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四

  此人是誰?


  這是在場所有修者的心聲。


  他們這麼多大乘期修士聯手都沒有鎮壓住的魔氣, 竟然被這人僅是一招封印。他的力量或許抵不上眾人合力,可是他對陣法運轉的了解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那一劍剛剛好切中驅魔陣的陣中心, 填補了魔氣入侵的漏洞, 成功地完善了驅魔陣, 讓陣法可以持續下去, 順利壓制魔氣。


  可是這樣還不夠,驅魔陣是臨時布下的, 其威力並不足以完全封印魔氣。偏偏此人隨手拔出兩柄劍竟然就是紫青雙劍,雙劍喚醒劍冢中的煞氣, 而血千劫留下的鐵劍是能夠吸收鮮血和魂魄的, 那名弟子留下來破壞劍冢的鮮血盡數被鐵劍吸收。


  完善驅魔陣, 喚醒紫青雙劍, 吸收破印的鮮血, 這三個舉動恰恰從根源上掐滅了魔氣入侵的可能性,竟是將一場危機徹底解除了。


  最後他還藉助萬劍齊鳴, 讓鐵劍中血千劫的殘像浮現,證實了一貧真人之前說的話。


  此人最可怕的並非他的功力,而是眼光。他所做的兩個舉動雖然簡單, 卻一環扣一環, 刺出一劍容易,難得是刺的位置, 拔劍容易, 難得是拔的是哪一柄劍。


  到底是何人, 竟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他對天道的參悟究竟到了什麼,才能夠舉重若輕地破解危機?


  長空琢玉在眾人眼中一步步走下劍冢,他並非飛行,而是在空中往下走。明明是在空中沒有任何支撐物,他卻好像腳下踩著階梯一般,走得那般輕鬆。


  蜀山劍冢是無法飛行的,任何人都無法凌駕於萬劍之威之上,只能靠著雙腿一步步走上山,再走下去。


  而長空琢玉方才是飛上去的,現在又是看似走步其實還是在飛。


  長空琢玉幾乎是從天而降,雙手負在身後,衣炔翻飛。他微微勾起唇角,看著眾修士。


  「你……」崑崙派的執法長老上前一臉不可思議道,「你方才用的功法……為何是我崑崙派心法?」


  倒不是執法長老見到長空琢玉很強就上前認親,而是他方才信步走下時所運轉的功法,分明就是崑崙派的,而且還是非核心弟子不能學的心法。崑崙派和蜀山派情況差不多,都是神陣之威下根本無法飛行。不過崑崙心法特殊,核心弟子習之能夠抵禦神陣之威,在門派內便可飛行。


  當然,每個有神陣的大門派都不可能在門派內不飛行,否則就靠兩條腿,一旦遇到緊急之事就來不及了。蜀山峨嵋都有這樣的法門,只是崑崙派同其他門派不同。


  昆崙山谷中是上古瑤池所在,傳說裡面居住著無數神獸,雖然並非真正的上古四聖獸,不過同傳說中的聖獸也都有血緣關係,蒼龍麒麟玄龜一類的靈修就住在瑤池中。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包括崑崙派自己在內,都沒有人見過這些聖獸。


  但是古瑤池的確就在崑崙後山中,裡面不知道封印著多少寶貝,神威之下,凡是進入內門的核心弟子若是不修習一些抵抗這神威的辦法,根本都無法修鍊。也正因為此,崑崙派的心法與其他門派不同,十分特殊,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而方才長空琢玉所用的心法,恰好便是崑崙派的。


  厲星輪畢竟只是小世家的弟子,從未聽說過這種事。現在眾人已經回到大殿內,受傷的人諸如無因大師都回房靜養療傷,剩下的人都對長空琢玉十分感興趣,跟到大殿中觀察他。


  長空琢玉本來對自己是尹長空一事還有些懷疑,加之之前血千劫一事讓他不敢這麼篤定了,生怕被人再揭穿一次。恢復不了記憶事小,丟人事大。但是現在,聽到執法長老這麼說,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確定自己就是尹長空本人了。


  想到這裡,長空琢玉方才那柄毀掉的木劍上的劍穗有變成了繩結,將他的頭髮盤起來,梳了一個道家的髮髻。而他身上的白衣,也漸漸變成了青衣道袍。方才還好似天仙般清塵脫俗的人,此時現在坐在大殿中,別有一番威嚴,氣勢上完全不輸一貧真人。


  厲星輪:「……」


  他真的特別特別費解,長空琢玉這份僅憑別人口述就能扮誰像誰的功力究竟是怎麼練出來的。當初在百花門,若不是他後來又是叉腰又是翹小鼻子,厲星輪真的差點就相信他是血千劫了,演得幾乎毫無紕漏。


  修真界是可以改變容貌的,有時候修真者認人往往無法靠著眼睛去人,很多時候都是靠神識、靠功法還有氣質、直覺種種辦法,總之,外貌只是很小的一個因素,長得不一樣完全沒關係,性別不一樣都沒事,說不定是兵解轉世的時候想換個性別呢。


