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醫藥費
第二日天一放亮,李鐵山就來叫門,把李鐵栓給叫了去。
昨夜沐雪陪著她娘,折騰得挺晚,加上終於從老李家搬了出來,心中安定,睡得也穩了,起的便晚了。
李二嫂熱了昨日的剩菜,又熬了粥,招呼沐雪起來吃飯。沐雪揉著眼睛,站在門口,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一大片遼闊的荒地,左面是蔥蔥鬱郁蒼翠的大山,看得使人心曠神怡。
「二丫,快來!」李二嫂心裡也高興著,昨個兒得了她三弟的好信兒,按捺不住欣喜,她一夜都沒咋睡,今兒一早起來,卻是從沒覺得的舒暢。
「娘,以後可不興再喊我二丫了,這名兒也太土了,喚我沐雪吧!」
沐雪坐在桌旁,吹了吹稀飯,再次糾正李二嫂。
「你呀,主意也忒大了,也不和爹娘商量商量就把戶籍上的名兒給改了。」李二嫂把一碟子花生米放在沐雪面前,嗔怪道。
「對了,爹呢?」
一大早就沒見著李鐵栓的影子,沐雪小小啜了一口滾燙的粥,問道。
「被你三爹叫走了。」李二嫂也坐下來,用筷子攪了攪稀飯。
「聽說你奶病了,挺厲害的,快吃,吃了咱也去瞧瞧。」
真是喪氣,也不曉得是真病還是假病。
哪兒那麼趕巧了,他們家剛昨個兒才搬了出來,老太婆今兒就病得要死要活的啦?
沐雪是不太信的,好好的心情突然就被攪和了。
雖是不情願,沐雪和她娘還得顧著名聲,收拾好也一路往李家去。
兩人穿過大半個村子,又灌了一肚子的冷風,卻撲了個空,李家院門緊緊閉著,一個人影也沒有。
隔壁大娘捂著個竹火兒,聽見響動出來:
「牛兒媳婦啊,快別喊了,你爹娘兄弟們一早就上鎮里去了。」
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李二嫂一家在李家什麼境況大娘門清著呢,雖心裡同情他們,也貫沒有插手別人家事的道理。
她出了院門,看著兩人道:
「你娘看著不好了哩,嘴歪得不像人樣兒,口水滴哆的,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你們趕快去鎮里瞧瞧去吧!」
「這麼嚴重?」
李二嫂唬了一跳,還以為婆婆是裝病騙她男人回去,不想是真病了。
跟隔壁大娘道了謝,李二嫂就拉著沐雪急沖沖往鎮里趕,怎麼也得做做面兒,不然別人還以為他們二房剛分家搬了出去,就沒良心得不管家裡老娘了。
「娘,咱還是先別去了。」沐雪拉著她娘,她奶可硬邦著,耍橫罵起人來精神倍兒好,可不是像能中風的人。
看來是程老狐狸那包毒藥起了作用,沐雪心裡明鏡兒似的,只沒想到那死老太婆也不過喝了一口,就發作的那般厲害,真要全給喝了,妥妥兒得包管讓她下不來床,一輩子癱在床上。
沐雪心裡暗爽,也不覺得冷了:
「娘,奶有那麼多人陪著呢,出不了啥事兒,再說爹不是去了嗎,咱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家裡還一堆的事兒沒收拾好呢!」沐雪不樂意大冷天的為個要賣她的死老太婆趕路,勸道。
李二嫂看著閨女凍的通紅的鼻尖兒,有些心疼:
「這天兒是怪冷,要不你先家去等著,娘去鎮上看看去。」
見四下里也沒人,沐雪說話便有些隨意了:
「娘,奶那是活該,她生了病跟咱有啥干係,咱范不著大冷天的為她來回奔波,再說,娘現在趕去,也沒人領情哩,咱幹嘛上趕著去自討沒趣!」
「二丫!」
沐雪一雙眼睛突得瞪的圓溜溜的,李二嫂連忙改口,四處張望一番,小聲說:
「雪兒,這話可不敢隨便胡說,被別個聽了去,還不知被編排成什麼樣子,要是背上了不孝的名聲,咱就沒法在李家村呆著了。」
