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十動然拒
十年後,馮小滿做客一檔訪談節目時,曾經被問到第一次被告白時的感受。
主持人壞笑著表示:「當時好像還蠻出名的。我們去收集資料的時候,你的很多老同學對此都有印象。那個時候你是什麼感覺啊?是不是會特別的窘迫,然後或者憤怒之類的。」
馮小滿笑著搖搖頭,想了想,回答了兩個字,感動。
她解釋道:「雖然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但都是事後才知道的。當時學校里幾乎已經沒有同學在了。一開始我也以為自己會很不高興。因為,國家隊是不允許談戀愛的嘛。然後之前我也跟他提及過這件事情,當時那個同學也答應的挺好的。突然間,就這樣了。我以為自己會生氣,可實際上,不是的。當我看到滿天的星光,噴涌而出的水柱,還有大朵大朵綻放的煙花以及他手上滋滋作響的小煙花,我們管那種小煙花叫仙女棒。我的心頭流動著的,就是兩個字,感動。」
因為,她看到了真心。這樣的真心,讓她十分感動。
漫天的煙火下,男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彷彿有星光落入眸中。他認認真真地告訴十六歲的女孩子:「馮小滿,我喜歡你。」
雖然他知道,她拒絕了他。這種近乎於魯莽的執著,讓馮小滿心中湧現出感動。也許只有年少時才會這樣衝動不計較後果,也許只有在年少時才會將感情看得大過天,也許只有自年少時才不計較得失。
主持人笑著問過馮小滿:「那你是不是就動心了?其實那就是你的初戀。」
馮小滿笑著搖搖頭:「不會呀,感動跟心動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我看來,愛情永遠只能是心動的結果,而絕非被感動。」
主持人大笑:「難怪很多人都說你非常難追,因為即使做再多的事情,你會表達感謝,但也僅僅是感謝而已。」
馮小滿笑了,她認真地闡述了觀點:「我覺得人要忠實於自己的內心世界,不應該輕易的被外界事物所左右。如果一個人,他全心全意地愛著我,而我沒有能力全心全意去對待他,那麼我只能告訴他抱歉,我也無法去勉強自己,假裝我能夠接受他的真心。事實上我做不到。」
主持人笑著點點頭:「嗯,美女都有一顆堅硬的心。那麼我比較好奇的事情是,這件事情最後怎樣收場的?」
馮小滿想到了往事,忍俊不禁:「其實沒有什麼收場啊,因為生活老師很快就趕來了。他開的是那個消防栓的水,那是絕對不允許的。然後他就被生活老師跟學校保安一起追著滿校跑。我就回家了。」
台下的觀眾發出一陣大笑。
馮小滿也笑著表示,那其實是一段相當不錯的回憶。想起來的時候,她都會笑一笑。青春時光,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會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烙印。即使再無交集,但那些人曾經在我們生命中出現過,我們知道就好。
那天晚上馮小滿是踏著星光,慢慢走回家的。街邊的音像店裡,傳來飄渺的英文歌的聲音。她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卻從那略帶著凄厲的憂傷的高音中,聽到了絕望與憂傷。明明歌聲纏綿,卻讓人無端想到轉瞬即逝的美麗煙火。
馮小滿慢慢地走在她回家的路上。星光、煙火、噴涌的水柱,還有那滋滋作響的仙女棒,在她的腦海中融合到了一起。光與影,水和火的奇特交融。不知名的歌手演唱的歌曲與那首鋼琴曲《星空》與《大夢敦煌》中的飛天曲子也融合到了一處。
寧靜而憂傷,短暫卻又永恆。
抬頭仰望星空,她所看到的星光,是多了多少年前不知名的星球綻放的最後光彩。等到星光傳遞到我們的視網膜上時,那顆星早已不復存在。
馮小滿迷迷糊糊地想著,慢慢地走回了家。她跟母親講打了招呼,簡單地洗漱完畢之後,就躺在了床上。
腦海中,星光、煙火還有水柱和仙女棒,跟綢帶融合到了一處。那紛飛的彩帶,一時間成了蓬髮的煙火,一時間又成了飛揚的水柱,一時間變成了漫天的星光,一時間似乎又如流星劃過天際。那揮舞著彩帶的少女,在這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旋轉著,跳躍著。水柱與星光,似乎就在她的身邊,煙火彷彿就是從她的身體里綻放出來的一樣。
馮小滿看著少女面上隱隱的笑意,她也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是的,就是這樣的。她覺得自己的心,有什麼在微微向上拱,有一處地方似乎融化了,又似乎有什麼在破土而出。她閉著眼睛,讓腦海中紛亂的影像,漸漸的,變得有規律可循。然後,那揮舞著彩帶的少女,開始了自己的舞蹈。
馮美麗忙罷了回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女兒唇角含笑的模樣。她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告白,馮小滿終於收穫了她一直沒有進展的帶操成套。
第二天一早,她進教室上早讀課時,石凱見到她,落落大方地笑著打了聲招呼。馮小滿也對石凱露出了個微笑,兩人心中都清楚一件事,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曾經說過他喜歡她,曾經。
到了出早操的時候,石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然後大家就站在操場上聽他念檢討,關於私自在學校燃放煙火動用消防栓的深刻檢討。副校長在他的檢討后,又苦口婆心地強調了一遍用水用火安全問題,再三說明一件事:嚴禁玩火!
