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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養狼

  馮小滿的第一個比賽項目就是繩操。她被引導員帶上場的時候,深深吸了口氣。老實說,她其實是有點兒緊張的。她只在剛剛重生的那半年裡練過繩操,參加過兩回比賽。距離最後一次在世界中學生藝術體操錦標賽上表演繩操,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年時間。此後,因為比賽項目的更迭,帶操取代了繩操,她便將這個器械給放下了。

  現在,闊別兩年之久,她又要在場上表現出一個悠閑愉悅的跳繩小姑娘了。

  馮小滿為她的繩操選擇了輕快詼諧的江南小調作為配樂。這一次的成套動作,除了球操當中,她的配樂是《火鳥》組曲剪輯而成外,其餘的三套操,她主要還是運用了中國的音樂。江南絲竹小調,在馮小滿聽來,自帶一種活潑可愛的風格。她在輕快的樂曲聲中,不斷地跳躍著。傳統中國繩戲中的步法跟身法也被她轉化入了成套動作中。

  她的跳步一向為人所津津樂道。繩操中她便充分地發揮自己的天賦。各種步法的不停變換,身體在空中的飛舞旋轉。一時間她會將繩子疊成幾股,像揮舞著指揮棒一樣洋洋得意;一時間彩繩又伸展開來,赫主任老覺得她的手勢像是在舞動流星錘。

  薛教練在邊上有點兒緊張地看著馮小滿,這一套繩操在她看來,最難的不是身體動作,而是身體與器械的配合。她委實擔心馮小滿這樣將器械難度拉到滿分值,不停地將繩子拋出而後視線外接,會出現誤差。

  同樣在場下觀看的王部長,也是著實懸著一顆心。她之前甚至考慮過,在賽前要求馮小滿將兩個高難度的器械動作給刪除掉。尤其是那個動作:雙飛燕中途繩子已經甩了一圈,在第二圈的時候直接手脫繩,繩子從她腳下過去而後高高飛起。她直接一個腹部支撐的轉體180°,手腳各接住繩子的一端,然後繼續轉完剩下的一圈。

  王部長實在擔心繩子就這麼掉在地上了。因為這個過程中,馮小滿的身體在不停地動,連看一眼繩子在哪兒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馮小滿卻堅持不肯換動作。她的理由是,那個動作是這套繩操中的一個小**,她如果換掉的話,後面的節奏就全亂了。這一個高拋低轉,剛好配合了一個高音直下。後面的逶迤低吟,恰恰是她的身體在旋轉。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王部長拿馮小滿沒辦法,只能由著她在賽場上如此冒險。

  赫主任在場下看著,不時地皺緊了眉頭。他現在真的難用一顆平常心去觀看馮小滿的比賽。

  有人家說馮小滿跟國家隊之間,已經是鳳頭拖著雞身子,隔著老遠的距離。赫主任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國家隊實在太需要馮小滿在國際大賽場上,為隊里爭取名次了。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中國隊現在能成為亞洲藝術體操界當之無愧的老大,全靠著馮小滿的大賽成績撐著。現在隊里出去參加表演賽,人家常常是點名只要馮小滿。赫主任一直拚命地往外頭推。要是把人給用廢了,後面的比賽指望誰去?

  龐清就是這麼一直高負荷地比賽,身體才虧損得厲害的。國內國外兩頭轉,一年到頭都撈不到歇的時候。等想起來得讓人歇歇了,撐著的那口氣鬆了,就再也聚不起來了。

  赫主任覺得這樣不行,他起碼得給隊里找兩個能在國際大賽上出成績的運動員,多少有個替換。可惜的是,目前的狀況,還得馮小滿撐著。

  好在這一回,馮小滿沒有掉鏈子。她以一貫的高完成度成功地結束了自己的繩操一分半鐘。等到她站起身,向所有人揮手示意的時候,大家都是長長地吁了口氣,似乎要承受不起的模樣。她們老擔心繩子就這麼飛出去了,她會滿場追。

