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誰變了
起初大家以為小寶只是受了寒,涼了胃,畢竟前一日他在雪地里和小花胡鬧了一整個下午。
將軍府每棵樹上的積雪都給他搖了下來,就連穆楚寒塵封了的書房院子里,那兩顆歪脖子樹他都沒放過。
沐雪聽說他受了寒,趕緊讓許大娘熬上一碗滾燙的薑湯給送去,親自看著他捏著鼻子喝了,又不許他出門。
紅鸞坐在一邊咬著如意糕,望了望給沐雪按到床上躺著,又給拉了被子蓋住的穆非卿,嘆了口氣,曉得今日的外出是泡湯了。
於是站起來,拍怕手上的糕渣子,說:「非卿,你既生了病,就好生歇著吧,我找彌生玩兒去了!」
穆非卿看著紅鸞蹦蹦跳跳的出去了,轉頭可憐巴巴的哀求沐雪:
「娘親,人家真的沒事吶,別把人家拘在屋裡嘛,悶都快悶死掉了啦!」
沐雪嗔怪的瞪他一眼:「不許胡說,你要不老實在家歇著,我馬上就去請程大夫來,讓他給你開方子。」
程大夫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回給穆非卿開藥,都指著那些最最苦澀的葯開,還不讓加糖,也不給吃蜜餞,說怕壞了藥性。
穆非卿頭一次喝他開的方子,直接給苦得噴吐了青崖一臉。那味道,從舌尖兒一直順著喉嚨苦到心肝脾肺。,讓人幾日吃飯都嘗不出味道。
每次他撒嬌打諢,就是為了葯后一顆小小的蜜餞兒,便是穆非卿上房揭了瓦,沐雪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偏就在這喝葯的事兒上,不為所動,管得嚴的很,誰也不敢背地裡偷偷塞蜜餞給穆非卿。
正所謂良藥苦口!
沐雪自己也是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三頓從未斷過葯,再苦的葯在她這兒,也不過仰著脖子一口氣兒的事兒。
加之,這些年服了程大夫的葯,再沒有魂穿回去過,沐雪對程大夫的醫術更為信服,他說的話,具是聽的。
一聽沐雪提到程大夫,穆非卿馬上皺了小臉,舌根似乎又記起了那苦澀的味道,再不敢說話了。
一連養了五個晝夜,用掉三位祭師千里迢迢帶來的,半數以上的珍貴稀奇藥材,穆楚寒的身體才終於有了些起色。
三位祭師卻疲憊不堪,耗盡心力,累的走路都要人攙扶著。
見穆楚寒終於在葯桶中睜開眼睛,一祭上前去強撐著檢查他的身體。
還是不盡人意。
「殿下,如今不過勉強穩住了你身體里的毒素,等在養傷一個來月,種下金蠶母蠱,起碼能拖上一年左右,到時候我們再想法子。」
「嗯。」
穆楚寒點了點頭,始終戴著白玉面具,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位大人受累,下去歇著吧!」
三位祭師的確累的不行,退了出去,在門口三祭看見小谷,吩咐說:
「谷,你進去守著殿下。」
「是,三祭大人。」
小谷進去,見穆楚寒已經從葯浴桶出來,穿了褻衣,趕緊過去幫忙,拿了袍子給他穿上。
穆楚寒道:「將裘衣拿來。」
小谷疑惑的問:「殿下要出去門?」
穆楚寒目光掃了一眼小谷,小谷便不再問,給穆楚寒穿好裘衣。
國師府。
百里破風聽說南楚三皇子上門的時候,正站在彌生的院子里,望著一樹白雪發愣。
回頭望見恭敬垂頭的小童,嘆了一聲,道:「迎他到大殿去。」
穆楚寒進門,小谷跟在身邊。
百里破風坐在大殿一側,手裡拿著青玉酒斟,揚高兩寸,緩緩的往酒杯中倒酒。
穆楚寒走到他對面坐下,百里破風將倒好的一杯酒推到他身前:
「三皇子今日上門,可是尋本國師還情的?」
穆楚寒點頭,看著眼前熟悉的這套酒器,可不是二十年前,子潤賜予百里的,當年的宮廷瓷匠燒了幾千套,才得了這一套。
先皇賜給了太子,太子又送給了百里。
每回到他府上來,他都會拿出來,讓燙一壺君子蘭生,三人一邊喝酒一邊說笑。
手藝驚絕的老瓷匠已經逝去,子潤也成了一捧黃土,而他和百里,卻早已回不去當年。
百里破風自顧自端起一杯,送到嘴邊一飲而盡。淡漠的說了句:
「好酒!」
穆楚寒不動。看著對面的百里破風一連飲了三杯,而後才放下。
百里這個習慣還是沒變!