「不管你奶平日對咱咋樣,現如今怕要不了一會子功夫,她得病的事兒就得傳高了去,恰又是咱剛搬家的節骨眼上,娘還不趕著去瞧瞧,怕是要別人戳脊梁骨,罵不孝順了。」
沐雪沒法,再不情願,也只得隨她娘去了。
也沒個人告訴沐雪她們她奶去的是哪家醫館,好在鎮子不大,統共才三家醫藥鋪子,想來李家人也捨不得花銀子,沐雪建議去最小那間鋪子看看,果然,李家的人全都擠在裡面。
大夫也是個老爺子,胖乎乎的,不知道醫術咋樣,正捏著銀針往她奶頭上扎,把她奶扎得像個刺蝟,看著怪嚇人的。
「二嫂,你來了。」王大梅最先招呼沐雪兩人。
沐雪擠進去,瞧見她奶那張臉,差點樂出聲兒來。
李老太舌頭又麻又硬,看沐雪探個腦袋過來,眼睛一瞪,就想罵她一句,哆嗦了半天,發出嗚嗚的聲音,誰也聽不清她說的啥,反倒是流了一灘口水。
這個胖大夫可沒那好耐心,當即就發火了:
「亂動什麼,嘴歪成這樣還不老實?」話說著,大夫手下可沒那麼講究了,直接把針扎進去,痛得李老太抽了一下,只能幹瞪眼。
「瞧見沒,我說啥來著,娘這病就是二哥他們給氣出來的。」劉桂英說:
「誰不知道二嫂和娘不對付啊,你看,她們母女一來,給娘氣的,口水都流了那麼一灘。」
乖乖,他們抬著娘把鎮里的醫館都跑遍了,大夫診金一個比一個收得高,簡直是搶錢啊!最後只得挑了個稍微收得少些的,可也要三兩銀子呢,還不保證能給娘治好勒!
依著劉桂英的想法,娘反正也活了幾十年了,往後還能活多少年也不定呢,只要把她醫治得能幫得了他們三房說話,也就足夠了,走不走得動道兒的,全不必那麼計較。
他們三房可是沒銀子拿出來的,若真要湊銀子,他們也只能賣糧食了,這可不是生挖了劉桂英的肉了。
劉桂英蹲下去,拿帕子給李老太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打定了主意要讓二房出這個診金。
聽她這麼一挑唆,又見李老太死死盯著沐雪母女倆個,李老頭看李二嫂的眼神就不好了,質問李鐵栓道:
「牛兒,昨兒到底發生了啥事?能把你娘氣成這樣?她辛苦把你生下來,又養了幾十年,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還能有啥事呢,肯定是二哥他們要搬家,娘死活不同意,就把娘給氣著了!」李鐵山唯恐天下不亂,也來插嘴:
「二哥,不是我這做弟弟的說你,你說娘平日待你多好啊,你也狠得下心,現在把娘氣成了這樣,還中了風,你這兒子也是白當了。」
沐雪和她娘剛進屋,身上的寒氣還沒全退去呢,就被眾人這一頓沒頭沒腦的指責,也是氣樂了。
放眼一看,李家人一個個人那眼睛瞪著他們二房三人,四爹站在角落裡,明曉得不關他們家的事兒,也不說發個聲,只冷冷的看著。
李鐵栓急了起來,還傻乎乎的解釋:
「爹,咱搬家的時候,娘並不在家哩!哪兒能就是兒子把她老人家給氣病的?」
「不在家?你哄鬼去吧!」李鐵山一向沒把這個二哥放在眼裡,說起話來毫不尊重:
「你搬家那麼大的動靜,娘能不曉得?娘一向說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你非要鬧著分家,搬家,肯定是娘攔著不讓你搬,你就把娘給氣得中風了!」
「三弟,你積點德吧,看把你能的,沒影兒的事也讓你說的真的似的,你哪隻眼睛看見咱把娘氣病啦?」李二嫂不幹了,她好心好意趕來看娘,卻被這一個二個的把屎盆子往他們頭上扣,再好的脾氣也磨沒了。
「該積德的事你吧。」劉桂英咋呼起來:「你就是沒積德才生不齣兒子,也好意思在這兒巴巴!」
眼見著李家人你一嘴我一嘴吵起來,胖大夫頓時就火了,站起來,瞪著眼,大喊一聲:
「你們是來看病得還是吵架來了?嚷嚷啥嚷嚷,還讓不讓看病啦?要吵都給我滾出去吵!」
見大夫發了火,李家幾人臉上都諂諂的,下不來臉。
你瞪我,我瞪你,全憋著氣。
