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和離吧
穆老太太震怒,侯夫人也徹底生了氣,要對此事嚴查。
沐雪也不攔著,她提出想回江家住一段時間,雖相信穆楚寒,但還是免不了每日為他擔心,加上身子越來越重,她根本沒精力去防備小人。
相信府里有老太太和侯夫人,必定會將歹人揪出來。如今她最主要的是,要平安將肚子里的孩子給生下來,在沒抓到兇手之前,她暫時是不打算在穆府住了。
只是不能親手將那人揪出來,不免心裡憤恨。
穆老太太細問了溫御醫,知道發現的早,喝幾副葯便可清除毒素。
「好孩子,只是要委屈你受罪了,你放心,祖母絕不會放過他,不論是誰,必定殺而後快。」
侯夫人咬著牙,覺得她應該把管家權收回來。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本不願同意沐雪回江府去,但穆侯府如今朝政緊張,左相他們卯足了勁兒要定穆楚寒死罪,見皇帝遲遲不鬆口定會審時間,故以想從內宅動手嗎?
畢竟如今全盛京誰都知道穆家老九把這位新娘子當成了眼珠子,又懷著孩子,若她出了事,怕穆家老九在大理寺就不那麼老實了吧!
穆老太太眼光毒辣,心思也轉的快,瞬間就想到了這次下手的應該是府里被人安排的探子乾的,雖府里人員複雜,但真要查,查出來是早晚的事,但穆老太太不敢拿沐雪肚裡的孩子做賭,便同意了。
江家尚書府,大太太見沐雪突然帶著珠兒等人回來,驚喜了一番,好一番忙亂,兩人才去了沐雪原來的房間說話。
「怎得突然回來了?也不使個人來通知一聲?可是出了什麼事?」大太太問。
沐雪也不瞞著,將自己在穆府給人下毒都事兒說了。大太太臉上浮出怒氣:
「穆家簡直欺人太甚,竟要謀害你的性命?」
沐雪搖頭:「或許並不是穆家的人,母親,太多人想要九爺死了,只看家裡有老太太坐鎮,卻也沒法子保證府里每一個都乾淨。」
且,盛京這些老狐狸忍耐力強大,或許是某個不起眼的丫鬟,或許是個婆子,小廝,可能早一二十年就潛伏在府里了,關鍵時刻才發力。
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大太太明白過來,誰家都不敢保證府里的人個個乾淨,在盛京,往別府安插探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只看個人的手段高明不高明。
想來,就是因為這個,穆家才同意雪兒回來住的。大太太拉著沐雪的手:
「你回來住也好,相比穆家,咱們家人口簡單,府里的人娘差不多都整治了一遍,也更安生些。」
兩人說了會話,又歇了歇,卻不得不去拜見江老太太,大太太聽說沐雪中了毒,心裡后怕,便親自領了她去老太太屋裡。
江氏嫡女懷胎六月嫁做新婦,此事成了全盛京的笑話,所有名門貴族全部避江氏女為洪水猛獸,就連三太太家七小姐江心琴定的親都給退了回來。
沐雪去到江老太太屋裡,見之前給一直關著的二小姐江心柔在跟前說著趣兒話,逗得老太太連連大笑。
沐雪進門,江心柔的眼睛便落在她的大肚子上。
「給祖母請安。」沐雪喊了一聲,便給大太太扶著坐到了一邊。
江老太太臉上淡淡的:
「回來了?打算住幾天吶?」
「你既然已經嫁了人,沒事兒就別老往娘家跑,頂著這麼個大肚子,也不嫌麻煩。」
如今到底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加上穆楚寒入獄,九死一生,老太太本來就不喜沐雪,連面子也懶得裝了,說話異常的尖酸刻薄。
江心柔沖著沐雪抿嘴笑,眼中隱藏不住幸災樂禍,之前她與江心婉有仇,如今江心婉兒給送去了莊子,她沒了對手,又因為沐雪讓江氏丟盡了臉面,連累得她的親事也艱難,可不是把沐雪恨上了。
只是沐雪一直在侯府,江心柔也只能在心裡恨恨罷了,如今聽說她嫁的那位九爺馬上就要給定罪殺頭了,她自然心中暗爽了。
