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韓悟心 (1)
第三百零八章 韓悟心
夜狗屎輕佻傲慢的口氣讓眼前局勢更加緊張起來!或許,局勢早就已經緊張了,從韓悟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緊張了!
我太愚笨、這時候才想到韓悟會否誤會,也是這時候,我想到另一件事——
就算沒有韓悟的清醒、我也可以找修宸修離來問名字,我真是蠢到家了!
可現在,想到這些,也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夜狗屎、你應知道你殺不死我,等我複原,就是你的死期。”
懷中的韓悟聲音雖羸弱,可氣勢卻半分不輸給平時,仍舊威風堂堂,冷酷肅殺。而見此狀,我的心就更慌亂極了,滿腦子都是——
韓悟如果知道了我要幫助他們做天罰符籙的反映!
他會殺我嗎?
會恨我嗎?
會再誤會我媽?
滿腦子的問號,我驚恐思索時,聽到夜狗屎說了什麽,可完全沒聽到耳朵裏,直到耳邊傳來韓悟的聲音,他問我說,“他為什麽要鬼棺人的名字。”
韓悟詢問我時,我騰然一下回神,卻……根本回答不上來!
我覺得我現在走在一道極危險的鋼絲上,走過去了,我就天下無敵,可我的左右,全是幹擾!
左邊兒拉扯我的小人兒告訴我說——
“紙裏包不住火,你快告訴韓悟這一切都是白將軍的計謀,她要做出天罰符籙給韓悟!”
可右邊兒的小人兒也在拉扯我說——
“不行不行的,這樣一來,計謀暴露,那夜狗屎必然不會放過你。”
隨之左邊那位又道——
“若一意孤行去做,韓大聖肯定不會就此罷休!還不定出什麽亂子……”
“啊……”
猛然捂住腦袋,我想明白這其中厲害和矛盾,覺得額頭不斷有汗水往下落,在汗水匯聚到鼻尖和下巴時,我聽見韓悟冷冷的命令我:“回答我的問題。”
他說的時候,我緩緩地、緩緩地看向他。
他還和方才一樣虛弱,兩片唇都是白色,可是……他給我的壓迫感卻好強好強。
“她不會說的,本君來告訴你好了。她已戴上所有頭顱,恢複神識後要幫本君做天罰符籙,但天罰符籙還差他們的全名,雖然本君有別的辦法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本君很想看你知道後的表情。”
夜狗屎的煙嗓令人討厭的把一切說出來時,我腦海裏仿若被一道道的閃電劈過去,全是空白了!
而空白之後,我腦海裏劃過他方才輕而易舉的答應要幫韓悟恢複的表情。
卻原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一幕。
無疑,他想讓韓悟恨我怨我!可我怎麽就沒想到?這麽明顯的事情,我為什麽沒想到?倏然之間,我懷抱中輕若羽毛的男人,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呼——”
他深沉的呼吸那瞬,我的呼吸卻凝滯了。
我也算是提前猜到了我們會是如此的結果,可真相明明不是這樣?我該怎麽選擇?選韓悟、還是……一意孤行?
渾身發抖的我抱著渾身冰冷的韓悟,懷中的韓悟以極緩慢的動作,緩緩地低下頭去……那墨黑染血的發因為血液凝固的原因,有些僵硬,營造出淩亂的美感,蓋著眼睛的發令人看不到他神色。
“怎麽,喪家犬、你現在不敢抬頭了麽?”
夜狗屎不知何時蹲在了我旁側,他說的時候,聲音就在我耳邊,那一瞬間,我幾乎要罵出“滾”,卻是懷裏的韓悟嘴角扯了一扯。
一抹邪魅的弧度在他臉上張揚時,他的手指忽然靈巧的鑽開了我的拳頭,下一秒,那手指就在我手心裏緩緩地畫起字來——
我,不,生,氣。
他一筆一劃的寫著,很好分別,而麵上他聲音淡漠的否決:“我不是喪家犬。”他說完,字也寫完,那羸弱又氣場十足的聲音頓了一頓後,看向他:“你才是喪家犬。”
他說的那瞬間,夜狗屎的表情很精彩,而我顧不得他人,隻是手抖!
他在我手中寫的字我完全認得出,也懂他的意思!
他說過的,我遇到了危險和威脅就妥協,他不生氣。
那一瞬間,我所有的不安都化作淚水,直接一把抱緊了他,“韓悟!”