「她爹,咱走,咱的孝心老天看著呢,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李二嫂被氣得很了,拉了李鐵栓的手臂往外要走。
真是氣死她了,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你到哪兒去?」劉桂英見了,不顧大夫臉黑,連忙起身上前攔住。
「娘治病的銀子還沒付呢,你別想走?」
「想走,可以啊,先把醫館的診金付了再走。」
李二嫂瞪著自己這個三弟妹,見她不像開玩笑的,其他人也沉默著不說話,紛紛拿眼睛盯著,這才醒悟過來了。
先頭說了那麼大一堆,屎盆子扣的哐哐響,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你憑什麼讓咱家出銀子?」沐雪見她娘被氣懵了,上前去,冷眼瞪著劉桂英:
「我奶可不止我爹一個兒子,要出也是大家一起出。」
「死丫頭,你給我起開。」劉桂英一把把沐雪推開,尖著嗓子喊:「娘是你們氣病的,當然得由你們出銀子。」
她把手攤在李二嫂面前,厚著臉面:「二嫂,一共三兩,你快掏銀子吧!」
沐雪被劉桂英一推,沒站穩,差點撲到地上去,胳膊撞到桌子上,幸好穿得厚實,卻也痛啊,心頭頓時火了。
操!
她順手從大夫攤開的針包中抽出幾根銀針,想也沒想,跳起腳就朝劉桂英脖子上一頓猛扎,扎得劉桂英嗷得一聲怪叫。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胖大夫氣的臉色的肉一抖一抖,放了手中的銀針,幾步上前從劉桂英脖子上把他的寶貝銀針給拔下來:
「這病我不看了,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快,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真是晦氣,大清早的鬧到我醫館里來了,還沒見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家。」
胖大夫甩手不幹了,收了針包,指著李家幾人大罵。
「師父,他們還沒給診金呢!」夥計跑過來,拿著雞毛撣子,一邊往外趕人,一邊提醒。
「不行,把她給抵這兒,你們趕快拿了診金來領人,要晌午還不來,我就把她送官里去!」胖大夫指著榻上的李老太,沖李家眾人一頓喊。
李老太嗚嗚的說不出話,又著急,又氣憤。
被醫館趕出來,眾人臉上都不好看,劉桂英脖子被扎了幾個針眼兒,鑽心的痛,上前來要廝打沐雪,沐雪靈活的在李家幾人之間穿梭,趁著劉桂英沒注意,伸腳一絆,就把劉桂英絆了個狗吃屎。
狗蛋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起來,李鐵山沒好氣的朝他腦門上一扇:「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這傻兒子這幾年老是和二哥家那死丫頭親近,說都說不聽。
「爹,現在咋辦?」李鐵忠捅了桶王大梅,王大梅不得不開口問。
只見醫館兩個夥計手裡拿著雞毛撣子,守在門口,拿眼睛瞪著他們,這可不是他們李家村,是人家的地盤,不敢胡亂來。
「咋辦,拿銀子,把你娘接出來。」李老頭沒好氣,盯著大棟棟三個兒子,關鍵時刻真是一個都靠不住。
「二哥,爹叫你拿銀子呢!你現在可是連爹的話都不聽了?」李鐵山拉住想往前打沐雪的劉桂英,把臉對著李鐵栓,硬邦邦的。
「三爹,咱爹娘走的時候,奶正和大姑在一道呢,搬家的時候也沒見著奶人影兒。」沐雪手裡確實有銀子,二三兩銀子她還不放在眼裡,但她偏不願意給李老太使,憑什麼啊?有好的沒想著他們二房,要錢要米了就想起他們啦?
