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太子大婚(四更)
二月二十六日,太子大婚,普天同慶。
連老太爺也持續了頭天的暖陽,繼續放了晴。
似乎那一日一夜的鵝毛大雪,是這個數十年來最寒冷冬天最後的不甘謝幕。
許多的朝臣不管心裡是否有那麼喜悅,面上都是從未有過的喜氣洋洋。
活像要小登科的不是太子,而是他們自個兒。
太子的神情卻十分淺淡平靜。
祭天、祭地、祭祖宗……由始自終那雙鳳目中的眸光都寧靜無比,一舉一動進退得宜,沒有絲毫差池。
穩重得如同經歷過多次。
建熙帝看著太子穩健得度的模樣,心中很是慰藉。
朝臣們看見這樣的太子心中卻是微凜。
太子眼中的寧靜只在禮官高喊「太子妃輦駕到——」那一刻稍稍有些顫動,可是卻極快地被垂眸隱去了,除了御階下的玉蘭尚儀,再無他人得見。
建熙帝坐在高大龍椅之上,頷首帶笑。
上官皇后和歐陽太后位置稍低的分坐左右,面上都是端莊得宜的喜色。
司馬陵挺拔地站在御階之上,一身大紅的彩綉十一章冕服下,那絕世的風姿在金碧的大殿中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大紅的曲領玄衣上綉著寶藍的日月紋,腰下束著金線千格同心huā紋的絳色組綬。左側是用彩四印綬縛在腰間的紫玉太子印紐,左側是從腰間垂下的大紅絲織的玉環綬,而當中則是從腰間垂下的玉組佩。凸月形的玉珩下,潤澤的玉珠串上分別懸起如意紋的玉huā和圭形的玉飾,還有半月形的玉璜。最末端是水滴狀的玉滴。
一身與生俱來的貴氣在這身裝束下散發得淋漓精緻,玉面朱唇只見風流俊雅,眉心一點硃砂又添一分妖嬈。
便是同為男子也不禁心生讚歎。
一身同色大紅褖衣的明汐步入大殿稍稍一頓,微微抬首后便紅了臉,心中既是激動喜悅又是傲然自得,望了一眼便輕輕垂了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提步緩緩朝那最前端一步步走去。
大紅的萬福團huā地衣從殿外落輦處一直鋪到了太子司馬陵所在的御階下,大紅后擺裙裾連同肩上用五色絲羅織就的霞帔都長長的拖曳在身後。
走到御階前,明汐羞澀的停住腳步,等候司馬陵伸手牽引。
禮官宣禮后,靜默了一會兒,司馬陵才緩緩地伸出手,明汐垂首含羞的伸手同他伸出的手相接,步上了御階。
方一踏上。司馬陵便縮回了手,轉身面向皇帝皇后。
禮官再次宣禮,兩人盈盈拜倒,叩首。
三拜之後,建熙帝呵呵一笑,看向左右,內侍從內殿躬身行處,捧著托盤將金冊奉上。
禮官取過金冊高聲誦讀「滋有大漢司馬氏孝媳納蘭明汐端良賢德……」
司馬陵一直靜靜跪伏在地。只是在聽完金冊宣讀之後,頓了片刻,經禮官再次高喊了一聲「孝子孝媳請起」后,方才起身。
太后忍不住笑「陵兒莫慌張,你父皇當年可不比你穩重。」
一句話說得建熙帝和上官皇后都笑了起來,左右近侍宮女面上也是笑意。
這等喜慶的笑意並無不恭敬之意。建熙帝自然不會降罪。
按照禮節。建熙帝和太后皇後分別說了幾句寄望叮囑的話,太子和覆好紅蓋頭的太子妃便被引入了仁和宮的新房寢殿。
司馬陵並未將他原來的寢殿作為新房,而是將太子妃寢殿設在了仁和宮的西面。
大婚新房也設在此處。
雖說一般太子大婚新房並非一定要設在太子寢殿。但將新房設在西面實在是有些於理不合。
上官皇后聽聞后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反對。
撒帳、合衾……
最後到結髮,明汐接過金剪從發端剪了束髮下來交給喜嬤嬤,喜嬤嬤又將剪刀遞給司馬陵,司馬陵卻從袖間拿出一束束好的青絲遞給喜嬤嬤。
喜嬤嬤頓時一愣,不自覺轉首看了一眼正在紅蓋下嬌羞的太子妃。
「還不接著!」太子的語聲淡淡傳來。
喜嬤嬤轉首一抬眼。卻見太子謫仙般的玉面上竟然全是寒意,頓時身子一顫。心底冒出涼氣,哪裡還敢出聲,忙伸手將托盤奉上。
卻一個眼尖又見太子大紅的袍袖上濕漉漉的一團……
不覺又是一呆,餘光不由地便朝桌上那金盞望去——難道方才這合衾酒……
只一念,便不敢再想下去,趕緊將目光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心下不定,連例行的恭賀祝詞也說得有些乾巴//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巴地,全無喜意。
一應完成,喜嬤嬤躬身帶著侍女們退下。
殿中便只剩司馬陵同新晉的太子妃。