酒不過三杯。
「三皇子為何不喝?是怕本國師在酒里下毒?」
穆楚寒冷冷道:「本皇子只與朋友、兄弟飲酒!」
百里,你我不再是朋友,不再是兄弟。
百里破風笑了一下,又給自己斟了酒,穆楚寒有些吃驚的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三人之中,百里最為克己,三杯酒是他的底線,在最為胡鬧的年紀都不曾見他打破過。
如今怎得,這般不管不顧了?
穆楚寒靜靜的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冰藍色的眸子,裡面藏了些什麼,深不見底的情緒。
小谷覺得這沉悶的氣氛有些壓抑,故意咳了咳。
殿下的時間寶貴著呢,可不能白白在這兒浪費了。
終於百里破風將整壺酒都喝完了,長袖一揮,酒杯就摔在地上,碎成片,發出清零的聲響。
小童聽見響動進來,發現是自家國師大人最寶貝最喜愛的酒杯給摔碎了,倉皇失措。
百里破風苦笑一下,將垂下的銀髮往後撩了撩,淡淡吩咐:「收拾了吧!」
如今,這套酒器留著也沒用了。
穆楚寒一直沉默著沒說話。
三人靜靜地看小童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百里破風又將小几上的酒斟,和另外三個酒杯遞給小童:
「拿去扔了。」
「大人?」小童訝異。
「退下吧!」
等小童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百里破風這才轉頭問:
「我百里向來說話算話,三皇子有何事可以提出來了!」
穆楚寒不知百里破風為什麼要當著他的面做這一出,按說他那日親自揭下了自己的面具,應該是打消了懷疑。
一時間,穆楚寒沒有開口。
百里破風笑:「三皇子,皇上的隱疾,皇宮的天花,可是你做的?」
穆楚寒平靜的看著他,沒有回答。
一旁的小谷緊張起來,暗中把手縮到袖子中去。
「是我又如何?」穆楚寒冷冷問。
百里破風還是笑,穆楚寒發覺他今日笑得多了,不像他認識的那個高冷的百里破風。
「不如何!」
「便是三皇子要了這整個大朔,於本國師而言,也是沒有干係的!」
這天下,他屬意的人,已經不在,被他親自逼死了。
誰得了去,又有什麼差別。
彌生得知了自己那般齷蹉的心思,也是厭棄了他!
真是無趣極了。
「三皇子可要本國師幫你?」
穆楚寒:「你為何要幫我?」
會是他的又一個圈套嗎?
百里破風還是笑,他不欲多喝酒,是因為他易醉,三杯已經是他的極限,再多一杯就會上頭。
誰又能想到不可一世,高山雪蓮般的神仙人物,竟是如此不善酒?
只,今日,他聽聞穆楚寒來尋他,突然記起心裡那個一直隱藏的期翼,總是覺得子煦他沒死,他還活著,等待著機會向他復仇。
可自己親自揭開了他的面具,那張被毀壞的不忍直視的臉,徹底擊破了他心底的期翼。
實在這個南楚三皇子給他的感覺太熟悉了,他忍不住相信他就是子煦,卻又親手驗證自己的錯誤猜想。
直到明白他真的死了,百里破風才曉得心裡有多後悔,沒有報復后的半點快感,餘下的只有無盡空虛。
他為了子煦殺了子潤,又為了彌生殺了子煦,而彌生呢,把他當做普羅眾生。
真是可笑,可悲!
他百里這一生的凌雲壯志,佛心宏願,全部化成烏有。
為何?