「或許,奶是被大姑和田家那母子倆給氣得中風的,畢竟,奶可疼秋梅表姐了,也不願意看著她嫁給田有財吧!」
「冤有頭,債有主,照這樣說來,你們也該向大姑和田家討銀子去。」
「這和他大姑有什麼關係?」王大梅感到奇怪:「田家人昨兒個上咱家來幹啥?」
二哥二嫂不就是不樂意田有財那老鰥夫給當女婿,才鬧著要分家的嗎?這門親不是早退了嗎?
沐雪掃了一眼眾人的表情,不像作假,確實很驚訝,看來大家都被她奶蒙在鼓裡呢。
也不怪她心黑手辣,誰叫她奶背著全家都要把她往火坑裡推呢?
「奶收了田家一畝地,又不願意退給人家,田有財看上了秋梅表姐,便將她抱了回去當媳婦,便是那個時候,奶和大姑一起出門的。」沐雪好心的給大家又解釋了一番。
「胡說,那田有財明明看上的是你!」劉桂英瞪著眼睛,就田有財那副鬼樣子,大姑腦子進水了才會把秋梅嫁給他。
「三嬸,你說話注意著點兒。」沐雪冷下臉來,盯著她陰沉沉的說:「你要再這般信口胡說,小心舌頭生瘡,嘴巴流膿。」
「你個死丫頭,竟敢咒我…。」
「都給我閉嘴。」李老頭從沐雪的話里也猜出了幾分真相,想來是那老婆子不死心,把他們支了去老舅婆家,約了田家來領人,只是不知道反而被這二房給反擺了一道。
細究起來,終究是沒臉沒皮的事兒。
「這樣吧,你們兄弟三,一家出一兩銀子。」李老頭下了決論。
「爹,憑啥啊!」劉桂英又喊了起來,昨晚明明說好了的,不讓他們出銀子,都讓二哥家出,這怎麼還臨時變卦啦。
「娘又不是咱給氣病得,憑啥讓咱掏醫藥銀子啊?」
「憑啥,就憑你男人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你掏這一兩銀子說到天上去也是該得!」李老頭生氣了,朝劉桂英大吼。吼完又問李鐵忠:
「四兒,你怎麼說?」
李鐵忠盤算著在鎮上買兩間屋子還差四五兩銀子呢,這又平白無故拿出去一兩,心裡也是不願意。
「爹,二哥有銀子,不如先叫二哥給墊著,等兒子賺了錢再還給二哥。」
瞧他這話說的多好聽,什麼叫他們家給墊著,這一墊怕就是一輩子,十年八年的也別想還給他們了,說出去還是三兄弟一起給付的醫藥錢,好名聲他們兩家可是一點兒沒落下。
李二嫂可不傻,若非要讓她出銀子,三家平分,她倒能接受的,要讓他們一家給墊吧著,和要他們一家全出又有什麼區別,隨即就沉了臉:
「四弟,你二哥家可不是開銀樓的,這剛分家,吃飽飯都成問題,哪兒給你拿那些銀子來墊著,你還是另想法子吧。」
昨個兒晚上,李鐵栓曉得三舅子給安排了礦場的好活計,想著他一年下來也能賺十來兩,聽四弟這麼一說,本就想開口答應下來,幸好,沐雪眼明手快,見她爹眼神軟下來,幫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爹,好冷啊!」
李鐵栓被岔開話,聽閨女喊冷,又見她小臉紅通通的惹人憐愛,忙把她手捂著,搓了搓。
「二嫂,你這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你這又是修房造屋,又是大魚大肉請半個村的人吃喝的,哪兒能沒銀子啊?你莫不是怕弟弟窮,還不起你的銀子,不願意借罷了。」劉桂英眼睛一亮,打定了主意讓找二哥家借銀子,還不還的還兩說。