從老太太屋裡出來,大太太帶了一臉怒氣,沐雪反而安慰她:
「母親別放在心上,女兒有母親疼就夠了,老太太向來都看不慣我,何必為不相干的人動怒,沒得傷了身子。」
晚間,大老爺回來,沐雪又去見了他,大老爺知道沐雪去大理寺見過穆楚寒,便問起了穆楚寒在大理寺的情況,沐雪如實說了。
大老爺若有所思,竟是把穆家老九關押到了專門羈押待罪王爺皇子們的牢獄?也算給足了他臉面。
也沒有對他用刑,看來皇帝還是顧著大公主的面子,對穆家頗為忌憚。
大太太如今是草木皆兵,把沐雪的院子盯得緊緊的,因為受沐雪的連累,有意和二太太家六小姐江心霖議親的幾戶人家全都找了借口推了。
二太太氣不過,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抱怨,又當著大太太的面擠兌諷刺,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大太太如今一顆心都在沐雪肚裡的孩子身上,也不與她分辨,直接拿出江家主母,長嫂的氣勢來,將二太太呵斥了回去。
江心霖自己倒是不著急,自從那次和沐雪深談之後,她總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情投意合的,不願連面都沒見過就匆匆嫁了人。
知道沐雪回來,她第二天就溜去沐雪的屋子尋她說話,正巧沐雪心裡鬱結,見了性子直爽的江心霖,兩人聊得頗為開心。
聽說沐雪還進了皇宮,見過皇上,江心霖頗為羨慕,纏著她講講皇帝是什麼樣的人,兩人正說得高興,二太太就黑著臉找上門來了,狠狠瞪了一眼坐在木榻上抱著大肚子的沐雪,二話不說就將江心霖給拽走了。
「你是不是傻?還和那個掃把星攪合在一起?還嫌咱們江家的名聲不夠壞,以後是不是不想嫁人了?」二太太恨鐵不成鋼,把江心霖好一頓臭罵。
江心霖膽從心生,漲得滿臉通紅反駁:「三姐姐和穆九爺兩情相悅,礙著誰了,母親何必把話說的這般難聽。」
二太太氣得在江心霖身上狠狠擰了一把:
「你給我閉嘴,這些話誰告訴你的,你貴女的臉面不要了,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兩情相悅,簡直不要臉。」
「還沒出閣就與男子私通,還珠胎暗結,如今咱們江家的臉都給她丟盡了,她的名聲比老鼠還臭,還挺著個大肚子到處張揚,你給我老老實實在院子里呆著,再不許去找她,聽到沒有?!」
江心霖從沒被二太太如此嚴厲的責罵,又羞又怒,咬著唇:
「既母親覺得女兒和三姐姐說兩句話就壞了名聲,那女兒一輩子都不嫁人了,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二太太揚手啪的一聲扇了江心霖一巴掌:
「冤孽,你要氣死我嗎?」
江心霖捂著臉撲倒床上大哭起來。
二太太有些後悔,想安慰兩句,又怕她又和大房那個臭不要臉的攪合在一起,一狠心,出去尋了把大鎖,把江心霖鎖在了屋裡。
又過了幾日,青煙突然來了江府,還將彌生也一併帶了來。
大太太不放心,跟著一起去了沐雪院子。
沐雪瞧著彌生瘦了一圈,只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沒有變化,她至今左手都還帶著彌生送的那串佛珠。
青煙大太太是認識的,只是見他帶了個唇紅齒白的小和尚進內院來,皺了眉,實在不妥。
沐雪卻看著彌生十分親切,彼時在金陵,她幾次危險,彌生都不日不夜給她誦經祈福,便是穆楚寒對他這般殘忍,彌生跟在她院子里,也從沒有對她起過壞心思。
「彌生什麼時候到的?一路還順暢?」
彌生笑了一下,青煙代他回答:
「是和青雲姐姐她們一起到的,原本一直在穆府院里,知道夫人懷著小公子辛苦,故而沒讓上來見。」
「只是爺吩咐了,須得將他放在夫人近旁,也好時時給夫人和夫人肚裡的小公子祈福。」