  與馮小滿相比,中國隊出場的其他選手,就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尤其是二號主力孫岩,被馮小滿這樣一襯托,愈發顯得平平無奇。

  王部長皺著眉頭看著場上娟秀的女孩。她不能說在這次比賽中,孫岩表現得不好。

  這個孩子以她一貫老實嚴謹的作風,規規矩矩地完成了比賽。但是與前面的馮小滿展現出來的驚心動魄相比,她的比賽就顯得缺乏看點了。

  王部長心裡頭琢磨著,要怎麼辦。這一次世錦賽不出意料的話,依然會是馮小滿跟孫岩作為主力隊員出戰。可這一回,能不能進入個人全能賽就難說了。新規則中,強調了身體難度。孫岩在這方面相當吃虧。想要達到上一屆世錦賽時,兩位選手雙雙排進個人全能賽前十五名;估計難度很大。

  如果龐清還能再堅持一年,就好了。起碼這一年的時間,把這一屆世錦賽熬過去之後,後面說不定還能冒出新的苗子來,改變目前的狀況。

  馮小滿一枝獨秀,其他人跟不上,也是一個問題呀。時間久了以後,不利於隊伍穩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龐清一樣,有著一顆寬和豁達的心。

  現在,王部長就已經在國家集訓隊裡頭,聽到過諸如「馮小滿一直在俄羅斯訓練,當然能夠出成績了。鳥槍跟炮,能是一個級別嗎?她和咱們壓根不是一個待遇,就這樣領導還想讓我們跟她一樣出成績,這現實嗎?」的說法。她當時在門外聽了,忍了又忍,才沒有直接推門進去。

  她想告訴那個憤憤不平的姑娘,馮小滿是拿了國際大賽少年組好幾個冠軍又是贏得了奧運會的入場券以後,然後再到喀山大獎賽上爭到了銅牌之後,才獲得了跟著阿芙羅拉教練訓練的機會。

  一名運動員去莫斯科訓練一年,起碼要好幾十萬。真當這錢是大風刮來的不成?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他們送了這說風涼話的小丫頭過去訓練,她還未必吃得消那樣的高強度訓練呢。就連龐清都表示實在對身體要求太高,只要狀態有一點不好,就完全跟不上。

  王部長有些頭疼,隨著藝術體操在國內逐漸開始被人所知,獲得的關注度提高,原本安貧樂道的運動員們,心思也活泛了。

  畢竟,同在國家隊,別人吃肉,她們連湯都喝不上,肯定心裡頭會嘀咕。可是,這有什麼辦法呢?廣告商只要馮小滿拍廣告,當形象代言人。觀眾的確也只認識馮小滿。關鍵是也只有她能夠在AA級別的國際大賽上能拿到獎牌。有獎牌,才有獎金,才有名氣。這都是一環扣這一環的。不是他們這些領導真的能夠平衡得了的事情。

  王部長微微地嘆了口氣,思想工作還得做。孩子們年紀都太小,漂亮小姑娘又容易被周圍人慣壞了,必須得好好引導。不然,還沒外敵入侵呢,她們自己隊伍先亂起來了。等淪落到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地步,那才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場上的運動員已經開始球操比賽。王部長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站在賽場上的馮小滿的身上。這一次的比賽大家依然都是提心弔膽。馮小滿這個丫頭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做求穩,她總是在不斷地突破自己的極限,各種大拋的運用,讓球在場上不斷地運行出各種奇妙的弧度。

  觀眾席上觀看比賽的眾人,不時發出一聲驚呼。他們擔心,這樣毫不猶豫地一腳踢出去,球會不會直接飛到場外。然而他們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場上她自得其樂的紅衣少女跳著歡快的舞步,一個哥薩克跳轉,居然又將下落的綵球給飛了出去。她臉上的表情充滿了嫌棄,似乎非常不滿球不時地向她靠近。

