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不想練了
林丹丹摔得不輕,已經昏了過去。隊醫上來,檢查了她的生命體征,發現人的呼吸跟脈搏都還算正常。隊醫拍打著林丹丹的肩膀,企圖喚醒她。
急得滿頭大汗的赫主任趕緊要將人抬起來送到山下的醫院。隊醫立刻催促著打「120」,她怕林丹丹傷到了脊椎,不敢輕易挪動人。
可是三泉寺原本就地處偏僻,又是在山上,車子不方便開上來。120救護車趕到后,醫務人員又費了半天時間,才上山。林丹丹被挪到了擔架上時已經醒了過來,發出了痛苦地呻吟。田思靜一邊哭一邊問她:「丹丹,你怎麼樣啊?你別嚇唬我。」
林丹丹覺得渾身都痛,她聽到田思靜在一個勁兒地哭,煩的要死。醫生警告她不要亂動,等到醫院去做進一步檢查。田思靜跟在後面,一張小臉又白又瘦,看上去委屈極了。
她其實今天是不想來的,因為她的腳趾頭,現在走路很疼。教練幫她預約的手術日期,就是明天。她原本想在基地休息,好準備明天拔腳趾甲。
林丹丹堅持將她給拉了出來。理由是不能為了這點兒小事就壞了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她想看看三泉寺,其實就是為了幫田思靜散心。
馮小滿聽到集體項目的姑娘說到這兒的時候,臉上忍不住呈現出「你彷彿是逗我笑」的表情。呵呵,這個姐妹,誰敢要啊?
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原本悠哉悠哉的寺廟之行,被迫中止了。陸教練跟陳教練還有赫主任護送林丹丹去醫院。其餘的女孩兒們,只有薛教練的人帶著,先趕回體操基地去。
田思靜想跟著救護車走,被陳教練一把推給了薛教練:「薛姐,麻煩你幫忙照應著點兒這孩子。田思靜,好好聽薛教練的話,你跟去湊什麼熱鬧。」
眾人下山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冒出了一句:「居然在哪兒都不消停,她不消停,周圍人都得陪著她消停不下來。」
說話聲音又輕又快,馮小滿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說的。可是她覺得,這人大概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回去的路上,車子里異常的沉悶。忽然間,有人彷彿是自言自語一般:「也不知道林丹丹傷的怎麼樣?能不能上十二月份的比賽。」
另外一個人說:「那就讓林丹丹好好養傷吧。她的傷情可比田思靜嚴重多了。既然她是為了靜靜才毅然決然地從個人項目里退出來,加入我們集體項目組的。現在,她的情況不好,也不能讓她硬扛著啊。靜靜就辛苦一些,接著比賽吧。」
田思靜卻搖了搖頭:「丹丹一定會沒事兒的。」
大家都保持了沉默,誰也沒吱聲。
馮小滿轉頭看了一眼孫岩,兩人都沒有說話。可是,大家的心思其實是差不多的。林丹丹究竟是怎麼摔下來的,的確很難說。
她的性子驕縱任性,狂妄無知。通往山泉眼的台階那麼陡峭,是廟裡的和尚自己砌起來的,並不算規整。田思靜作為當時唯一陪在她身邊的人,如果動了一點兒小手腳,比方說,踢一顆圓滾滾的小石子到林丹丹腳下什麼的,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沒有誰會責怪田思靜心狠手辣。台階不算太高,摔出人命來估計很難。田思靜估計也許當時只是一時不忿。
林丹丹那種人嫌狗憎的嘴臉!每次馮小滿聽了她那副大義凜然的說辭,都恨不得抽她兩耳光,何況是直接作為受害人的田思靜。搶了人家的位置,還是替人家考慮,她可真是高風亮節。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把沉默地隱忍著的老實人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後者會不惜拚死一搏。
回到體操基地后,大家也沉默著各自去場館,接著訓練。平常跟田思靜關係最好的隊友喊她一塊兒練習。田思靜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我的腳疼,算了吧。明天就要手術了,今天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王部長今天留在基地里看所有隊員的基礎數據,她跟安東尼婭都沒去三泉寺,而是討論著如何調整集體項目成套動作的事。王部長最讓馮小滿佩服的就是,她可以為了工作需要,人到中年依然努力自學俄語,現在跟安東尼婭交流已經沒有什麼障礙。
薛教練皺著眉頭,跟她彙報了今天發生的事情。王部長以前是被上頭親自叮囑過的,聞言立刻頭疼。真是要命啊。這個大小姐為什麼又出事了。她一想到後續可能會有的麻煩,太陽穴就跟針扎了一樣。
王部長掐著太陽穴,皺眉問:「嚴不嚴重?」
薛教練搖搖頭:「不知道。赫主任他們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
一直到天黑,陸教練才滿臉疲憊地出現在體操基地。她是回來拿林丹丹的換洗衣服的。林丹丹現在已經轉到了省人醫去,因為情況嚴重。拍的片子顯示,她傷到了脊椎,很有可能一輩子站不起來了。
馮小滿正在薛教練的房間里發獃,聽到這話,她驚訝地發現,她的本能反應不是對林丹丹的同情,而是阿彌陀佛,她別站起來最好,省得她再去禍害其他人。