「因為三皇子與本國師一位故人很相似。」
百里破風蒼然道:「三皇子若想要這大朔,本國師助你!只聽聞三皇子對鎮國夫人感興趣?她是本國師好友的遺孀,三皇子別招惹她,不然,本國師不會手下留情。」
穆楚寒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聲音依舊冰冷:
「本皇子要什麼無需你插手,你只還清欠本皇子的情,至於鎮國夫人,本皇子定能讓她心甘情願。」
……
穆楚寒在國師府呆了兩刻,說完事兒,一句多餘的話沒有,轉身就走。
百里破風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口,整個人醉暈暈的撲倒在小几上,半合著眼,嗤笑:
「漠北王爺,漠北…。三皇子的胃口真不小啊…。」
「也罷,也好……」
穆楚寒一路不語,腦中浮現出百里破風不尋常的舉動來,總覺得他冰藍的眼眸中藏著密密麻麻的悲涼,讓他看了有些刺心。
不是你死就是我枉。
他不該心軟。
回到府中,夜裡,孟齊來了。
「九爺,大皇子大不好了,怕是撐不過今夜了。」
穆楚寒看著幽幽跳動的燭火,沒有說話。
孟齊站在陰影處,靜靜的,也不問。
過了快兩刻鐘,穆楚寒才毫無感情的開口:「把葯給他服下。」
孟齊鬆了口氣,應了聲是,才翻窗出去。
沐雪還沒睡著,大皇子的病情越來越重,傳的滿城風雨。
吳管家今日傍晚甚至來告訴她:京中各王府不太安靜,成蠢蠢欲動之勢,都加強了護衛,特別是家中的嫡系小公子,都不給出門了。
據說今兒有人給漠北送了信,造謠大皇子若去了,皇上意欲從冷家嫡系王爺中選小公子過繼。
「夫人,漠北的老王爺,一個個野心勃勃,當初被先祖擋在關外,如今又有了機會把手伸進京中,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今年這個年,怕是不好過啊!」
沐雪看著憂心忡忡的吳管家,道:
「無論外面如何,皆與我們穆將軍府無關。」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沐雪在床上把整個事情都連起來想了想,皇上突然不舉,宮中皇子一個個都染了天花沒了,最後一個染上的便是大皇子,若大皇子也沒了,那冷子翀不是斷了煙火。
故而,皇位的繼承人就須得從宗親中選,漠北的老王爺再不願意進京,但這樣大的誘惑,卻足以讓他們瘋狂。
之前穆楚寒說過要將漠北的老王爺一網打盡,難道說的就是這個?
這整件事都是他做的嗎?
沐雪心驚肉跳。
更加睡不著了。
難道,難道大皇子的天花?
她不敢相信。
正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沐雪回頭,便看穆楚寒站在了床邊。
熟練的脫了夜行衣,穆楚寒進了被子,將沐雪抱住,兩人心中都有心事。
穆楚寒什麼都不說,低頭尋了她的唇就開始啃咬,翻身上去,解開她的褻衣。
沐雪感覺到他今晚的情緒不對,動作帶著粗魯和狠戾,又似心中苦悶痛苦。
等他結束,沐雪累得喘不過氣。
「爺…。」
穆楚寒伸手摸她的臉,深深的看她:
「嬌嬌,答應爺,此生絕不負爺!」
「爺?」
沐雪抓住他的手,在他眼底深處看到了傷。
她不想問他,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爺,宮中的天花,是不是爺做的?」
「嗯。」
「大皇子染上天花,也是爺一手安排的?」
穆楚寒望著沐雪的眼睛,點頭。
沐雪死死咬著唇,生怕自己再問,會問出更加殘忍的事情來。
穆楚寒被她亮晶晶的眼睛刺傷,一把將她摟到懷中,狠狠的抱著:
「嬌嬌,連你也以為爺心狠手辣到這般地步?」
「他可是爺嫡親姐姐的兒子!」
「爺怎會忍心要了他的命,傷了姐姐和母親的心。」
沐雪的臉緊緊貼著穆楚寒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
「可姐姐她……。」
沐雪知道穆楚寒走這一條路到底有多難,無數抉擇,逼著他心狠,逼著他絕情。
「嬌嬌,到底是爺變了,還是姐姐變了,她連小寶都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