「這幾日,府里管得嚴,不讓進出,今日才開了門,小的這就將彌生給夫人帶來了。」
沐雪聽了,心中一跳,問:「可是查出來了?」
青煙點頭。
「紅湖,帶彌生下去,給他收拾間乾淨的屋子住下。」
大太太聽了攔著不同意:「畢竟男女有別,他不好住在你院子里,不如讓他和你守院兒的小幺兒們住一起去。」
沐雪心裡著急,想細問青煙穆府的情況,笑著說:「母親,彌生是出家人,無所謂男女,在金陵,他也是住在我院里的,不礙事。」
大太太想著沐雪院子里住著外男,有礙名聲,轉念一想,如今她家雪兒在盛京哪裡還有名聲可言。
紅湖笑著說:「大太太,您放寬心吧,彌生住在夫人院子里,九爺也是許了的呢!」
如此,大太太便也點頭。紅湖帶著彌生下去了。
大太太瞧著彌生纖瘦的身影,突然問:「雪兒,他是那間寺的和尚,怎得你問話都不應答?」
一旁的珠兒和青煙抬頭看了一眼疑惑的大太太,趕緊挪開眼去,沐雪輕聲說:
「因為爺拔了他的舌頭。」
大太太給唬了一跳,心驚肉跳的,張大看嘴巴,不可置信。
沐雪不願提這個話題,看著青煙有些急切的問:
「是府里害我的人找到了?是誰?」
青煙條理清晰的說起了這件事。
自從沐雪離開穆家,穆老太太就讓人關了府門,一應人等皆不可進出。
由侯夫人親自出面,拉了穆家大太太一房一房的查,查了三四天,最終卻是五爺房裡一個庶女院子里的丫鬟使得壞。
青煙說:
「自她交代,那日她曉得花房要給夫人送花,便把葯撒進沒有開花的花苞里,等到第二日花開了,夫人便是隔著近處聞了聞,也能中招。」
「那葯無色無味,對旁人倒是無礙,可是夫人懷了小公子,吸入了葯,最多一天便會滑胎大出血。」
沐雪越聽臉越冷,大太太揪著手中的帕子。
「倒是大手筆,為了對付我,連如此神奇的葯都能尋到!」沐雪冷哼,更加確定這事有其他府插手。
青煙繼續說:「老太太喊了溫御醫來認,說是在宮裡見過這種葯,可那丫鬟打得渾身是血卻只咬著青玉的老子娘不放!並不承認是夥同了外面的人!」
「青玉?」
青煙點頭:「正是金陵和青雲姐姐一起的青玉姐姐。」
「那丫鬟交代說,因著青玉愛慕爺,又得罪了夫人,爺才杖殺了她,青玉的老子娘聽了對夫人懷恨在心,這才找上了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她,讓她對夫人和小公子下手,為青玉報仇。」
沐雪問:「青玉她娘怎麼說?」
青煙回道:「當年我們幾個跟著九爺去金陵,家裡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都是要去老太太院子伺候的,青玉的老子娘當然喊冤,只說那丫鬟血口噴人。」
沐雪也是不信,當年穆楚寒身邊是有個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俏丫鬟,可他們家在穆府為奴好幾輩兒,不可能不明白謀害主子的下場。
即便是青玉老子娘怨恨上了她,也不可能冒著全家人的生命危險,來為她報仇。
「最後怎麼樣呢?」沐雪還是覺得那丫鬟在說謊。
「那丫鬟倒死都不改口,如今已經拉到亂墳崗去了。」青煙說:
「老太太她們又查了兩日,卻出了這個丫鬟,再沒有疑點,如此青玉他們家的人全給送到莊子里去了。」
青煙頓了頓,看了一眼沐雪:
「倒是連累了青雲姐姐,因為青玉死這件事是青雲姐姐告訴她老子娘的,依著青雲姐姐的話,本是好心勸慰青玉的家裡人,不想這次出了那麼大的事兒。」
「老太太是真怒了,雖念著青雲姐姐是打小服侍九爺的,也喊人來重重責打了二十個板子,如今青雲姐姐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地呢!」
大太太上輩子和藍姨娘爭鬥的不可謂不激烈,私下也用了好些手段,可如今聽起來,卻完全沒有給她家雪兒下毒這件事做的乾淨漂亮。
說起來,不過是找了替罪羊,真正的兇手隨著那個小丫鬟的死,怕是再也找不出來了。
穆府當真水深得很啊!