我的韓大聖……他信我、信我了!
在我喊他名字,我心裏感動極了,抱著他的人時,更感覺自己擁抱了全世界,卻是下一秒,“全世界”把我狠狠地推了開:“滾。”
世界對我說了一個滾字後,我人正處在感動中,竟就猝不及防的往夜狗屎懷中倒過去!
“呃啊!”
“小心!”
我的呼叫伴隨夜狗屎的關切聲一起響起時,那才安定的心又懸起來,因為……我這不是妥協,我是真的要做這件事!這可怎麽辦?
抿了抿唇,我在夜狗屎的懷裏握緊拳頭時,看他踉蹌站起來,“別再碰我。”
他冷酷的對我說時,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那昔日高大的身形,此刻顯得那樣單薄。
他轉過臉,手不知在捏著什麽印訣,然後我就見青瑤大驚失色道——
“主上,小心他玉石俱焚!”
在青瑤大聲說時,我的心髒跟著劇烈一縮。
因為……就算是有那句話,我也真怕韓悟會衝動,隻在青瑤的聲音落畢、氣氛劍拔弩張時,韓悟倏而笑了。低沉富有磁性的笑聲極為悅耳的開口道:“嗬嗬,我終於知道了……”
他無厘頭的這麽一句,讓我們均是怔住,知道,他知道什麽?
我這疑問時,見他看向青瑤,目光陡然間陰冷——
“這麽多年,我竟看不出你是夜族人。”
韓悟冷冰冰的說出這句話時,我的瞳孔倏然睜大,知道了他剛才說的那句“終於知道”,是知道了什麽!現如今,聯合他這句話以及前世今生的事情來看,好似連白將軍都是最後才發現青瑤身份,那麽韓悟之前還一直為青瑤說話,很明顯的也不知道青瑤是壞的,那麽……現在他看見她和夜君一起,應該明白了。
“果真是聰明絕頂的韓大人,隻可惜,蠢了這麽些年一直沒看出來。”青瑤對此倒是神色坦然,而她那不以為然的態度讓我很難過。
可無法否認的是——
棋局行至此步,誰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唯有廝殺。
前方的韓悟沒說話,但我能感覺到從他身上逐漸彌漫出殺氣,那種殺氣一層層蔓延環繞時,青瑤嘴角冷冷勾著抹笑,拿出小本兒道:“你現在才吃過陰陽散,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你還想要你的骨肉……”
青瑤說話間,另隻手的筆杆子戳了戳我肚子方向,挑了挑眉才繼續說下去——
“乖乖把人名報上來,否則……”
“你覺得,我還會在乎那個女人麽。”
韓悟說的那個女人不需懷疑,肯定是我、他說話的時候,人沒有了方才的虛弱,更是往前走了一大步,而這個時候我詭異的發現,他腳步全然沒有方才那麽虛弱,反而有力、穩健。往上看,那垂在身側的修長五指因為鬼氣盡消的緣故,沒有黑長的指甲,但我看過去的時候,正緩緩浮現一把極為帥氣的黑色蛇形長矛。
應該是長矛。
長矛的矛尖兒很像是蛇尾,波浪形的蛇尾,在波浪長矛邊兒又綴著黑色穗子。
周圍起了殺氣的冷風,冷風吹著他襤褸的衣衫布條兒和黑色穗子,居然有些相映成輝、相得益彰的冷肅帥氣。
“紙老虎,當我怕你。”
這邊兒青瑤收起紙筆,啐了句紙老虎後,倏然之間青劍拿在手,劍尖直指韓悟,冷酷道——
“抱歉了韓大人,我現在沒工夫和你遊戲。”
她說的時候,美目一轉向我後,又看向夜狗屎,人對夜狗屎道:“主上先帶她去找修宸修離記名,這裏,屬下來!”
她說的時候,長劍早就在手中旋轉飛快的直逼向韓悟心窩子!
我才抱過韓悟的身體,知道他身體弱,他這人向來傲嬌、寧肯忍著痛也不說一聲,這會兒……肯定是裝的!
眼看著青劍要到他麵前,我的身上暗流一過,直接掙脫開夜狗屎!
“放開我!”