馮小滿聽得一腦門子的黑線,總覺得囧得不行。
石凱檢討完了回自己班級隊伍,跟他關係好的男生都圍著他問,搞什麼,放個煙花也就算了,怎麼還動消防栓了。
被質疑的人直接瞪眼:「廢話,這要是燒起來怎麼辦?當然得用消防栓給備著了。」
男生追問:「那你沒事兒放什麼煙花,還在學校裡頭放。」
石凱一臉正直:「在學校放,不容易被逮到罰款啊。我要在我們家小區放,絕對被罵死。」
馮小滿頭也不回,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童樂現在是充滿了好奇心,他總覺得石凱跟馮小滿之間,跟往常有點兒不一樣,肯定是發生過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馮小滿沖他翻白眼,嘲笑他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還這麼八卦。
童樂瞪眼:「要不是跟你熟悉,我才懶得管你的事呢。」
馮小滿笑了下,低頭從桌肚裡抽出下一堂課的課本。
陳硯青的心在蠢蠢欲動,特地跑過來問馮小滿:「怎麼樣?怎麼樣?到底有沒有跟你告白啊?他昨天放煙火是不是就是為了跟你告白?呀,會玩啊,搞得跟偶像劇一樣。」
馮小滿揪陳硯青的耳朵:「就你事情多,胡說八道什麼呀?唯恐天下不亂。行啦,告訴你,什麼事情都沒有。另外,少女,請好好珍惜跟我相處的時間,下個月我就要出發去俄羅斯了。」
陳硯青一聲哀嚎:「怎麼這麼快呀?你這才呆了多長時間啊?」
馮小滿跟她掰著手指頭算:「這還叫沒多長時間啊,我總共就一個月的假期。當然得回去接著訓練,十一月份還有場重要的比賽呢。馬上就是下一個奧運會周期了,很多打分的規則都得調整,我的成套動作也得調整,不然得分就非常吃虧。」
陳硯青一臉懵逼,相當大無畏地暴露自己的短板:「聽不懂。」
馮小滿言簡意賅:「考試重點全變了。」
陳硯青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表示這絕對是慘絕人寰的悲劇。
馮小滿點點頭,可不是么。新規則對老運動員相當殘酷,上一個奧運周期的得分重點,到下一個周期壓根就沒什麼分量了。你苦苦練習了許久的獨門絕技,規則一改,不好意思,完成難度大還得分低,你白忙活了。她甚至覺得制定規則的人就是這樣逼著老人走,好讓新人冒出頭。
真是喜新厭舊的競技體育啊!
