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鄭聰原本想直接找韓子睿，但韓子睿這時候人在浦江，就算趕飛機，最快也要晚上才能趕到商都來。
畢竟國內也只有國家領導人能夠隨時動用專機，其他人再有錢有勢，就算出錢找航空公司包專機，也不可能立馬就能將航線安排出來。
韓子睿臨時趕不過來，鄭聰又迫切想了解萬邦嘉龍這邊的具體情況，只能直接找余星偉，聽余星偉說他跟方龍藏他們在一起，就讓他將方龍茂、方義新都請到他辦公室來。
余星偉、方義新心裡是有不詳之兆，但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也不方便在電話里追問不休，就坐車陪著方龍茂直接趕到省政府大樓，走進鄭聰的省長辦公室。
鄭聰很注意在公開場合，拉開跟萬邦的距離，余星偉之前跟著韓子睿，都是私人場合見過鄭聰幾面，今天直接被叫到省長辦公室里，心裡還有忐忑，很是沒底。他看方義新也是多少有些局促，但方龍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又或許他猜到鄭省長為什麼事情專程喊他們過來，沒有什麼慌張的。
鄭聰的辦公室空間不小，有專門的接待室、會議室、秘書室，但傢俱陳設都比較簡樸，昨天夜裡陳立交給羅榮民的那份調查報告，就擱在鄭聰辦公桌的角上，方義新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跟著鄭聰的秘書陶治走進去，招呼：「鄭省長，我們過來了。」
「你們先坐，我將手裡這份文件看完。」看到方龍茂、方義新、余星偉走進來，鄭聰將老花眼鏡摘下來，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先請他們到接待區坐下來，然而繼續看手裡的文件，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手裡的文件看完，簽過批示交給秘書陶治拿出去交給相關部門處理。
鄭聰穿著一件熨得筆直、但衣領、袖兒已經起毛邊的白襯衫，一件同樣看上雲有些舊的藍色夾克衫擱在椅背了，站起來卻在辦公桌後站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什麼措辭，這將桌角上的調查報告拿到手裡走到接待區這邊坐來，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方龍茂、方義新、余星偉三人臉上掃了一圈，問道：
「萬邦嘉龍目前從青泉市民間籌集了多少資金用於建設，這其中一年內將到期的債務多少，以及照合同一年內要歸還建築商的材料款以及建築款，又分別是多少，你們現在手裡有沒有一個準確的數據？」
方義新看了二伯方龍茂一眼，他心裡有一種不詳之感，但還不是很確定鄭聰直接將他們找過來專程談這個問題，到底有什麼意圖。
「青泉城市商業銀行，對青泉市民間集資借貸情況，做了一個摸底調查，」鄭聰既然是直接找方龍茂他們過來談萬邦嘉龍的問題，這時候也不瞞著他們，將省里的情況說給他們知道，「羅副省長今天找我、田書記還有林書記碰了個頭，將對青泉市民間集資借貸的摸底情況，跟我們彙報了一下，我找你們過來，是想要再具體的核實一下。」
方義新凜然一驚，額頭的青筋都快跳了，他擔心知道陳立推動大商資本聯手西等企業注資青泉城市商業銀行以及趙陽代表陳立進入青泉城商行董事會的事情，青泉城市商業銀行出具的報告，又是經羅榮民之手捅到省里，這事要不是陳立一手搞出來，方義新能將他的姓倒過來寫。
只是這一刻，方義新除了心脾氣惱直跳，內心深處還更湧出一層后怕跟恐懼：
陳立這時候將民間集資借貸的情況通羅榮民，直接捅到省里，這孫子是跟南華是配合著一起出手勒套在萬邦嘉龍脖子上的繩子嗎？
這一刻方義新已經不是背後感到寒意這麼簡單了，擔心省里這時候清理青泉的民間集資借貸，這一刀已經不是砍得他們血淋淋這麼簡單了，這相當於是一刀要直接狠狠的刺進他們的心臟啊。
萬邦嘉龍濱江新城項目是方義新全權負責，前期投入的資金，都為拆遷賠償安置、土地平整、道路橋樑、景觀改造以及水電通信管網等基礎設施的建設消耗一空，為維持濱江新城一期建設所需的周轉資金，經他的手，總計從青泉民間借貸市場拆借三十多億資金，拖欠建築商建築款、材料十六七億。
這麼大的超級大盤，不計算拖欠青泉市政府逾七十億的土地款，其他負債加起五十億剛出頭，並不算太高。
過來之前，他們還在為推動銷售、保持穩定的資金回籠絞盡腦汁呢，但是他們上午商議的所有策略，都是為即將到期的債務以及應付利息制定，而如果省里現在就要部署清理青泉市的民間集資借貨亂象，鄭聰想要脫開干係，逼迫他們將逾三十億的借貨提前清掉，他們從哪裡籌這筆錢去？
他們這時候還真不如找一根草繩套脖子上先自己吊死拉倒。