我大喝時,一股狂風席卷周身就飛快朝韓悟跑,試圖幫助他。
卻是我才走一步,隻聽得韓悟極為低冷的一聲嗤笑——
“我不打女人。”
他嗤之以鼻的說完,那黑色長矛的波浪蛇形部分忽然就在幻化變成了長鞭!黑色長鞭似乎從長矛中無限的生長出來,遠遠長長的甩出去,不僅將青瑤的劍裹住甩飛出去更在劍落之前,把青瑤整個人——
綁在了鞭子裏!
也不過是瞬間的功夫,我才聽到“啪”的一聲響,劍落地,就又聽到“砰”的一聲響,是青瑤落地……
“嗯啊!!!”
落地的青瑤吃痛一聲,臉色慘白,而我後側夜狗屎倏地衝了過去……
我伸手欲圖阻攔,卻是手臂一疼,他打開我衝過去……而就是那瞬間!本裹住青瑤的鞭子忽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縮回後,又無限伸長的到了我前方的夜狗屎麵前!
“啪!啪啪!”
三道鞭子不知道抽在了哪裏,我隻聽到夜狗屎悶哼幾聲,就和青瑤一樣,都被鞭子捆住。
可那邊兒的青瑤又要打過來!
“大聖小心身後!”我大聲喊時,韓悟的速度比我說話聲還快,那神武帥氣的黑鞭子極為帥氣的一甩,抬手間,被捆住的夜狗屎就和奔跑來的青瑤撞在了一起!
“砰!!!”
塵埃四下飛起時,他們齊齊摔倒在地上的瞬間,韓悟鞭子一卷,這次……直接把兩個人捆在一起。
局勢瞬間扭轉,速戰速決一向是韓悟的作風,可這扭轉的速度雖然令人驚訝,但更令人狂喜!
“大聖!大聖你太厲害了!”
看著前方懸在半空,一手持長矛蛇形鞭一手隨意垂著,姿勢帥氣的韓悟,我欣喜狂舞的跳起來奔跑過去找他,卻是跑了幾步,見韓悟看我的表情不對。
他臉色很沉,很沉,眼神更冰冷漆黑,看不到底。而那一瞬間,我所有的狂舞都消失,忽然就隻剩下……糾結和痛楚。
糾結我該不該現在告訴韓悟,一切都是白將軍的計謀。
也正是這時候……暗流潮湧間,我忽然發現,白將軍的心機好深沉!
在暗流的作用下,我腦袋裏倏然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以白將軍的聰明才智,她明明可以把這些名字寫在符籙裏,卻偏偏讓我一片空白!而我又不是傻子,就算我再怎麽心係韓悟,也沒傻到會讓自己處在艱難的情況,除非……
是白將軍在我腦袋裏搞鬼!
我記得她說過,留有神識在我腦海裏,如果說是她故意主導我去找韓悟,那麽等韓悟醒來後,我就勢必要選擇。
選擇一,和韓悟攤牌,告訴他白將軍……有多愛他;
選擇二,不告訴韓悟,這樣就會和韓悟鬧矛盾,直到我將天罰符籙搞定,可我明顯搞不定,韓悟醒來後,一定會阻止我,就像是現在這樣拿著那個武器,無所不能的樣子。
所以——
我隻有一個選擇,告訴韓悟一切,否則,我根本不可能完成天罰符籙,天罰符籙我到時不在乎,但我會因此被韓悟誤會!
“沒什麽要和我匯報麽。”
在我腦袋裏想著白將軍心機深沉時,沉寂不知多久的韓悟冷冷開了口。
他說的時候,聲音冰冷入骨,他說過不生氣的,可那個匯報讓我皺眉,無疑,夜狗屎和青瑤都不是對手,可是,我被白將軍這麽擺了一道,不知為什麽……就有些不想告訴他。
如果白將軍主動讓我說,那我肯定會說,可這麽擺了我一道,我不爽。
更……更有些害怕,他如果知道白將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會不會去找她?雖然她已經消失了……不,她根本沒消失。
“不說?”
韓悟離得遠遠的緩緩從空中落下來,表情陰鬱,我抬起頭又別開臉,別開臉時看到他黑色的長矛和前方蛇形的鞭子。
我記得夜漸離說,這鞭子是白將軍送給韓悟的。
“這個武器……挺別致的。”
我說時,心裏挺不是滋味。因為我還怕我我把白將軍做的一切說出來後,他的心裏就隻有她,而沒有我了。
嗯……
比起他們千年的羈絆,我算什麽呢?
