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我的過錯
孟母招呼《體育人》欄目組的工作人員一起吃餃子,包了這麼多，大家個個都管飽管夠。
孟超指著一個青花瓷的盤子：「你吃那個吧，都是蝦仁陷的。這個是蟹肉竹蓀湯,我媽的拿手菜，你嘗嘗看。」
馮小滿道了謝，開始慢條斯理地吃餃子。她飯量一直不大,許多看她吃了四顆餃子以後就差不多飽了的樣子,連忙笑道：「哎，我得分你的嘗嘗。」
她笑了起來：「你吃吧。」然後就小口小口喝著蟹肉竹蓀湯。
編導笑著看她和許多：「哎喲,還是你們吃飯秀氣。」
許多笑了起來：「跟小滿一比起來,我簡直就是饕餮了。」
安德烈調侃道：「噢，她們女孩子最愛乾的事情就是比誰吃得少。這才是時髦。」
大家全都笑了。
編導問馮小滿九月份有沒有空,他們在這邊有一個活動,看她能不能一塊兒參加。
馮小滿放下了湯勺，搖搖頭,看上去有點兒不好意思：「八月底我會返回國內拍電影，大約會在國內呆一年吧。抱歉,時間上不太好安排。」
孟超夾在筷子上的餃子落回了盤子中，他下意識的抬頭看馮小滿。她已經正襟危坐,手上的湯勺也放下了,面上有些羞赧歉意的模樣。
他抿了下嘴唇：「這樣啊，你打算接拍國內的電影嗎？」
馮小滿點點頭：「嗯，機會難得，能夠跟溫導演合作挺不容易的。國內電影市場現在正處於一個發展階段,可以參與進去是我的幸運。」
桌上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陳曦突然間開口提了一下最近舉行的夏季藍球聯賽：「還不錯，挺精彩的。小滿你太忙了，不然大家可以一塊兒去看。」
馮小滿露出了羞澀的笑容：「你們去看吧。」
大家又開始討論起這些話題來，上場比賽的那個一年級生髮揮的很不錯，估計俱樂部會給他機會了。大家熱熱鬧鬧地吃著餃子聊著天，不再糾結馮小滿突然間回國這個問題。
許多在桌子底下輕輕地捏了捏馮小滿的手，後者朝她笑了笑。珞珞看著這一切沒吭聲。
吃過飯以後，大家聚在一起玩紙牌遊戲。安德烈一個勁兒地強調，玩21點誰都不許記牌。
馮小滿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她在邊上坐著看了一會兒，便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葡萄藤靜靜地發獃。許多站到了她身邊，笑著指了指窗外：「風景不錯。」她點了點頭，但並沒有跟對方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許多嘆了口氣，安慰她道：「不要將擔子都扛在自己肩膀上。人永遠只能對自己一個人負責。」
大約到了三點鐘的時候，馮小滿提前告辭了。她跟正接受完《體育人》欄目訪談的孟超母子打了聲招呼：「真對不起，我得去趕飛機了，明天還有事情。」
孟超看著她，嘴角的弧度往上，是開玩笑的語氣：「那領導還有什麼指示不？」
馮小滿沉默了一下，笑了笑：「那你好好養傷，好好康復，好好訓練，好好打球吧。」
孟超臉上還掛著笑：「除此以外呢？」
馮小滿搖了搖頭：「沒什麼了。就是希望你一切都好。」她抬起頭來笑，「你都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能安排好你自己的生活。」
攝影師一直用鏡頭記錄著孟超，此時馮小滿進入畫面中，讓他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氛圍有點兒奇怪。明明各自臉上都帶著淺笑，說出的話也是輕快愉悅的，可是，他就感覺不到任何舒適的跡象，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馮小滿又一次朝他們都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準備離開。
孟超看著馮小滿轉身欲離去，突然間開口道：「把你的銀行卡號給我。」