  此時厲星輪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懷疑,長空琢玉就算演技再高,沒見過本人僅憑他人口述自己想象又怎麼可能扮得這麼像,除非他真的見過血千劫與尹長空二人……


  說不定,還與尹長空頗有淵源。


  以厲星輪對長空琢玉的了解,「長空」二字絕對不是隨便想的,說不定指的就是尹長空。


  一想到長空琢玉與某個人的淵源深到什麼都不記得卻還記得他的名字時,厲星輪心中就忍不住有些發酸。他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現在絕不是放任這感情發酵的時候,他強心壓下心裡的不舒坦,規規矩矩地站在長空琢玉身後,時刻盯著自己師父,一旦發現他有綳不住的時候,要立刻提醒。


  而經過這些日子在修真界的遊歷,長空琢玉顯然變得更為沉穩了些,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而是有一種十分友善、懷念、有話不能說、有親不能認的複雜眼神望著執法長老。


  那深邃的眼神讓執法長老升起了「我以前是不是負過這人」的感覺,他很努力才這種想法從自己腦海中甩出去,對長空琢玉道:「道友方才說回去再解釋,可是進殿後一言不發,反倒還換了身衣服,這是何意?」


  長空琢玉繼續用「難道連你也不認識我了嗎」的眼神望著執法長老,直看得崑崙長老心裡發毛,這才用一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口氣嘆道:「殷長老,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不要逼問了。」


  殷長老忍著一個一個冒出來的雞皮疙瘩,硬著心腸道:「就算再不得已,那也是我崑崙不外傳的秘法,你要如何解釋?」


  長空琢玉用「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這樣的眼神看了殷長老一會兒,便抬頭去看一貧真人,眼中帶著求助。


  一貧真人:「……」


  厲星輪:「……」


  他發現,自從發現自己不是血千劫后,師父似乎變得成熟了一點。有什麼話他不用說的了,開始改用眼神,到時候就算別人發現錯了,那也不是長空琢玉說的,而是他們自己會錯意了。


  總覺得師父學習的能力特彆強,才這麼幾天就學會這麼東西,再過些日子,豈不是天下沒有師父不會的東西了?


  一貧真人在長空琢玉的眼神中,想起了他曾說過自己失去記憶,還固執地認為自己是魔修的事情,覺得他現在不說話,可能是真的想不出來自己為什麼會崑崙心法,哪想到長空琢玉這會都把自己當成正道魁首了,派自己這個掌門幫忙解釋呢。


  一貧真人只當長空琢玉此時是無助的,便替他解圍道:「殷長老,不管怎樣,長空道友今日都是力挽狂瀾,沒有他只怕人間浩劫就此便要開始了。或許他真的有難言之隱呢?」


  本來蜀山掌門都開口了,一般人也不會再在蜀山鬧事,天大的事情也肯定會忍到下山再發作。可是殷長老是崑崙執法長老,第一崑崙勢大並不怕蜀山,二來殷長老就是這麼個較真的性格,他皺眉道:「崑崙派所有核心弟子的名字我都記得,除了失蹤的尹掌門外,所有人的下落我都知道,哪個都不可能是眼前這人。崑崙不傳之秘被人竊取,這等大事難道我要因為一句『難言之隱』就放過他?」


  他既然在蜀山說出這話,就是不打算善了,一定要追究到底。


  長空琢玉長長地嘆了一聲,沒有回答殷長老的話,而是回頭看向自己的弟子。


  厲星輪:「……」


  那一雙大眼睛中分明寫著「這一次我是被逼的」,根本讓人無法拒絕。


  他錯了,師父就算學了會用眼神說話,也學不會忍耐。今天做到這一步,他已經很不容易了。


  本來就已經被崑崙派懷疑偷學他們的絕密心法了,再加上一個冒充崑崙掌門……也不是什麼大事嘛。最壞也不過如此了,萬一真被長空琢玉矇騙過去,還可以解除眼前的危機。


  於是厲星輪認命地閉上眼睛,暗暗點點頭,心中想的都是「你高興就好」。


  長空琢玉果然高興了,他壓下興高采烈的心情,轉過頭對殷長老沉穩道:「你說的對,所有弟子的下落你都知道,可是還有一個下落不明。」


  「何……」殷長老剛要問何人,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話,徹底呆住了。


  這是何等的臉皮,在偷學了崑崙派的心法后,竟然還要冒充人家掌門?


  這下連一貧真人都坐不住了,他就算因為劍法切磋而對長空琢玉心生好感,也不能看著他這麼到處認領身份,便開口道:「長空道……」


  才說出這幾個字,他就愣住了。


  這長空琢玉的名字……


  「好!」殷長老不怒反笑,拍桌而起,「既然你非要說自己是我們掌門,那就請用掌門的獨門絕學,來會一會我這須彌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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