我這麽想的時候,韓悟卻道了句:“是你的蛇尾所做。”
“咦。”我的蛇尾?我詫異抬頭時,又想到自己的前世,管她什麽蛇不蛇了,和我也沒關係。
低了頭時,韓悟又開了口:
“把我入魔到你戴上頭顱前後的事,都說出來。”
他聲音好像不是那麽冰了,而那邊兒夜狗屎和青瑤似乎昏迷了,我看著他們昏迷的樣子,猶豫中,韓悟主動朝我走過來——
“怎麽了。”
他朝我走過來時,我捏緊了拳頭,心中忽然就傳來了——
白將軍的聲音。
“本將軍早就算到你不會告訴他。”
她說的時候,我的心髒劇烈一收,這時候居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小偷,偷走了他們的愛情。
在我腦袋裏一片空白時,韓悟那鞭子是可以無限延長的,他一步步抓著那蛇矛走到我麵前時,另隻手輕鬆攫住了我的下巴:“說話。”
他眸中有些關切,但還有些……說不出的情愫。
我心裏有白將軍,有些惶恐的開不了口,而腦袋裏白將軍又道——
“你怕我和你搶他。”
再度聽到她的聲音,我一點點也不開心了,隻覺得……好陰魂不散!
“我肯定怕!”我心裏對她說時,繼續道:“站在我的角度我無法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可是……若站在韓悟的角度,你也隻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女人,還是他的女人……”
傻子才不怕呢!
卻是白將軍幽幽道:“我隻是不想他再誤會我……”她說的時候,我麵前韓悟已然不耐了,手指都用了力氣:“不說?”
“啊,嘶——”
夜漸離八成是走了,我感覺到痛時倒抽口氣,而韓悟的手立刻鬆了,桃花眉目低垂著看我,歎息道:“算了,我隻問你一句,你是那白癡麽。”
他說時,在我腦袋裏喋喋不休的白將軍忽然就停止了話語,而我也懵了,韓悟這話……
“我……”
我張目結舌,而他眸色深沉:“回答我一個字就好。”
“我,我是,不不不……一個字——是!”
我說時,整個人都是傻的但是是按耐不住的狂舞的!
其實……以韓悟的聰明看到青瑤和夜狗屎在一起後,肯定會聯想到什麽吧?我這麽想著時,韓悟淡淡的“嗯”了一聲,自然而然的抓住我的手,“那我們去找回他們,然後……回家。”
他淡淡的說著,拉著我的手不由分說往前走時,我腦袋裏白將軍的聲音一點都沒有了,倒是耳邊傳來了“嗤啦嗤啦”的拖拽聲——
那是夜狗屎和青瑤被拖著往前走。
外頭這會兒根本沒有人,所有的暗衛都在那間屋子裏,所有鬼棺人也都在那裏,可是——
可是韓悟,你再不問問我天罰符籙麽?
我到嘴邊兒的話又咽下去,因為,在他眼裏,那是我被威脅。
可我……並不是被威脅,我巴不得趕緊做成天罰符籙,我該怎麽解釋?
還是——說一說白將軍?
“嗬、嗬嗬嗬嗬……”
在我這般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白將軍的笑,那笑,蒼涼,絕望,“他就這麽放棄了本將軍。”
“白……白將軍……”我在這一刻,心裏那點懼怕被韓悟那句“白癡”給衝淡了不少,而白將軍自言自語的繼續道:“也好、反正是本將軍有錯在先……本將軍……認了……認了!!”她重複說的時候,我隻覺心髒裏一沉,好像什麽東西陷下去一樣,而白將軍在我腦海裏淡漠道——
“聽著蠢後世,本將軍即日起不會再出現打擾。不過,本將軍會一直住在你心的最深處,假使他日你對韓悟感情有變,本將軍……便會立刻取代你。”
她說完也不管我如何了,倏然一下就消失蹤跡,而我被那種心沉的感覺弄得心髒一疼,捂著心口倏然倒下時,被韓悟單手穩穩的托住腰——
“怎麽會是。”
我這咬牙,覺得有些事情總要麵對,直接心一橫道:“韓悟……這一路漫長,我……把事情講給你吧,可能不太詳細,但我會盡量說詳細的!”