馮小滿搖搖頭：「當初說好的，我會分一半獎金給你。」
孟超臉上的笑像是誰漫不經心貼上去的，風一吹就能颳走的那種：「開玩笑的話而已，別當真了。我哪能占這個便宜。」
馮小滿臉上的笑看著要比他深多了：「我不開玩笑，我言而有信。」
孟超面上的肌肉猛的抽搐了一下：「那我以你的名義把錢捐出去了。」
年輕的女人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嗯，那是你的權利。」
就連心思最粗糙的攝影師都覺得兩人一直在打機鋒，每一句話裡頭都有其他意思在。可他又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馮小滿又一次露出笑容來，她朝孟超點點頭：「你好好養傷吧。」說著便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今天穿了件軍綠色襯衫，因為有風，走動的時候衣服貼到了身上，愈發顯得她身形細瘦。長發在空中劃出個弧度來，她的臉半明半暗。攝影師看著鏡頭中的女孩，不由得暗自咂舌，到底是超模，隨便走都是移動的時尚大片。
孟超也站了起來：「那我送送你吧。」
馮小滿想要推拒：「不用了，就幾步路，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孟超堅持要送她，安德烈也想跟上，被陳曦喊了一聲：「別走，輸了就想跑啊，接著來。」
其他人繼續玩起了紙牌。
孟母準備換鞋子，一塊兒送馮小滿出門，被兒子攔住了：「媽，麻煩你幫我招待一下他們，我送小滿就可以了。」
馮小滿有點兒局促的模樣：「真不用這麼麻煩的，太誇張了吧。」她朝《體育人》欄目組笑了笑，表示等他們回國了，大家一起約著出去吃飯啊。
編導感覺心裡頭難受，將話題岔開了：「九月份在莫斯科舉行的藝體世錦賽，你會不會去現場看啊？大家還等著你做點評呢。」
馮小滿有些為難：「到時候看吧，得看工作安排。要是進組拍戲了，估計得懸，不能耽誤電影進度啊。」
有他們打岔，氣氛總算沒有那麼尷尬了。孟超送馮小滿跟珞珞往外走，攝製組有意識地往後落了兩步，好讓他們可以自由地說話。然而既往每次分別都會對孟超叮囑上一大堆的馮小滿，這一回卻出奇的沉默。
孟超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了嗎？」
馮小滿搖搖頭：「沒有了。」她抬眼看對方，微微吁了口氣，「想說的，要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祝你一切安好吧。」
他盯著她，眼睛周圍的肌肉微微抽動著，似乎打算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模樣。
珞珞突然間發出一聲驚呼：「布蘭科先生！」
兩人循聲看過去，果然是奧斯蒙?布蘭科。他看到他們，也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還主動上前跟孟超打了招呼：「看到你康復了，我真高興。決賽我看了現場，雖然我不是你的球迷，但我得說你打的真棒。」
《體育人》欄目組立刻過來跟奧斯蒙溝通，詢問是否可以拍攝他。奧斯蒙相當豁達的模樣：「當然，既然你們今天的主題是慶祝孟的康復，我也是祝賀的心情，沒問題。」
他笑容滿面：「沒想到我過來看望老朋友，居然能夠恰好碰上這樣的喜事。阿普諾爾，你們這是要出去散步嗎？」
馮小滿暗自捏了一下手，勉強擠出笑容來：「不是的，我得趕回去了，明天一早還有拍攝任務。」
奧斯蒙笑著點頭：「是《倖存者》？好吧，我得說，女士，你運氣不錯。你可以搭上順便的飛機。我要去找特拉華塔先生（《倖存者》的導演）聊一聊，那麼收拾好你的東西，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他舉手示意：「飛機就停在那邊停機坪上，親愛的阿普諾爾，麻煩你多走幾步路，跟我一塊兒過去吧。要知道，飛機總是沒有汽車那麼方便停放的。」