石凱聽到她們的談話,主動走過來,叮囑了一句:「你在外面一切小心。」
馮小滿點點頭:「嗯,我會注意的。也祝你一切順利。」
石凱笑了下,沒說什麼,直接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陳硯青完全看不懂石凱了。這小子總覺得哪裡跟以前不一樣了一樣,怪怪的。
馮小滿沖她翻白眼:「就你想得多。有什麼特別的呀?嗯,下次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禮物,帶魚子醬跟伏特加,讓你老爸就著魚子醬喝伏特加。」
陳硯青立刻大叫:「我媽會恨你的。她不讓我爸喝酒。」
使壞成功的馮小滿哈哈大笑。
到了十月份,馮小滿就出發去莫斯科了。這一回,龐清沒有跟她一起去。龐清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適合做高難度的動作,難以再跟上阿芙羅拉教練的高強度嚴要求。她即使過去訓練,能夠提升的空間也有限了。
龐清自己本人的意思是再堅持完一屆全運會,她就打算正式退役了。她笑著告訴馮小滿:「其實,我早就想退役了。我倒是名義上還讀著大學呢,實際上又有幾天時間在學校上課呀。人家都快畢業的年紀了,我想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大學時光。」
馮小滿有點兒傷感。其實這對龐清而言,也許是最好的選擇。讀大學,畢業了幫忙帶新隊員,隊里教練也缺。或者繼續讀研,留校當老師,組建大學里的藝術體操隊。這些都是不錯的選擇,還能輕鬆一點,壓力小一些。
龐清微微笑著,摸了摸馮小滿的頭,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能退下來休息了,你可不行。起碼的,你得把這個奧運周期給堅持下去。後面苗苗她們起來了,你就能喘口氣了。」
馮小滿這一回,就是帶著錢苗苗一起去俄羅斯訓練的。
赫主任近乎於威逼利誘,各種手段使盡,才讓上頭同意更換人選。其實按照上面領導的意思,錢苗苗畢竟年紀小,還不能正兒八經地參加成人組比賽。少年組的比賽成績,在約定俗成的規矩裡頭,其實算不了什麼。只有成人組的成績,才能真正作為業績。
細算下來,這個時候龐清又不是到了徹底不能比賽的地步。放棄龐清,而選擇讓一時半會兒還不能上場打能拿成績比賽的錢苗苗給推出去,他們覺得有點兒虧心的慌。
開會的時候,馮小滿不得不在重壓下,保證自己會爭取在國際大賽上拿牌的。她又強調,如果錢苗苗這一批運動員不起來的話,那麼中國就會少一位主力隊員。不能光想著眼下這兩年,還得想著下一屆的奧運會。在家門口的比賽,總不能丟人吧。
領導輕描淡寫:「這不還有你么。」
馮小滿笑了:「這一屆奧運會我跟龐清姐是滿額進的奧運會,難不成下一屆奧運會就成了單人秀了。總要拿到滿額吧。」
這麼好說歹說,領導估計是被赫主任又要卷著鋪蓋去他家躺下的勁兒給弄煩了,最終拍板定下了錢苗苗去莫斯科訓練。
錢苗苗知道以後,抱著馮小滿,久久說不出話來。她比不上師姐,在世界俱樂部錦標賽中就一戰成名的。她的幾次少年組比賽成績,雖然就整個國家隊的發展歷程而言,已經相當不錯。但跟一進少年組比賽,就不斷拿牌的小滿姐一比,就算不了什麼了。如果這回不是小滿姐主動跟隊里打包票,那麼機會肯定落不到自己頭上。
馮小滿笑了,摸著她的腦袋調侃道:「你現在是感謝我,等你真正開始訓練的時候,我估計你要恨死我了。非常的累,真的。嚴格來講,比你在國家隊訓練的時候,還要累。你看,陸教練跟薛教練盯著你們訓練的時候,還時不時出去一會兒啊,讓你可以有機會放放水。但是,到了莫斯科你就不要幻想了。那裡教練助理教練一大堆,你不完成任務,壓根別想歇下來,她們都盯著呢。而且強度要求也更大。」
看著錢苗苗小臉煞白,緊張不已的樣子。馮小滿又笑了,安慰道:「到時候你慢慢來吧,不要著急。教練她們都是很好的人,阿芙羅拉教練雖然在比賽場上,你看著,她挺凶的。實際上她非常好,待我們都很和氣。有任何事找她,她都不會生氣的。你也不用擔心俄語水平不夠,現在不要慌。等到了俄羅斯以後,好好的多跟人家交流,多學著,不懂得就問,慢慢的你就會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旁邊人都笑。馮小滿原本是隊里最小的隊員,這一下子終於成小姐姐了。自己出國去,後面還跟著個小妹妹,由她帶著。
龐清在了莫斯科體操基地的宿舍里,還有一些東西沒有帶走,就留給錢苗苗用了。小姑娘收拾的行李就能少一些了。
錢苗苗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忐忑不安地跟著馮小滿上了前往莫斯科的飛機。這一次,她們會在俄羅斯接受為期一年的訓練,爭取下一次世錦賽能有重大突破。隊里希望藉此機會,將基礎打牢,形成機制。後面幾年,按照赫主任他們的計劃,陸陸續續的,幾位一線隊員以及集體項目組,後面都要送過去培訓,只不過是兩三個月的短期訓練。
四年後的奧運會,雖然是在自家門口舉行。按照約定俗成的慣例,他們會有一定的裁判照顧分。但是,如果選手們的真正實力達不到的話,即使有裁判優勢加成,也不可能幫助她們取得突破。說到底,競技體育項目的發展,還是要靠自身真功夫。否則,即使是一時輝煌,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甚至還有可能前人把便宜都佔光了,苦果全由後人吞的可能。
馮小滿坐在飛機上,想到第一次出發去莫斯科。自己萬事不管,什麼都靠著小媽媽一樣的龐清。而現在,那個可以依靠的人已經留在了國內,將機會給了她們。她必須要成長起來,成為可以讓別人依靠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