  球高高地飛到了空中,轉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形軌跡。場下的觀眾又是一陣驚呼,再度擔心起球的去向,它會不會就這麼直接被丟到了場外?可是馮小滿怎麼會給他們一語成讖的機會呢?舞台就像是她的王國一樣,她清楚地知道球的運行走向。最神奇的是,在這個過程當中,她的舞步是那樣的輕快自如。她完全沒有理會球的去向,她只沉醉於自己的舞蹈之中。

  台上的少女絲對飛出的球完全不管不顧,可是球卻像是認準了她一樣,邪門地總是朝她的方向而來,企圖糾纏在她的身上。最終的結果卻總是類似,它會被她下一個動作給彈飛出去。

  赫主任嘀咕了一句,在搞什麼呀?就跟玩雜技一樣。

  是的,場上的少女已經將驚險刺激發揮到了極致。大約短時間內,都不會有誰能夠再突破馮小滿的球操器械難度了。這個孩子挖空心思的才讓自己的難度分達到了滿分。畢竟藝術表現力得分這種事情,有種說不清的成分在裡頭。如果裁判看她不順眼了,想要努力壓她的分,那麼她就只能靠難度分跟完成分,來拼成績了。

  馮小滿說將自己的每一場比賽都當成最後一場來拼搏,不是說空話。

  這個孩子不懂得留殺手鐧,她要求自己不斷地突破。

  王部長本人很喜歡這套球操。雖然它叛道離經,與一般講究運動員與器械相融合的表現方式截然相反。但是,這種叛道離經恰恰展現出了火鳥的本質。她原本就不是溫柔可愛的神鳥,她傲慢固執,不願意與任何人產生感情,也不願意融入人類的世界。她在森林中飛舞著,享受著屬於自己的自由。

  她有她的一方天地。

  少女神態倨傲,火紅的體操服襯得她越髮膚若凝脂。她的眉眼輪廓,不大像溫婉秀氣的江南女子,顯得尤為深邃。這讓她看上去不夠溫和可親,天生自帶一種疏離的氣質。

  紅衣女子在舞台上陶醉地舞蹈著,各種高難度的無幫助結環以及無幫助側倒轉在她的表演中,不過是舞蹈的一部分。她用各種高難度動作無聲地宣布著,她是無所不能的火鳥。最討厭的是那球不聽話的,又滾到了她的手背上,然後她似乎想要將球給抖落下去,結果球卻又從她的左手沿著胳膊,越過肩頭,滾到了右手手背。

  女孩臉上的嫌棄表情是那麼的明顯,她的胳膊做著波浪,一隻腿也抬了起來,完成了支撐腿漸曲的無幫助腿結環轉,似乎全身使勁,就跟鳥兒抖落身上的雨水一樣,拚命想將球給抖出去。台下觀眾發出了一陣笑聲,為看似無所不能的火鳥陷入窘迫的境地而忍俊不禁。

  她卻一個后軟翻,又將球給飛了出去。

  同在台下觀看比賽的丁凝,忍不住嘆了口氣,跟坐在她邊上的李珊珊感慨道:「天哪,我竟然想到了流星趕月。」

  可不是么,球在空中就彷彿像是行星圍繞著恆星旋轉,她拒絕她球的靠近。可是,球卻永遠孜孜不倦地又找上她。然後再進一步被她推拒著遠離。這種感覺實在太玄妙了。

  丁凝憤憤不平道:「這個馮小滿實在太可惡了,她每次都練出這樣的難度,這要逼死其他運動員啊。這也太難練了。」

  球的運行軌跡要經過嚴密的計算。視線外身體與球發生接觸,又要渾身都長滿眼睛。馮小滿真是一個妖怪,太討厭了。丁凝沮喪地想要抱住自己的腦袋。

  李珊珊冒出一句:「噯,我覺得馮小滿這個這個動作,可以用在我們的三球兩棒裡頭哎。我老覺得我們的球拋的有點低了。」

  丁凝直接死魚眼看她:「你別開玩笑了。你只要試試看就知道多難了。拋這麼高,根本就很難接到,而且,彈力也很難控制的。」

  李珊珊嘆了口氣,無奈道:「唉,我們幾個人加在一起的完成難度,居然還比不上她一個人,實在太丟人了。」

  丁凝翻白眼,那能怎麼辦呢?誰讓她是馮小滿呢?