大太太一臉擔憂的看著沐雪,拉了她的手:
「雪兒,你別回去了,就在家裡好好養胎,娘聽著都怪害怕的,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沐雪也明白,如今再想追究怕是不能了,連老太太親自出手都查不出來。但,左不過就是盛京左相他們那幾家,就是不曉得到底是誰。
七月二十,宮裡傳來消息,皇后在御花園摔了一跤,見了血,差點早產,還是沒躲過去,接管了宮務的貴妃娘娘給皇帝狠狠申斥了一番。
第二日,七月二十一,在朝堂上,終於如了左相他們的願,拖了近十天,皇上開口定七月二十八開三司,共同會審穆家第九子穆楚寒。
消息傳來,沐雪心中不安更甚,雖還是相信他,可總免不得終日惶惶。
這一會審又是七八日,穆侯爺爭取到了旁聽的資格,誠王爺和左相也去旁聽,雙方在會審大堂上幾欲大打出手。
幾乎每天都能給穆楚寒安上新得罪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據說穆家老九在會審堂上對所有罪名都認的乾脆,除了謀逆這一條。
可即便除開莫須有的謀逆,其餘十七條罪狀條條都是死罪。
穆侯爺費勁腦筋為穆楚寒周璇,卻不想他什麼都認,氣得到皇帝面前喊冤,說大理寺在牢獄中對他九兒子用了非常手段,以至使穆楚寒精神失常,腦子壞掉了,要求嚴查大理寺一干人等。
皇帝聽了穆侯爺的借口,嘴角抽搐了幾下,覺得穆侯爺是病急亂投醫,簡直荒唐至極。本不願理會,再不住穆侯爺日日喊冤。
遂皇帝下旨派了宮裡十來個御醫集體去給穆楚寒驗傷,每個人回來都說穆家九公子身子好得很,沒得一處傷痕。
左相等人冷笑著,在一旁看穆侯爺演大戲。
穆侯爺沒法子,又當著滿朝文武哭的鼻涕眼淚一把,指著推波助瀾的國師百里破風,說是國師對自家小九用了邪術,以至於給他按什麼罪名都認。
百里破風嗤笑不已,也不反駁,就連跟穆家站在一條戰線上的眾位大人,都覺得穆侯爺這招棋臭得很,完全沒有說服力。
大公主幾次進宮請求面聖,皆被拒絕。
眼瞧著三司主事給穆楚寒身上按得罪名越來越多,竟達三十四條之多,偏偏穆楚寒在會審堂上,冷眼邪笑,十分狂妄,來者不拒,全部認下。
反而搞得左相幾人心裡不免懷疑,心中忐忑。
是夜,御史大夫、刑部侍郎與左相密謀,皆覺得會審穆楚寒這事似乎順暢的過了頭。
左相握緊茶杯,雙眼狠戾:「老夫不管他穆楚寒耍什麼花招,速審速決,必須定他死罪,三司定罪,絕無翻案。」
滿朝御史見穆楚寒自己也認了罪,便開始紛紛討伐起來,穆侯爺這邊頹敗之勢盡顯。
又一日,有御史彈劾穆家五爺,利用戶部職位之便,貪贓一百四十餘萬兩白銀,國法難容,請求皇上即刻下旨,捉拿穆家五爺,收監待審。
穆侯爺這日回去,一進門就扇了穆五爺一個響亮的耳光,咬牙切齒:
「逆子,要做事也不做乾淨,如今讓人逮著了,看你如何脫身!」
穆五爺給穆侯爺扇得發懵,咬咬牙:
「父親,戶部何人不貪,為何獨獨抓住我不放?兒子不服!」
穆侯爺回頭,狠狠瞪著穆五爺:
「你不服?難道我侯府還缺你吃穿?往日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勸過讓你收斂一些,你可有把話聽到耳朵里?」
「如今,左相他們要的可不單單是一個小九,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解決!」
穆五爺捂著自己的臉,回去生了一肚子悶氣。
再一日,這邊穆五爺正在抓緊時間銷賬,那邊又有人說手握兵權的穆家大爺利用職務之便,大開方便之門,安排人窺探帝居,實為大逆不道,包藏禍心,理應問罪。