明汐垂首坐在床邊,紅紅綉金鳳祥雲的蓋頭輕輕顫動著,從蓋頭下看著不遠處的那冕服下的雙明珠翹頭五福金龍雲靴,心中是喜不自勝。
可等了許久,那雙雲靴還在原地,她不禁有些局促,猶豫了些許,終於忍不住帶了幾分嬌羞「太子哥哥——」
司馬陵冷冷地看著她,半晌,終於壓住心中的萬般心緒,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道「累了一天了,好生歇著。」
言畢便轉身。
明汐心中一急「太子哥哥,你,你要出去?」
只聽腳步聲頓住,淡淡的語聲傳來「父皇交給我的奏摺還有許多未看,都是緊要的。這段時日政務繁重,你自個兒先安歇吧。」
「太子哥——」
還未說完,腳步聲已經遠去。
明汐獃滯的頓住話頭,扯下蓋頭,只見那抹欣長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內殿門外。
過了片刻,紫茹走了進來,望了滿臉鐵青的明汐一眼,遲疑半晌,低聲囁囁「太子殿下他,他……」
明汐「唬」的起身,走到桌前便欲一掃,紫茹見狀趕緊撲上去護住「小姐——太子妃使不得!」
明汐動作被阻,心中漫天怨氣無處可發,頓時「啪」地摑了紫茹一掌,鳳目倒豎「何時輪到你來管我了!」
這一下明汐用了大力,紫茹臉被扇得一偏,頓時火辣辣的疼,卻不敢吱聲,只強忍著道「太子妃息怒,奴婢這都是為了太子妃好,這殿內殿外都是人。太子妃莫落了。實,若叫皇後娘娘太後娘娘知曉,對太子妃也是不好。」
明汐摑了這一掌,怨氣出了些,腦子也冷靜下來。
自然也明白紫茹說的道理。
緩緩吐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沉臉半晌,咬牙道「你說太子殿下這是為何?」
聽得那聲夾了些隱怒和冷氣的「太子殿下」紫茹微微愣了愣,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對於太子殿下的離去,紫茹心裡也滿滿都是猜疑,但也十分明白此時不能說真話。
斟酌了片刻,她小心道「奴婢以為太子妃不必多慮。大婚之後,太子殿下便要親政,太子殿下想必是心憂政務。方才奴婢看著太子殿下的確是朝書房去的。」頓了頓,又道「太子妃入宮前不是也打聽過么?太子殿下於……一道向來淺淡,連伺寢也是極少召喚。所以,奴婢以為太子妃還是多體諒些。」
明汐陰沉著臉,鳳目寒光一閃「你當我是傻子么?」冷笑一聲「忙於政務?忙得連大婚之夜都要看奏摺?」
紫茹一噤,遂垂首不語。
她並不傻。
從早幾年到如今,她早已看出太子殿下對明汐並無情意。
甚至,甚至說是有些厭煩的。
這麼多年,太子只在去年十一月送過一盆huā到納蘭侯府給明汐。
當時三夫人和明汐都是滿心喜悅,她猶豫了許久,還是未敢開口說,那huā似乎是被人扯去了huā瓣的。
她進納蘭府的最初便是侍弄huā草的小丫鬟,對huā草自然有幾分熟悉。
那送來的「曼司huā」的huā蒂部位分明是有新鮮的痕迹,同其他部位色澤大不相同。
可是,她也明白,自己斷不能說出來。
宮選的聖旨雖是下了,她心裡卻總有些不安。
直到今日明汐上了輦駕,她才稍稍安心。
因為,只有明汐入了宮,她才有機會走近那天人一般的太子身邊。
自綉坊的人轉交了姐姐留下的書信,她心裡也鬆了口氣,她並不想跟著姐姐回那元國深山。
她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明汐能如願以償。
因為明汐如願以償后,她才能如願以償。
可在心底,她卻是看不起明汐的。
這麼些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明汐。
她很清楚明汐,這位納蘭五小姐其實除了自己誰都不愛,卻認為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該屬於她。
這樣的明汐,如何能配得上那高潔的太子殿下?
對於太子殿下大婚之夜的離去,紫茹心中是有一種竊喜的。
對明汐那一掌,心中也不是不恨的。
可是她不敢表露絲毫,她是明汐的人,生殺予奪只在明汐一念之間,只能忍耐。
暗暗地吸了口氣,她露出恭敬的神情「太子妃,不若明日請安之時,太子妃同皇後娘娘好生說說——」
明汐斜睨她一眼,眸光仍舊陰鷙「同皇後娘娘說?怎麼說?」
「別的也不用提,就說太子殿下熬夜辛勞,當顧惜身子。」紫茹恭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