  一分半鐘的比賽終於結束了。眾人懸著的心也總算落了下來。好多人都捂著胸口表示吃不消了,感覺太驚險太刺激了。火鳥果然是一隻充滿了魔力的鳥。

  馮小滿嚴格按照這一周期的規則要求,將比賽的觀賞度擴展到最大化。這給裁判評分,增加了難度。但是卻讓場邊觀看比賽的所有人都大呼過癮,實在是全程沒有一點兒平淡的地方。從頭到尾,一氣呵成。

  紅衣少女在音樂聲停下的時候,將球壓在了自己的腳下,似乎在得意地宣稱,只能是她壓制著球。她站起身,朝所有的觀眾揮手,烈焰紅唇在她的臉上,顯出了火一般的熱情。她不復人們傳統印象中東方少女的寧靜柔美,而是用一種近乎於霸氣的方式宣布著,這將是屬於她的舞台。

  馮小滿的時代,來臨了。

  結束比賽,回到後面等待下一場比賽時,馮小滿忍不住氣喘吁吁。老實說,她這一次的成套動作,在體力上都比較吃虧。因為有大量跳步以及其他高難度動作的運用,她幾乎每一個動作都得做到極致,才能夠呈現出最好的效果。

  雅蘭達也在等待著下一場比賽的上場。她擁抱了一下自己的朋友,開口安慰她:「哦,親愛的小滿,來,慢慢地喘息,緩過來就好了。」

  馮小滿深吸氣,再慢慢的吁出一口氣。她覺得自己體力透支的相當厲害。可是沒辦法,她必須得快點兒恢復過來,下面還有兩場比賽等著她呢。

  林醫生也在鼓勵她堅持住,等比賽完了,她就能徹底放鬆了。

  馮小滿點點頭。她已經有近兩個月的時間,沒有參加比賽了。她的身體需要適應大賽氛圍。一月份的日本,已經相當寒冷。她卻大汗淋漓。

  薛教練抱著她,讓趴在自己身上緩過勁兒來。沒多少時間喘氣,她又接著上場去比賽。

  引導員過來的時候,她微微地吁了口氣,朝對方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然後跟著對方往自己的賽場走。

  女孩子朝所有的觀眾露出個溫和寧靜的笑容來。此時,她的唇膏顏色已經換掉了,顯出了一種肅殺的冷色調。她收斂了氣息,擺好了起勢,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場地中央。

  曾經有評論員在評價她的棒操成套時,讚歎過這個女孩子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卻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沉寂了下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自己的心臟,等待著悠揚的編鐘聲響起。然後,場上的少女開始了自己的棒操表演。

  這套動作的難度動作看點在於她的各種跳步的變化。因為大量地運用了武術腿法動作進行改編,所以她的跳步,顯得跟別人不一樣。用比賽評論員的話來講,就是超綱了。有些動作做起來難度極大,按照現行規則卻並不額外加分。一般情況下,運動員都會放棄,然而完全不在乎,她要做的就是精緻淋漓的表現出她的情緒里。

  陸教練都覺得馮小滿太過於奢侈了,絲毫不吝惜地運用高難度動作。她近乎於苛責地要求自己達到最好的狀態。

  阿芙羅拉教練盯著場上的馮小滿。作為從頭到尾目睹她這一套成套動作誕生過程的人。功勛教練知道這個女孩,已經在裡面又調整了兩處地方,用來讓她的棒操成套顯得更加起伏有致。

  阿芙羅拉不由得收斂了心神,表情嚴肅起來,這個女孩子的進步實在太驚人了,她似乎非常了解,應該朝著什麼方向進化。而且在她前進的過程當中,幾乎就沒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她精心培養出的俄羅斯隊的對手,終於有了可以與她們匹敵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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