……
白將軍臨走前給我注入了部分殘缺神識,那鬼棺人方才的路我全數記得,我帶著韓悟一步步走,一句句的說——
從誤會到大局已定、從大局已定到她說讓我們把小星星跑滿園。
然後,我聲音止住,不說下頭的了。
這時候,韓悟腳步也止住。他腳步隻頓了一頓,就嘴角一扯:“嗯。”
“唔……”
我看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來,他就隻有這麽一句“嗯”麽,不說點別的嗎?可我不敢問了,而大約是我的心態所致,我覺得,韓悟好像——
很難過。
一種掩飾不了的難過。
這個時候路到了盡頭,我們複又站在了青銅門前……
——
我是分割線,久等的韓大聖獨白劇場!!——
這世間,被情感支配的傀儡何止人,還有難以計數的人神鬼魔。
他們在世間存活的方式有千萬種,唯韓悟願以痛汲生。
痛之深便可神遊至前塵。
前塵夢,雖無美酒佳肴,卻能醉生夢死……
因夢裏有她。
笑盈盈的她,放下仇恨和他許諾一生的她,也是狠心將他束縛在熔岩中,與別人攜手離去的她……
能不能留下?
霂霂,能不能留下聽我解釋一次?
他在熔岩裏呼喊數次皆枉然……
所活之年,隻能夢中神遊之前世,軀殼痛苦仍今生。
痛著、愛著、恨著、行屍走肉著、苟延殘喘著、若傀儡一樣的被愛恨支配著、煎熬著!
他在這世間尋尋覓覓著戰國圖、鬼棺人!
他知道,這裏埋葬著兄弟,也知道一切是她所為,更知道自己明明恨極了她,卻又在每一次瀕死邊緣,殘喘的神遊裏,忍不住想她。
而那日,忽然聽見她一句——
“韓悟,我在這裏,韓悟,我不會離開你”。
忽然之間,就心軟的不行,也方才發現,這世間有種毒藥叫淪陷,而白霂……就是他韓悟唯一的淪陷。
韓悟獨播劇場:它生莫作有情癡,天地無處著相思(上)
韓悟獨播劇場:它生莫作有情癡,天地無處著相思(上)
這世間,到底有多少人借著恨的名義、愛著一個再也不可能的人?韓悟始終記得初見姥姥時,自己一瞬間的詫異,因為那老太婆居然直接說——
他前世的愛人白霂,轉世而來。
前世的……愛人?
總神色漠然的韓先生,也會有錯愕的一瞬,在聽到出白霂兩個字時,久久不曾動過的石頭心居然狠狠地,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白霂,那個在千年來,一直與他夢裏反複出現的冷血惡毒女人,轉世了?
老太婆還說,她卜卦算出,此生,她隻有和他結冥婚,才能改變她的命運,否則,她很快就會死去,如果他願意的話,一周後過來,她會準備好一切。
他是拒絕的。
管他什麽事?那女人的死活管他什麽事?可是……他開始做夢。
夢見過去的一幕幕,夢見他睡著,她站在他床前,怯生生的伸出手摸他,然後忽然就撤回去。
是夢。
他明知道是夢,可忍不住的拉過她,親吻她。
吻,卻又怨恨。
他怎麽能再吻她?哪怕是夢裏!她是害他一無所有,痛苦掙紮的惡女人!
可倏地,他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居然脫起她的衣服。
而她居然欲拒還迎的貼合。
這女人……一瞬間,他眼中躥出火苗,可她卻在緊要關頭按住了他的手——
“不可以!”
她說話間,他忽然就醒過來,然後……他再度感覺到了心髒的跳動。
撲通、撲通。
很緩慢,卻是千年來,自岩漿中被夜漸離帶出之後,第一次有了心跳。
不可置否,他還是期待她。
哪怕他這些年,看過了很多人,還是期待她!不然,他又怎會在紅館兒看見那個女人後,一擲千金的包養下來?
可同樣的,他不知該如何對她。
因為她是轉世——
轉世就意味著,她忘記了過去,忘記了一切。而她的轉世,會是什麽樣子?和夢裏和從前一樣嗎?
“一周,一周的時間,那日你不來,她一定魂飛魄散……”
老太婆的話反複回蕩在耳邊,到最後,他還是耐不住,準時赴約。再見到她時,他恍惚間覺得時光倒流,因為……她們居然長的一模一樣!