穆家一連三子皆成大罪,穆侯爺等人在朝堂上給左相等人逼得節節後退。
終於八月初一,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共同呈上會審結果,皇帝拿著厚厚的一疊結案之稿,裡面全是穆楚寒的罪狀,越看越是生氣,直接把供稿扔到穆侯爺身上:
「侯爺養得好兒子,自己看看吧,便是殺他一百次都不足以謝天下。」
左相聽了皇帝這一句殺,不免得意。
穆侯爺一雙鷹眼赤紅,跪在地上大哭先帝,哭先帝對穆楚寒的寵愛,哭穆楚寒在金陵十幾年的凄慘,哭大公主千金之軀,怎能受的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烈…。
皇帝高高坐在龍椅上,本不欲殺了穆楚寒,如今聽穆侯爺提起先帝來,頓時殺心四起。
這時,身為穆楚寒岳父的吏部江尚書出來了,左相狠狠的盯著他,心道江尚書要是敢求情,他便回去把江家的名聲徹底給搞臭,讓江家的貴女一個也嫁不出去。
不料,江尚書不急不慢清了清嗓子,對皇帝說:
「皇上,既然罪犯穆楚寒已然認罪,不如今日便將罪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惹得朝政動蕩不安。」
穆侯爺猛得抬頭,眼睛似要把江尚書生吞了。
皇帝愕然,滿朝文武也是愕然,雖能猜想這江尚書怨恨穆家,可好歹他家女兒是嫁過去了,且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他這是大義滅親?
難道就不怕穆家報復在她女兒身上嗎?
如今既然連穆家老九的岳父都口口聲聲要求皇帝定罪,其他人更是附和得起勁。
終於,皇帝下旨,十日後,斬立決。
此話一出,穆侯爺當即面如死灰。
消息傳來,穆家老太太即刻收拾了行李,頭上纏著白布,一路奔跑,跑去皇陵哭祖宗去了。
皇帝聽了此事,氣得將茶杯摔在地上,碎成無數塊。
姑祖母這是要罵他不孝,要去祖先面前告狀去了嗎?
實在可恨!
消息傳到江府,沐雪一下就懵了。
大老爺親自來看她。
「雪兒,此事已成定局,十日後,穆家老九必死無疑,你什麼也別想,好好養著把孩子生下來。」
沐雪呆了,死死捏著手中的帕子,穆楚寒說過要信他,可如今卻判了斬立決,竟等不到秋後,那麼著急,不過十日就要將他處死了嗎?
沐雪完全聽不到大老爺在說些什麼,覺得整個腦子一時空白一時又塞滿了東西,思考不動。
這一夜,沐雪輾轉反側,如何都睡不著,肚子里的寶寶感受到她的不安,也動得厲害。
珠兒給她守夜,也是一夜不敢睡。
第二日,藍家來人,藍老太太帶著藍大太太憂心忡忡的,與大太太說了一會子話,便攜手到沐雪院子里來。
不過一夜,大太太看沐雪眼下有著點點青色,十分心疼。趕緊走過去。
「雪兒。」
沐雪心中不安,早起練了會子大字,還是無法撫平心中煩躁,叫了彌生來,瞧他使丹墨繪菊。
屋裡桌上擺了一盆弔藍菊,淡粉清新,潔白素凈,不艷麗不惹眼,十分可愛。
彌生的畫極好,以前在金陵沐雪無事之時,除了喜歡與他紙上談佛之外,還讓他畫了許多花草。
許是他六根清凈,整個人特別純潔乾淨,他作出來的畫破有一股與世無爭的超然。
之前沐雪還調笑他說:彌生,若你不當和尚,去做個畫師如何?便是你一月畫上幾幅也夠養活了。
彌生連忙擺手,急急在紙上寫:彌生此生已然皈依佛祖,丹墨不過是凈心所練,娘子千萬不要開玩笑。
沐雪只覺得心思純凈,眼神乾淨的彌生特別能讓人心安,每每穆楚寒不再,她便尋他來說話,或是靜靜的瞧著他一筆一劃,認真繪畫,心裡也便寧靜下來。
