年男人沒有什麼不同。
有時候,她甚至搞不清楚,在自己身邊的那個老頭,究竟還是不是朗熱。
但在剛才,她以馮堯為對象開始吟唱這首歌謠時,一種強悍的力量第一次在她的腦域中爆發,而對面的馮堯的意識如同高峰頑石一樣巋然不動。
魔鬼一樣的力量似乎要衝出她的腦際,將馮堯的思緒給拽到伊南娜營造的獨立大網中,但偏偏馮堯的腦域也產生了一股吸力,似乎想把她腦域中的那股神秘力量給拖到自己的身體中去。
這樣,伊南娜的心神就成了雙方角力的戰場。
如果是神秘的彭先生,或者即使是瓔珞的母親麥朵在這裡,或許還能夠同時控制住這兩種爭奪的力量,可對於沒有靈渡瑜伽的加持,而且自己都搞不明白這種力量是什麼的伊南娜來說,這個戰場對於自己就是滅頂之災。
雙方不管是誰戰勝了誰,都會讓伊南娜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也幸虧馮堯及時搞清楚了伊南娜歌謠的秘密,才猛地脫離了戰場,讓伊南娜避免了腦域崩塌,成為白痴的悲慘下場。
伊南娜從自己吟唱開始,就完全失去了自身控制,她的眼前出現了無數個畫面,每一個畫面她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她看到了一根根崛起的水晶柱體,這些水晶柱體迅速形成一個巨大的宮殿,一位極為可怕的靈魂在水晶宮中誕生。
她甚至看到了一輪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物體從世界的某個角落騰空而起,升入空中,成為另外一輪月亮,只是更加明亮和可怕。
兩輪月亮交相渾映,但人間已經血雨腥風,成為地獄。
然後,他看到了交戰的雙方,無比雄渾的風暴席捲了世界,她覺察到自己的卑微、渺小、不堪一擊,然後她看到了神,一雙穿透時空的神的眼睛。
她感到神的一隻強有力的手把渺小的她從戰場中一下拉回到現實。
她盯著神的雙眼看了好半天,才最終看清原來這雙眼屬於躺在病床上的羅特,那個昨晚剛剛受過槍傷,從虛空中掉落在她卧房的男人。
難道,他真是救她於塵埃的神嗎?
48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