心跳鼓動間,他打算走,卻猶豫著掙紮時,見老太婆一口血噴出來,命懸一線。而那個時候,她忽然放聲大哭,滿臉惶恐哭泣的她讓他在那瞬間,若石頭的心又跳動起來。
“白癡,哭救不了人,我的車在樓下。”
還是沒忍住現了形,抱起姥姥往樓下走。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哭泣無助的那張臉,他的手就不聽使喚。
那樣哭泣的表情,好心疼。
這是前世的她絕不會出現的模樣,她總那麽鎮定、強大、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所以,現在的她……應該是個新的人吧?
而見死不救,晚上也是要挨鞭子的……
他才不是真心要救人!
即便轉世,看到那張臉,他也恨她……
他上車時,看到白霂慌慌張張的出來,也看到她在看自己時眼裏一瞬間的驚愕,和往常他遇到的每一個女人一樣,看到他都會有片刻錯愕,不可置否,他很好看,但是一身紅衣的她更好看,且……
像極了那日離去的白將軍,紅袍妖豔。
想到過去,他別開臉,朝道路看……她上車,而他目光始終從後視鏡看她——
心裏忽然就滿是疑惑。
疑惑這麽些年,他痛苦掙紮時,她為何死去。她又是怎麽死的?那個和她一起離去的男人,又怎麽會讓她死?
好多好多疑問,都因為她死了,變得無足輕重。
這樣看來,那個人也死了麽?
……
醫院裏,那白癡傻乎乎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和前世反差真的太大,讓他都有些無奈——
無奈世上,怎麽有這麽白癡的人?
是怎麽長這麽大?
而因為結了冥婚,她可以和他串陰陽見到鬼,這醫院裏鬼氣眾多,他本想帶她先出去,可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就死皮賴臉抱上了他!
那一瞬間,他忽然就滿心仇怨——
這女人,就這樣抱住一個陌生男人嗎?還這樣盤腿抱!
這前世今生都一個德行、水性楊花的女人!
那一刻,他忽然想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們轉世的靈魂都是一個!
想明白這一點,他滿腔仇恨倏然爆發出來。
他憤怒的狠扯下她,也陡然發現……
自己可以複仇了。
然後他折磨她、恨她、也曾恨到想為她殺人、也恨到想殺她,可至最後,卻隻用力抱緊她——
“白霂,這世上隻有我能殺你。”
忍不住的情話,出口瞬間又忍不住變成了駭人的恐嚇。
他還是恨她,恨極了她。
恨她不聽解釋不信他;
恨她埋葬他所有兄弟;
恨她把他仍在岩漿裏焚燒;
而最恨的是,她奪走了他的愛後,又狠狠地將他拋棄!
在遇到轉世白霂之前,他以為那是他此生最大的痛,可遇到之後,他發現他錯了。
最大的痛,是他還愛,而她……忘記了一切!
他怎麽能還愛她?
他隻能恨她!
他百般折磨、除了惡言惡語更動輒上手,剖心挖腸,無惡不作,暴虐恣睢,卻在蘇朔歸,得知一切都是誤會後,他更痛。
何止痛,還開始慌了。
那一天,他躲起來,運籌帷幄的人,居然會不知該怎麽辦。
蘇朔說她怕他,怕極了他。
他想見她,見不到她,隻能走去到紅館,看靈兒。
最後忍不住的,他問“身經百事”的靈兒,“如果你愛的人怕你,你會怎樣。”
那一天是他鮮少開口的詢問,他是真不知怎麽辦了,是他一步步把他愛的人,推入地獄,恨他入骨。頓了一頓,他又補充,“朋友的事。”
靈兒看他痛苦掙紮的眼,哪裏不知道他撒了謊。
低了眸,靈兒聲音有些苦澀:“我覺得,韓先生您可以反過來想,假如你是她,那麽,她愛上了一個自己害怕的人……”
“什麽。”
韓悟看靈兒,聰明如他居然有一瞬迷茫,靈兒在微笑解釋——
“我的意思,韓先生怎會不知?不過,韓先生的朋友如果有您的姿容絕倫,那這世間隻要是他悉心相待的女人,我想,不可能有女人逃得過他。”
她還是沒戳破韓悟,可韓悟也發現自己的蹩腳理由,人瞬間站起來,往外走——
“錢夠用麽。”
他邊走邊問,靈兒怔了一瞬,明知道他不回頭還是微笑點頭,“夠的,韓先生是去找那位幸運的朋友嗎?”