一時間,馮小滿覺得悲哀。她不得不承認,林丹丹的那位大伯母,成功了。她成功地將林丹丹養成了一個人嫌狗憎,所有人都恨不得退避三尺的極品。即使知道,林丹丹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可是馮小滿依然沒有辦法,抑制住對她的厭惡。
因為這個人,肆無忌憚地損害她的利益,肆無忌憚地折騰著她們所有人都為之拼搏努力的事業。
馮小滿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著那隻黑天鵝,想著瑪琳菲森。想著她們是那樣的絕望,又那樣的憤怒。
永遠不要沒有下限的去欺負一個沒有背景的老實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最不濟,人的命只有一條。
馮小滿想起以前跟田思靜一塊去法國,參加世界中學生藝術體操錦標賽的事。那個女孩兒說,她從小就練藝術體操,不讓她練藝術體操了,她也不知道該幹什麼。
每一張面孔都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地出現,她們的嘶吼,她們的無奈,她們毅然決然地報復。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醒過來的時候,馮小滿迫不及待地奔去體操館。她要趕緊進行熱身,她要儘快的將她腦海中的印象,化為具體的實物。
令她驚訝的是,才六點鐘,靜悄悄的體操館里,就已經有個人。田思靜沉默地看著那些器械,彷彿是一座雕像一般。
馮小滿喊了她一聲,她才跟被嚇到了一樣,惶恐地轉過腦袋來。女孩子看上去靦腆而羞澀,她非常的瘦,小臉白白的,看上去氣色不好。
馮小滿問他:「怎麼這麼早啊?你今天不是要去做手術嗎?」
田思靜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點點頭:「嗯,不過那只是一個小手術而已。」
馮小滿一邊活動著身子準備拉伸,一邊笑著道:「我估計你很快就能恢復好了。到時候,趕緊回來訓練啊,十二月份還有比賽等著我們呢。」
出乎馮小滿意料的是,田思靜沒有應和她的話,反而慢慢地說了一句:「算了,我不想練了。」
馮小滿驚訝道:「你為什麼不練了?我們還有奧運會啊。」
田思靜看著那些器械,眼神里是深深的眷戀。然而她嘴裡說出的話卻是:「我為什麼要練啊?」
馮小滿一時語塞,是啊,為什麼要練下去呢?
別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夠輕易地否定掉她所有的努力。練不練下去,又有什麼意義?林丹丹現在在醫院呢,情況的確不妙。可是就是沒有林丹丹,又怎樣?哪天突然再來一個張丹丹、李丹丹,一句話,挪位置。她們又能怎麼辦?
馮小滿一時間,也有些心灰意冷了。這一次,不過是她運氣好,林丹丹沒看上她的位置而已。
她嘆了口氣,試探著勸說田思靜:「可是咱們已經距離奧運會這麼近了呀。奧運會啊!」
上輩子,參加奧運會,對於周小曼來說,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包括在京中舉辦的奧運會,她連去現場觀看的機會,都沒有。何況是作為運動員參加呢?那個時候的周小曼,其實是有些沮喪的,她甚至想過如果高考能考好一些,如果她能去北京上大學,是不是就能夠去申請當志願者。起碼,能夠去看一看奧運會。
這輩子的馮小滿,實現了這個夢想。
田思靜的聲音,有些鬱鬱寡歡。她搖搖頭,冷笑道:「就是參加了奧運會又怎麼樣,或者說,就是拿到了奧運會金牌,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在那些人眼中,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你知道嗎?隊里還可以為林丹丹修改成套動作,因為她做不到。所以轉體三圈改成了兩圈,所以我們的鹿跳都要撤掉。你說,可笑不可笑?可就是她這樣的水平,照樣可以想搶誰的位置,就搶誰的位置。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懷疑我,是我將她推下去的。我不解釋。老實說,她摔下去,我很高興!」
馮小滿趕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緊張地四下張望,警告道:「你別胡說八道!」
林丹丹身份特殊。這句話要是被有心人抓到了,完全可以整死田思靜。
這個女孩子可以算得上是同齡人當中,比較圓滑,也比較早熟的人了。可是此刻,她卻像是一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歇斯底里地發作了:「我為什麼不能說?我憑什麼不能說?我那麼多年的辛苦,抵不上人家的一句話。她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憑什麼啊?」
說著說著,田思靜哭了起來。
馮小滿也覺得心酸,她跟田思靜的關係算不上好。可是,看著這個女孩子,如此輕易的就被退回了省隊。她就忍不住想到了孫岩。
當初的孫岩,也是這麼的崩潰。莫名其妙的,在國家隊都呆了那麼長時間了,說退回去,就要被退回省隊去。她們所有的努力,就跟一盆髒水一樣,別人說潑就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