如今噩耗傳來,沐雪幾乎一夜未眠,精神卻足得很,緊繃的神經根本無法放鬆,一邊在心裡勸慰自己一定要相信穆楚寒,一邊卻心煩意燥,連飯都吃不下去,引得肚裡的寶寶頻頻亂動。
早起吃了半碗粥,沐雪便喊了彌生過來。
藍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見沐雪房裡有個小和尚,皆是愣了一下。
沐雪看見三人,趕緊起來見禮。
藍老太太瞧著沐雪的臉,總有一種瞧著年幼時自己的女兒一般,趕緊讓她坐下。
彌生看來了人,便停了手中的筆,站起來。
「他是?」藍大太太指著彌生。
沐雪臉上笑了一下:「外祖母,舅媽,他是金陵明鏡寺的一個小和尚,爺送到我身邊來的。」
藍家老太太皺了眉,都說穆家老九荒唐,果真,竟將個外男送給自己的妻子。
「如何將個和尚送給你,這也太不合規矩了,要是讓人瞧著,可不得又是一篇閑話?」
彌生臉上沒有什麼悲喜,站在一邊,低眉順眼的。
紅湖聽了上來說:「老太太不知道,彌生的作用大著呢,爺說他得佛祖喜歡,帶著福祉,夫人在金陵兩次生病,昏迷不醒,都是彌生給夫人祈福才醒來呢!」
大太太本來就是信佛之人,加之重生了一世,對這些事兒便更加相信,聽紅湖一說,便讓彌生把頭抬起來。
彌生依言抬頭,藍家老太太幾個頓時就給他那雙乾淨透徹的眼睛給吸引了,卻是個有佛緣的人呢!
又看他面前作了一半的畫,只覺得那吊藍菊,給描得特別出眾,帶著悠閑淡然之色,也對他放了心。
沐雪知道藍老太太上門肯定有話說,便讓紅湖帶著彌生下去,改日再繪。
大太太將沐雪牽到裡屋去,又揮退了一干伺候的丫鬟。
「想來你已經聽到穆家九爺判罪的消息了?」大太太心疼的開口。
沐雪點頭。
藍老太太便說:
「三司會審,這樣的事情幾十年沒見過了,皇帝親自下了旨,這事兒已然是沒有變數了,如今你還是為你自己和肚裡的孩子打算。」
藍大太太跟著點頭,只聽藍老太太繼續說:
「你在內宅,很多事兒不明白,如今皇帝要整治的可不止一個穆家老九,穆家大爺和五爺的事兒也在查了,今日聽說皇帝又訓斥了貴妃娘娘。」
沐雪默默的聽著,沒支聲。
「好孩子,你就是太軟弱了,給穆家那混賬欺負的這般慘,如今外祖母的意思是,穆府眼瞧著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便是渡過這一劫,怕也該漸漸衰敗。」
「你還年輕,可不興說什麼要跟穆老九守著的胡話,不如尋個日子,由你父親出面,與那穆家老九和離了。」
藍老太太滿臉慈愛,這是她想出來最好的辦法,如此才能將她這外孫女從穆家的泥塘拉出來。
「這件事,有你父親,你外租和幾個舅舅也會幫忙,雖面子上難看了些,也免不得會讓人說幾句閑話,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藍大太太點頭稱是,見沐雪咬著唇不說話,也跟著勸:
「雪兒,如今你才十七呢,往後還有多少日子,穆家老九死了,可有的日子熬了,便是拼著給世人叫罵一陣,也好過日後痛苦啊!」
沐雪知道兩人是好意,只是她心裡認定了穆楚寒;
「多謝外祖母和舅媽操心,雪兒肚裡的孩子是九爺的骨肉,這輩子便跟他一人了,若他真如此不幸,雪兒願盡心把孩兒養大…。」
大太太聽出沐雪話中的拒絕,急忙打斷:
「雪兒,你糊塗呀,他那樣的男人還有何留戀,他的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能這般就死了,對大家都好…。」
「母親!」沐雪爺明白大太太的意思,眼神堅決:
「爺不會就這樣死掉的。」
「母親,知道爺不會的,對嗎?」沐雪認真的望著大太太,大太太渾身打了激靈,想起命中的定數,穆家這個混賬可是要謀反的人呢!