昨兒個劉桂英還狼吞虎咽吃了她們家好些肥肉,這就反過來咬了她們一口,李二嫂心裡氣的慌,那汪肥的肉就是餵了狗,狗還知道朝她搖兩下尾巴哩,餵了三弟妹這白羊狼,反而惹出一身騷來。
「爹,我真的沒銀子,修整房子的銀子都是朝娘家借的,還欠著一屁股債哩!這次娘生病,要使銀子,媳婦也只有厚著臉面去娘家借去,哪兒有多餘的給兩個弟弟墊啊!」
李二嫂明白她可不能開了這個口,不然往後,一有事兒就都得他們二房墊吧著了。
「對呀,二嫂娘家有的是銀子,反正你都要去借,不如就多借二兩,幫你弟弟墊上嘛!」劉桂英臉皮也厚,馬上就說:「你瞧瞧弟妹我,就是想借點銀子也沒地兒借去呢!」
劉桂英這話堵得李二嫂一時間不知道說啥好,李老頭也不發話,只盯著她,把李二嫂氣得呼哧呼哧呼出一團團白氣。
沐雪見她娘一張嘴說不過幾張嘴,憑得這些嬸子爹伯臉皮又太厚,老頭子又擺明了偏心眼子。
眼睛骨碌一轉,看著最先挑起話頭的四爹李鐵栓說:
「四爹,聽說你和鎮里那典當鋪的掌柜很熟啊!大正月的,你連爺奶都捨不得孝敬,就給那典當鋪子的掌柜送了好幾回年禮,想來你去他家借一兩銀子,他也不會不借吧?」
操!她差點都忘了,她手裡還握著她四爹這麼一大把柄呢,她四爹竟也敢在她面前蹦躂!
沐雪斜著冰涼的眼,臉上帶著笑望著李鐵忠。
李鐵忠心猛的一縮,怎麼把這樁給忘了,再看沐雪的眼神就由不冷不熱變成了慌裡慌張了。
「小孩子家家,胡說八道些什麼。」李鐵忠很怕沐雪把他在典當鋪上工的事兒給捅了出來,臉色一變,再不敢盯著二哥二嫂他們家了。
「我不過是幫館子里給那掌柜的送了幾回吃食,就被你說成這樣。」李鐵忠尷尬的解釋。
沐雪可不打算輕饒了他,又說:
「正月里館子里那麼忙,四爹又要算賬的,哪兒有時間給跑腿啊!再說,館子里有的是夥計跑腿呢!」
「四爹,你說你沒銀子,咱不如這就一起去你上工的館子里結算結算,怕整個年下來也有不老少的錢呢,便是不夠,你跟那老闆張張嘴,還怕借不來一兩銀子嗎?」
王大梅嚇的直扯李鐵忠的袖子,李鐵忠看著沐雪那張俏生生的小臉,心裡恨她多嘴多舌,卻也是不敢真去飯館的。
為了去典當鋪上工,他在館子里辭工的時候就和老闆鬧的不太開心。
這要真領了這一大家前去,他多年來藏下的私房錢就曝光了不說,若被三弟挑唆著全吐出來,他也就甭想在鎮上買房子了,想想李鐵忠心裡就害怕。
他忙擠了擠臉上僵硬的肌肉,帶著虛火不自然的說:
「二哥,弟弟想了想,怕也能勉強湊出個一兩銀子來,該我出這份,我便出了,也不必二哥費心了。」
李鐵山兩口子聽了沐雪的話,也想到四弟是個悶聲發財的主兒,他那一兩銀子倒是有著落了,可他們三房也沒個來錢的路子,只能賣糧食了。
這樣想著,心裡便酸不拉幾起來,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是的勒,二哥有個發財的岳家幫襯,四弟又有正經活計來錢快,活該咱三房啥好也沒挨著,爹,你瞧著分家分的,要把你三兒子一家活活給餓死了。」
劉桂英不滿,叫出聲來,李老頭狠狠刮她一眼,怪她心大不知滿足,當初分家的時候他和老婆子就私下多給了他們兩畝地,現在他老娘病了,要出銀子了,也就他們家陣陣的哭窮,不拿銀子出來。
沐雪很不願看她三嬸胡攪蠻纏下去,計上心來,說道:
「三嬸你也別慌啊,你說分家分的不公平,侄女我倒想起一件事兒來。」見劉桂英上當,看過來,沐雪接著笑著說:
「當初分家的時候,大姑可還欠著咱家二十兩銀子呢,這都過多長時間了,別說銀子了,也沒聽大姑提談一兩句。」
「姑父的肉鋪子可是個來錢的買賣,這兩年怕也存下不少銀子,這欠咱的銀子怕也該還了。」
劉桂英眼睛一亮,聽沐雪說:
「且不說奶最是疼大姑的,大姑理應該出點銀子儘儘孝心,便是奶突然中風病得這般厲害這事兒,就和大姑脫不了干係呢!誰知道她們和田家咕隆些什麼呀?這才把奶給氣倒了。」
劉桂英頭一次覺得這二哥家的死丫頭說的還真在理,不住的點頭。
「雖說那二十兩銀子分家的時候也該分,但如三嬸所說,我一個女娃娃家的,咱二房也沒臉子要求去分那銀子。所以啊,大姑欠的銀子咱家是不打算要的,三嬸,你要不要可就是你的事兒了。」
沐雪這一席話簡直不要太好聽,聽得劉桂英一顆心咚咚的跳個不停,她和李鐵山對了一眼,乖乖,她怎麼把這樁給忘了。
二十兩銀子呢!
「要不三嬸,你去大姑家借點兒去?」
沐雪見劉桂英臉上欣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又拿話勾她。
劉桂英警惕的望了一眼老四兩口子,怕他們也跟著打這二十兩銀子的主意,當下不好開口,只隨便說了一句糊弄過去了。
也不再哭窮,說像沐雪家借銀子的事兒,她現在是巴不得趁著這個借口去向大姐討債哩!
不過一瞬間,吵吵鬧鬧的李家人,又和和美美起來,大家一起去醫館朝那胖大夫低三下四的賠了不是,依舊讓他給醫著李老太,至於各家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就只有各家自己清楚了。
沐雪四爹最先把那一兩銀子的分子給拿出來,沐雪家隨後也說從黃姥姥借了錢,給出了。
三嬸子劉桂英果然借著由子,上大姑家大鬧了一番,把好些陳年往事都翻了出來,加之村裡那麼些人都瞧見了李老太和李春花為了羅秋梅跟田家人糾纏,劉桂英便更加理直氣壯了,直接罵李春花沒良心,氣倒了老娘不管,只讓兒子們撿底。
李春花和羅屠夫也不是好惹的,硬是沒讓劉桂英這個出了名的潑婦討著半分便宜。
劉桂英上門去討了兩回,沒成,便開始到處編排羅秋梅被田有財那個老鰥夫,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佔了便宜的事兒來。
一時,鎮里的媒婆都把大表姐羅秋梅列上了黑名單,平哥兒娘還跟著感慨了一番,幸好當初他們平哥看不上羅家拿大娘子,不然娶了回來,怕是老祖宗的臉都給臊沒了。
這樣的風言風語傳的沸沸揚揚的,羅秋梅便成了他們巷子里的笑話,就連上他們家買肉的大娘嬸子門都少了,都說他們家門風不好,生了個閨女勾起人來葷素不禁,連老鰥夫也不放過。
把李春花氣的半死不活,卻又不能個個逮著人去解釋,又在心裡把劉桂英並沐雪一家都給恨上了。
表姐羅秋梅受不了流言蜚語,在個刮北寒風的晚上,趁著家裡人都睡熟了,拿了她爹平日捆肥豬的大粗繩子,往房樑上一搭,就想不開上吊自盡了。
幸好讓被尿憋醒的冬梅給瞧見了,這才救了下來。
眼見著劉桂英三天兩頭來鬧,不是個辦法,大姑李春花終於服了軟,給了劉桂英五兩銀子,才把她給打發了。
之後,李春花兩口子馬不停蹄,在隔了上百里的偏遠鎮子,給表姐羅秋梅尋了門親,匆匆忙忙將她嫁了出去。