編導的英語水平很不錯，她笑著讚歎了一句：「布蘭科先生真是多才多藝，您還會駕駛飛機？」
奧斯蒙顯得毫無架子，他一本正經道：「我時刻處於失業的危險中。為了防止沒人找我拍戲時，我會餓死，所以潛水證、跳傘證還有飛機駕駛證等等，能考的證件我都去考了。這樣也許到時候我還能在劇組繼續打雜。」
編導笑了起來：「您可真幽默。」
馮小滿沒有跟著奧斯蒙走，她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孟超。年輕的籃球運動員唇角還帶著淺淺的笑容。可是馮小滿知道，如果她就這樣上了奧斯蒙的飛機，揮揮手離開了的話，過往的一切都會變成碎片。
她是誰，她沒有資格去傷害任何人的自尊心。
她看著奧斯蒙，突然間用他們在非洲當地學會的語言喊了一聲他當時取的名字。
奧斯蒙回望著她，面上帶著淺笑，眼神卻有些悲傷：「請原諒我，我也會昏招迭出的。」
這是《秋陽》中被剪輯掉的一小段，他們當時說的是當地的方言。後來為了觀影者的體驗，在最終的版本中被剪掉了。
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然而此時此地卻並不合適。他想請她上他的飛機，他們能夠有一個私密的空間好好交談，可是她卻拒絕了。攝影機還在記錄著這一切，所有人都不得不戴上精緻的面具偽裝紳士淑女。
馮小滿突然間開了口：「布蘭科先生，你口渴嗎？要不要喝點兒飲料？既然可以蹭你的飛機，那我先請你喝點兒飲料吧。油費我會出一半，哈哈，省下來的錢等電影拍完了，我請你吃飯。」
這一回她說的是英語。奧斯蒙笑著點頭：「好的，沒問題，我的確有點兒口渴了。」
這借口多蹩腳啊，私人飛機上怎麼會連喝的也沒有。
孟超主動發出了邀請：「別麻煩去外面了，布蘭科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跟我們一起吃點兒西瓜如何？」
奧斯蒙連忙應下：「噢，能夠跟總冠軍球員一起吃西瓜，是我的榮幸。」
孟母不明白為什麼兒子出門送個客人，沒把人送走不說，居然還又捎帶回來一個。她沒多問，切了西瓜送到客人們面前。原先還在玩紙牌遊戲的年輕人們一起過來取西瓜吃，大家紛紛讚歎了一次奧斯蒙比銀幕上看上去更帥。
奧斯蒙笑著謝過了大家，還給其中兩人簽了名。整個屋子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安德烈過來好奇了一下奧斯蒙上映的新片會不會拍續集，續集又會什麼時候上映。奧斯蒙無奈地聳聳肩：「這得去問電影公司，天知道他們是什麼想法。」
孟母小聲問兒子：「這位布蘭科先生跟你很熟？」
看著母親猶猶豫豫，想問又不好開口的模樣，孟超直截了當：「他是小滿的朋友。」
家裡還有這麼多客人，孟母自然不好問出這究竟是哪種朋友的話。她只能笑著又去廚房，再次端出一盤子水果來，招呼馮小滿吃：「小滿你多吃點兒，你飯量太小了。」
馮小滿笑著拿了一顆櫻桃放進嘴巴里，誇獎孟母眼光好，會挑水果。然後她轉頭笑問奧斯蒙：「還滿意您受到的款待嗎？」
奧斯蒙露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榮幸之至。」
馮小滿擦乾淨嘴巴站起了身，笑容滿面地主動擁抱了孟母：「謝謝你，阿姨，辛苦你這麼勞心勞力地準備這麼多好吃的。非常感謝，阿姨，我有事先走了。」
然後她又一一跟在場的女性都擁抱了告別。
安德烈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阿普諾爾，你應該也跟我擁抱一下的，看，我們已經是這麼熟的朋友了。」
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馮小滿一本正經道：「噢，不行，安德烈你太迷人了，我擔心我擁抱你的話，你的迷妹們會恨死我。」
她揮了揮手，開玩笑道：「好了，這回不用送了。我可是有奧斯蒙?布蘭科當出租飛機駕駛員的人了。布蘭科先生，咱們可說好了，萬一記者再寫我們的緋聞，你可得幫我澄清。」