藍家老太太和藍太太不知道沐雪母女說的什麼,還是苦口婆心的對沐雪勸說。
沐雪只是聽著,並不應答。
藍家老太太走後,沐雪走到桌邊,看著彌生描了一半的吊藍菊,拿起旁邊的筆,珠兒悄聲走過來,默默給她研磨。
上輩子被逼著上過幾年國學興趣班,在江府也跟著女夫子學了一個多月,但她的畫,始終帶著投機取巧的功利浮躁之色。
與彌生的畫,完全不能比。
紅湖進來,瞧著沐雪手中執筆,極其認真的在完成彌生的畫,她臉上浮現著一股堅毅決然。
紅湖不敢說話,悄悄收拾了藍老太太幾人的茶杯,掀開帘子出去。
人人都在傳,這次九爺死定了,但紅湖各雨竹几人心中卻覺得很不真實,九爺那樣的人物,怎會輕易就死了?
沐雪畫完,看著畫中的吊藍菊截然是兩種不同的風格,她將彌生的畫毀了。
藍老太太不是個尋常的內宅婦人,這日她將從藍老太爺那兒聽來的朝堂之事,掰碎了講給沐雪聽,左相那邊是多麼咄咄逼人,國師又是如何在這件事中起著關鍵作用,最後便是他一句話,才讓皇帝下了這道要命的聖旨。
可謂是牆倒眾人推,如今的穆家老太太去了皇陵哭先祖,皇帝卻是個鐵石心腸,也沒派人去勸慰。
權貴們紛紛避著,拉開與穆家的距離,生怕受牽連。
看來外祖藍家和他們江家也是要與穆家劃清界限了,只看今日便知,兩家已經在私下商量好了,讓她和穆楚寒和離,脫離穆家,即便不惜背上背棄信義之名,為世人唾棄,也在所不惜。
沐雪丟掉手中的筆,將桌子上的畫吹了吹,對珠兒說:
「把畫收起來,讓紅湖、雨竹她們都進來。」
自穆楚寒被定罪的消息傳來,跟著沐雪的丫鬟全都靜了聲,臉上再沒有笑意,做什麼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
紅湖幾人進來,看沐雪抱著肚子坐在木榻上,臉上沒什麼表情,見她們進來,異常平靜的看了她們一眼,淡淡的說:
「去把東西收拾起來,讓明路去叫人套車,我們回穆侯府去。」
紅湖應下,去收拾不提。
晚間,大太太還是不放心沐雪,吃過飯又到她院子來,卻見滿院子的丫鬟都在忙碌。
「這是怎麼了,收拾東西做甚?」大太太吃驚。
沐雪撐著腰走過去,給大太太行禮,大太太連忙扶住。
「母親,女兒正要派人去只會你呢,我這就準備回穆侯府去了。」
大太太嚇了一跳:
「乖乖,你好不容易出來,回去做甚啊?休再提了。」大太太又轉頭對收拾東西的紅湖幾個說:
「快放下,別收拾了,你們夫人哪兒也不去。」
沐雪笑:
「母親,女兒已經嫁了人,回來住了好幾日了,再不回去,侯夫人該不高興了。」
大太太張嘴,沐雪知道她要說什麼,先開口堵住她:
「母親,害我的小人已經抓住了,您別擔心,我和孩子都會好好的,日後等我生下孩兒,母親可記得來瞧我。」
大太太拉著沐雪,瞧著她臉上勉強的笑容,知道她是不願意聽話與穆家老九和離,這才要回穆府去。
「雪兒,你這是何苦啊!」
說著大太太眼中又起了淚花:
「這是一條絕路啊,你怎麼就忍心丟下爹爹和娘,一路走到底啊!天下好男人多的事,你快別鑽牛角尖了,聽娘的話,將他忘了吧!」
見著大太太如此哀傷,沐雪不可能不動容,但如今還有十日,她怎麼也要試一試,一切都還有變數,穆楚寒那個王八蛋可是要造反的,怎能如今就死了?
「母親別說了,女兒心意已決。」
大太太攔不住沐雪,一路淚雨漣漣,送到了大門口。
沐雪登上馬車,後面跟著紅湖等人,彌生也是跟著的。
天已經黑下來了,但還沒到宵禁的時刻,馬車在大街上噠噠噠的走,沐雪掀開車簾,感覺籠罩在黑暗中整個盛京都有種緊張的氣息。
刑部尚書江府到穆侯府要穿過三條大街,繞五個巷子,近小半個時辰,剛走了一半路程,沐雪突然喊住了車夫。
「停下,掉頭,去國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