沐雪曉得消息的她大表姐都懷上孩子了,可見這事兒讓大姑瞞得多緊。
也不知是李老太運氣好,還是因她喝的藥水太少,那胖大夫真有兩把刷子,反正開了春,她倒是恢復得挺好的,不禁能自己下地走動,話也能說明白了。
只她那歪到耳根子的嘴是恢復不了,看起來實在讓人忍不住發笑。
可能她自己也覺得丟人,便很是消停了一陣子,全不管沐雪他們這個小家怎麼過,沐雪她們倒樂得清靜。
可喜得是,三嬸劉桂英從大姑手裡摳著了五兩銀子,心裡歡喜,便是在村裡碰見了沐雪和她娘,也能給個好臉色了,親親熱熱的說上一番話了。
四爹因顧著沐雪手裡有他把柄,更不敢輕易來招惹,即便是有什麼事,也是客客氣氣的,透著一股子小心。
值得一提的是,沐雪在她爹娘面前好說歹說,努力了一個多月,終於讓他們放棄了想讓她爹去礦場上工的主意。
沐雪家把這個名額退了出來,最高興的便是大舅媽張開芬了。
她私下跟沐雪大舅說這下可好了,爹娘統共就三個兒子,三弟在鎮里有好事業,這礦場的好差事可不就是她家和老四家一人一個了。
那一陣子,大舅媽腳上生風,常來沐雪家串門子,才覺得正月黃姥姥給他們的三塊肥臘肉值得。
不想,正式到了官里齊聚礦工們一起送到金陵的日子,卻並沒有通知大舅黃萬友。
除了之前定下的人,另一個來的竟是沐雪他們村裡正的小兒子。
大舅媽在家裡很是撒潑鬧了一番,只差指著黃姥姥黃老爺的鼻子罵他們偏心了,沐雪三舅也被狠狠埋怨上了,說是他寧願把名額讓給個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留給自己親兄弟,在家裡不依不饒的,哭鬧了一整天。
最後黃老爺看她實在不像話,威脅說她再胡攪蠻纏,就送她回娘家去,大舅媽才不甘心的漸漸收住了。
為這事兒,黃姥姥慪得生了一場大病,躺在床上半來月起不來床,偏大舅媽日日還要冷嘲熱諷的,弄的黃姥姥心裡很不得勁兒。
沐雪和她娘去黃姥姥家看她,黃姥姥人瘦了一圈,拉著她娘說個不停。
別說大舅媽張開芬想不開,其實黃姥姥心裡也有了疙瘩,沐雪聽她和自己娘抱怨三舅舅,說他這是特意給家裡出難題呢,讓她這個當娘的裡外不是人,難做的很。
其實黃姥姥這話也只能和自己閨女說說,對外面幾個兒媳婦可是半點不敢顯露出來的,一副她三兒自有他的道理的模樣,讓幾個兒媳婦不敢挑理。
「姥姥,三舅舅一片苦心都是為了咱家好,你這可是冤枉死他了。」沐雪歪在黃姥姥床上,聽兩人閑話,忍不住插嘴:
「姥姥你想想,這般一年十幾兩銀子的美差怕是幾十年也趕不上,這全鎮子好幾個村子,每個村都有里正老爺,鎮上又有地主,員外老爺,哪家沒有兩個窮親戚,偏名額又少得可憐,盯著這塊肥肉的人可不少哩!」
「鄉長老爺信任舅舅,把權放給了他,他更得穩當些,不敢出半點岔子。」
沐雪見黃姥姥和娘聽得認真,細細給她們分析:
「若你說這五個名額你們,他親兄弟就佔了倆兒,你猜別人會怎麼說?」
「便是三舅舅不管旁的人說三道四,也不得不顧著些鄉長老爺的看法啊!他留個名額給舅舅們,鄉長老爺曉得了也不會說什麼,人心都是偏的,三舅舅顧著些自家人也是情有可原。」
「但,若是他一下子把兩個兄弟都弄了去,也就太顯眼,太貪心了,怕他以後的官兒路也走到頭了。」
「咋?這般嚴重?」黃姥姥心中羞愧又慌亂,她只顧著一味的埋怨三兒子,卻不想三兒子做這事兒都是冒著前程風險的。