奧斯蒙大笑：「當然。天啦，他們非得把我逼成孤家寡人不可。經濟這麼蕭條，他們總得讓我有個干兼職的機會吧。」
馮小滿笑道：「對對對，應該全面開花，重點發展。」
因為打定了主意要跟馮小滿長談，這一回奧斯蒙特意請了駕駛員來開飛機。他剛坐好，準備跟馮小滿好好聊一聊。後者就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企劃書。跟喜歡用各種小包凹造型的女藝人不同，馮小滿本人偏愛大包。因為大包裡頭可以裝零零總總的各種東西。
奧斯蒙有點兒驚訝地挑起了眉頭，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馮小滿第一次跟孫喆以外的人談自己關於商業問題的構想，有些緊張。她輕咳了兩聲，然後開始提出自己的構想，關於網約車平台的建設。
「目前在中國已經推出了這種『專車』服務，不過走的是中高端商務車服務路線。」她沒說後面幾年的時間，中國網約車遍地開花，發展得極為迅速。她提出這個例子，只是想證明她的設想有先例可以參考。
「我的想法是在洛杉磯跟紐約這樣的演藝圈人士集聚地建立起一個網約車平台。上次我打車去你家的時候，計程車司機就跟我兜售他的點子，希望能夠賣齣劇本。
我突然間想到，也許在洛杉磯或者紐約，有同樣想法的人很多。他們一直在尋找的機會搭上演藝圈的路子。大部分人在進入演藝圈之前的兼職都是服務生之類的。那份工作收入應該還不錯，但是時間比較長，而且不夠靈活機動。他們總不好長時間在工作時還跟人自我推銷。
司機不一樣，司機工作時常常會跟乘客聊天。所以對他們而言，兼職網約車司機可以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樣他們有機會推銷自己，而不至於耽誤了工作。同樣的，這也是一門新生意。」
馮小滿說著說著又有點兒猶豫不決起來：「我知道，這好像屬於法律的邊緣問題，還沒有明確的管理辦法。我就是有這麼個想法，想要提供給你。也許在這個平台上，你可以有優先選擇權，最先看到他們提供的劇本或者是演員個人資料什麼的。這樣，雙邊的選擇餘地更大一些。」
進入演藝圈有多艱難，從喬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胡侃中，她就能體會到一些。他畢業自一所不錯的學校，依然沒有出路。她屬於幸運兒，她沒有費多少功夫，門就在她面前打開了，她自然而然地就進來了。
「我在想，也許很多有才華的人不是不努力，只是他們缺少了一個機會。也許可以有一個平台讓他們去推銷自己。」
奧斯蒙點點頭：「那麼阿普諾爾，我想知道，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你需要哪些幫助？」
「不——」她搖了搖頭，將企劃書推給他，「這只是我的一點兒小構想，是給你的。我本人並不打算在這方面有什麼動作。」
奧斯蒙露出苦笑來：「阿普諾爾，你沒必要跟我將界線畫的如此清楚。」
馮小滿有點兒狼狽，卻還是咬著牙直視對方的雙眼：「抱歉，奧斯蒙，我不能永遠索取而不付出。」
奧斯蒙想要伸出手觸碰到對方，最終還是放棄了。他看著女子明亮的眼睛，聲音低沉而醇厚：「阿普諾爾，你沒有必要想方設法地補償我。真的沒必要，你永遠不知道你給我帶來了多少快樂。我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寧靜感覺了。因為想到你，所以我的心是安靜的。」
馮小滿咬了下嘴唇：「對不起，很抱歉我給了你家的感覺，而我卻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家。」
奧斯蒙勉強露出笑容來：「沒關係，我原諒你了。這是我的過錯，我是個笨拙的追求者，並不能讓你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