余星偉站在一旁完全不吭聲，他是代表萬邦地產進入萬邦嘉龍擔任高層，代表的始終是萬邦以及鄭韓兩家的利益，因此鄭聰說什麼，或許想做什麼，萬邦都沒要順著他的意思，余星偉唱什麼反調？
「鄭省長不找我們，我們也要過來跟鄭省長您彙報，」
方龍茂沒有想著去細看鄭聰手裡的那份材料到底寫了什麼內容，也沒有方義新跟余星偉的慌張，坐在鄭聰的對面，不慌不忙的說道，
「萬邦嘉龍在青泉籌建濱江新城，前後總計投入近八十億的自有資金，青泉市政府也同意七十億的土地款可以延期交納，照我們在其他城市的開發經驗，這時候地方銀行能提供三四十億的建設資金貸款，就足夠可以用了，只是我們開始還是低估了一些實際可能會遇到的困難，也沒有預料到青泉市的民間資金差不多百分之七八十都流入民間借貸市場，就算我們有足夠的抵押物，也沒有辦法從地方銀行貸出資金來，只能被迫從民間借貸市場籌借了三十多億的短期債，作為建設資金周轉-——這是青泉市長期以來所形成的惡性循環，我們也被迫深陷其中，還不得不每年為此多承擔五六億的財務成本，當然我們拆藉資金也注意不會違背國家政策——認真說起來，青泉市長期所形成這種惡性循環，也確實到了該整治的時候了，我們今天上午還特意召開會議，想到請萬邦地產支援萬邦嘉龍一把呢，看是不是有可能，跟青泉市當前的亂象脫開關係。」
方義新明白他二伯為什麼要這麼說，省里倘若要清理整治青泉市的民間集資借款亂象，而鄭聰又想要撇清他的關係，他們只能儘可能將萬邦拖進來，看鄭聰如何處置。
萬邦嘉龍是從青泉諸多財務投資公司拆借了近四十億，但萬邦嘉龍拆借的都是大額資金，拆借方總計不到十七家，而且將資金拆借過來又確實投入生產建設之中，既不涉及非法吸納公眾存款，也不涉及詐騙集資，至少在法理上，跟非法集資不挨著，而至於這些財務投資公司涉不涉及非法集資，就不是萬邦嘉龍能管的事情了。
照道理來說，他們也不應該跟鄭聰暗裡較這個勁，畢竟就算大伯不退二線，在省里的地位也不如鄭聰，但比起雙方關係出現裂痕，方義新也更不願意直接去死。
聽方龍茂的話，鄭聰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叫方義新坐在一旁，也揣測不透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就見鄭聰將手裡那份材料又攤開膝蓋上翻看起來，手指還輕輕敲打著膝蓋。
要說鄭聰露出一絲怒色，方義新還能有底氣一些，心想著該怎麼討價還價，但鄭聰這般模樣，方義新就有些心慌了。
這時候鄭聰的秘書陶治推門走進來說道：「青泉張書記跟新潮銳的陳立過來了……」
鄭聰這時候將張偉任從青泉喊過來，方義新不奇怪，但是陳立這孫子趕過來，是鄭聰喊過來的，還是這孫子自己蹦達著跑過來湊熱鬧的？
方義新疑惑的朝半掩的辦公室門縫裡看去，能看到陳立站在外間的辦公室里，露出一角身影，看不見他的臉，也不完全不知道這孫子到底打什麼主意。
鄭聰點點頭，示意秘書陶治直接將人給請進來。
中午天氣有些炎熱了，鄭聰的辦公室又是朝南，陽光充足的照射進來，陳立都覺得有些，解開袖扣，將襯衫挽起來，一臉平靜的坐到方義新的側面。
鄭聰辦公室打電話過去，將他喊過來說是鄭聰想諮詢商都、青泉樓市的情況，陳立正好上午從青泉回到商都，沒有借口推脫，而且他從羅榮民那裡已經知道省委上午的碰頭會，暫時的結論是由鄭聰先找各方面進一步了解情況，然後再視具體的情況看省里有沒有必要直接插手，這擺明省委田書記那裡，並不想將關係搞得太僵硬，想著先將問題的處置權交給鄭聰，要是鄭聰這邊解決不了，又或許青泉民間借貸引發真正嚴重的社會問題，省里直接插手。
鄭聰示意張偉任也坐下來說話：「找你們過來，主要是了解一下青泉市當前民間集資借貸以及借貸資金流入房地產開發的一些情況……」
由於鄭聰跟羅榮民他們開過碰頭會，回到辦公室就讓下面人電話通知余星偉、張偉任跟陳立，下面人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事情，所以張偉任從青泉趕回到商都，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聽鄭聰這時候問起，下意識就插過話題說道：「具體情況，我還不是很了解，只是聽孫市長提及過，這兩個月報案有借貸公司逃債現象的發展，我還正打算召開一次會議，讓市裡有關部門摸一下底。」
「有借貸公司出現逃債，公安機關也接到報警了，我就問問你，目前公安機關接到幾起報警，你身為青泉市委書記，有沒有一點數？」鄭聰之前在方龍茂等人面前，臉上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這時候看向張偉任的眼色陡然嚴厲起來，將手裡報告摔到張偉任身前的桌几上，說道，「青泉市民間集資借貸，情況到底有多嚴重，你自己看！是不是等到氣球都炸了，你才真正知道要摸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