“嗯。”
他就這樣走了,留下她一人孤獨起舞——
其實,她還有一句沒說,最悲慘的,其實是我愛的人,已有了愛人。
那夜,韓悟回來,在床前看她,想著靈兒的話。
可是……他該怎麽對她?他不知該如何對她示好,都已經造成那麽多的傷害,如何輕易示好?
而她忽然就醒了。
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故作冰冷的離開,後來幾次三番的跑去楊嶺獨自呆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來,可能是望帝城裏,她感動了自己。
那時候,他對她那麽壞,她卻對自己……那麽好。
在滿山的花中,他會想到很多。
有前世,有今生,可最多的,竟是白癡轉世的話。
她說,“你不鬆手,我什麽都不怕!”
她還說,“大聖,你看在我這麽忠心耿耿保護你的份兒上,能不能,暫時別用那種仇恨的眼光看我?你應該知道,那是前世,而我不想看你不快樂的樣子。”
還有她被自己傷害時,埋在他懷裏,那明明怕他,怕的渾身發抖,卻還要字正腔圓堅定無比的對他說——
“我以後都不會走,我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更不會讓你獨自麵對任何!”
不會丟下他麽?
想著這一句,他幾乎是夜夜無眠。
韓悟在山坡上最常做的動作就是抬起手,看著自己黑長銳利的長指甲——
他記得,這指甲染著她熱血的一幕幕。
每一次,再近一步就是她的心髒,他幾乎感覺到她心髒的搏動,卻再也下不去手。
手指甲又縮回,韓悟懶散的躺在妖豔花叢裏,緩緩地睜開眼看漫天繁星,忽然就記起那個女人說——
“時間是最強大的術士。聽會讓痛苦隨時光慢慢流失、變淡、最終撫平,消失不見。”
從前覺得是狗屁,怎麽現在覺得,像是真的了。
再回去,再看到她睡顏時,他故意隱去了身形,看著她翹首期盼等待什麽的模樣,是在等自己嗎?
這般一想,他的心,就一點點的柔軟下來……
而最終打垮他、事情的轉折點在那一次夢裏。
那日,他如往常般瀕死後夢見她。
明知是夢,可他在夢裏不受控製的解釋,一如既往的說著“霂霂,別走”的他,本以為白將軍會一如既往的離開,誰知她卻忽然奔回來。
她奔回來,麵容不複冰冷,還溫柔的抱他。
“不走不走~”
那瞬間,她的聲音溫和的像風一樣,柔柔的吹走了周圍那些熔岩、黑暗,而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居然在老城的古樹下。
她抱著他,讓他在自己的膝蓋上,溫聲哄著他——
“我啊,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陪你。打都打不走的……”
韓悟獨播劇場:它生莫作有情癡,天地無處著相思(下)
韓悟獨播劇場:它生莫作有情癡,天地無處著相思(下)
夢裏的白將軍從未有過的溫潤麵孔,可倏然一瞬間,她就變了,變得渾身是血,滿臉鮮血的看他,“來,乖,張嘴,把……”
“吃了,韓悟……韓悟……”
她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過來時,韓悟很想看清楚她,這是她嗎?她怎麽會如此狼狽?還有……她怎麽受傷了?
“霂霂,你……”
他開口,下一秒嘴巴裏卻被塞了什麽東西進來,那味道怪怪的,可他下意識的咽下去,而咽下去那一瞬間,忽然渾身劇烈一痛,他又陷入了昏迷。
昏迷中,他嘴巴裏還有那種味道,而他麵前又出現了……白衣翩翩的她。
“韓悟,再吃一口。”
夢裏,她遞過來什麽東西,幾乎是沒猶豫的張開嘴,哪怕毒藥,他也願服下。
可惜不是。
那不是毒藥,而是讓他蘇醒的藥。
分明方才還在從未見過的美夢裏,有陽光、有一起種下的古樹、還有懷裏的她,他們正在那棵蒼老的古樹下,擁抱纏綿吻著,他恨不得永遠淪陷在夢中時,忽然就意識清明。
睜開眼的瞬間感覺到懷中人的氣息,微微一怔,已然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的時候,看見眼前的她。
不是戰袍也不是長袍,滿臉鮮血的她在他身下,錯愕看他,然後,有些猙獰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