「所以啊,三舅舅便是拼著被您老埋怨,也沒這樣做不是。」
沐雪安慰的看著黃姥姥,笑了笑。
聽了沐雪一番分析,李二嫂也后怕起來,她平日沒少得三弟弟照拂,可不敢給他找麻煩:
「娘,幸好咱沒被這美差糊了眼,要真讓牛兒去了,可不給三弟惹了麻煩?」
其實沐雪她們家和黃家畢竟是不同姓呢,又不在同一個村,她爹真去了也不礙著個什麼,看娘這麼后怕,沐雪也想讓她把心底留著的,對那美差的那點兒惦記盡數抹了去,也不開腔。
「還是你懂事!」黃姥姥雖疼女兒,畢竟比不上親兒子,也拍著李二嫂的手長鬆一口氣。
一轉眼到了春耕的時節,別人家翻土的翻土,除草的除草,整日在田地里忙得不亦樂乎。
李二嫂和李鐵栓望著門前兩畝磕磣的慌地,愁得直皺眉,一時沒決定要種什麼好,主要是地不好,種什麼怕也沒啥好收成。
沐雪心裡其實早有了主意,見她爹娘連日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個結果,趁機就提了出來,讓他爹把地給挖了,引些水來,弄成魚塘。
「啥?」
李鐵栓掏掏耳朵,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把好好的地給挖了?」
「啥也不種,那咱吃啥喝啥?等著餓死不成?」李鐵栓覺得沐雪的主意簡直的天方夜譚,生氣起來:
「你這簡直是在糟蹋地呢!老天都不依啊!」
「她爹,你急啥急?雪兒說的不無道理,反正這地里也長不出個啥,還不如換個道道試試。」李二嫂手裡捏著沐雪交給她的幾十兩銀子,底氣足得很。
銀子這事兒,沐雪和李二嫂一致認為還是瞞著她爹好,不然他漏了口風出去,怕是沒幾天就得給老李家的人給騙了去。
「爹爹,你只管按女兒說的去挖,女兒保證明年你就得樂的找不著北了。」沐雪勸。
「沒個正經,自己爹也打趣。」李二嫂也站在沐雪這邊,跟著笑了起來。
「瘋了,瘋了!」李鐵栓看著笑作一團的母女倆,感覺一陣陣無語。
最終,李鐵栓也拗不過李二嫂,抱怨了幾天,還是乖乖抗著鋤頭,鏟子去挖魚塘。
村裡人瞧見了,紛紛都來笑話他。
「牛兒,你這是要種啥啊?翻地也不是你這個翻法吧?」
「這好好的地,可都讓你給翻弄壞球了!哈哈……」
李鐵栓心裡憋著氣,聽著村裡人的冷眼冷語,悶聲不響,拼了全身力氣挖地。
過了一個月,沐雪看了看,覺得魚塘挖的不夠大,不夠深,又嫌她爹一人挖的慢,便請了村裡幾人一起來挖。
再過一個月,終於挖出了一個深兩米多的大魚塘。
又使了銀子去買了青石板,砌了堡坎,將河裡的水引來灌了慢慢一魚塘。
村裡人見他們這個折騰法,兩個多月就折騰進去了幾兩銀子,紛紛都說老李家二兒子腦子進水了,暗地裡等著看笑話。
沐雪並不理會,挖好了魚塘,她就開始四處尋魚苗去。
多名貴的魚她也不想了,就養常見草魚和鰱魚,這滿山遍野的草,隨便一割就是一背,除了買魚苗要些成本,其餘皆不是事兒。
望著自家這近兩畝的大魚塘,沐雪不免興奮,掰著手指算,少說也能養個千把尾草魚,四五百斤鰱魚,按現在的市價格,兩三斤的魚少說也能賣上二十文。
一年下來,少不得二三百兩銀子,再不濟,穩打穩算百把兩也是有的,到時候笑話她瘋子這些人,看她不啪啪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