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快快好起來
冷仁愽收到他阿爸從漠北的來信,說跟著他阿爺已經動身,在來京的路上。
又說聽聞盛京鬧天花,囑咐他別亂跑。
冷仁愽收了信,心中疑惑不已。
來年就是他阿爸四十整壽,他怎麼無緣無故,冰天雪地的在年關時節跑到盛京來?
且,他阿爺雖身體強健,但怎麼都是花甲之齡,怎麼也親自來了?
冷仁愽想了想,還是去把這事兒跟庄親王說了,意思是想到時候跟著去理番院,與他阿爸住在一起。
庄親王盯著冷仁愽看了一會兒,問:
「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剛剛才收到,想來阿爺和阿爸他們已經起身七八天了。」
庄親王沉思:「若是南王爺部落的汗血寶馬,行程倒是別旁得人快上許多,這樣算起來,想必再過二十來日,趕在過年前他們就該到盛京了。」
冷仁愽點頭,趁機說了要去理藩院住的事兒,庄親王也不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等你阿爺和阿爸他們到了再說,若不嫌棄,讓他們都到王府來住,倒是最為妥當的。」
庄親王妃聽說了此事,也頗為訝異,晚間便問庄親王:
「南王在漠北,多年不與我們來往。便是明珠嫁過去十來年,也沒讓回來探過一次親,如今怎麼風風火火的跑到盛京來了?」
「聽聞愽哥兒的父親也要跟著來?」
庄親王看著跳動的火燭,回道:
「還能為了什麼?外界的傳言你沒聽說嗎?說大皇子是不行了,皇上得了那種病,是不可能有子嗣了。說是要從宗親中挑選一個合適的小公子過繼到中宮膝下。」
「如今京中的王爺和珺王都蠢蠢欲動,漠北那群老王爺怎麼按捺得住,自然也是打上了過繼的主意。」
庄親王妃恍然大悟:「如此,倒也講得通了。」
「我們家倒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明珠在我們家本來就是最小的,她的兒子仁愽的年紀都九歲了,也是不合適。只是不知南王此次欲舉薦哪位公子。」
庄親王不語,開始脫鞋。
王妃又問:「王爺,皇上的病,真的沒法子根治了?」
庄親王道:「這種事兒誰又說得清楚,你只看肅王,他的世子這幾年生了三個兒子,大的不過三歲,小的才不過剛滿白天,都是正經血統,年紀也合適。」
「可你瞧他,已經讓世子和世子妃尋了借口送三個嫡孫出京去了,怕是不想趟這潭渾水。」
「肅王雖比本王小几歲,但父皇在世時,不止一次誇他聰明、沉穩,若不是他當年因為肅王妃的事情很鬧了一陣,惹惱了父皇,這個親王還落不到本王頭上。」
庄親王妃問:「王爺的意思是?」
「這趟渾水,我們庄親王府別參合,但也要做出感興趣的樣子,不然南王知道我們無意過繼之事,定會來拉攏。」
「有愽兒夾在中間,我們兩家倒是不好撕破臉。」
王妃臉色頓怒,冷哼一聲:「明珠死的不明不白,他南王還好意思上門來?休想把愽哥兒帶回漠北去!」
庄親王說:「那你就好好看著愽兒!」
冷仁愽得知他阿爺和阿爸要來,興奮的一夜沒睡好,第二日,吃罷早飯,終於忍不住溜去了穆將軍府,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穆非卿。
阿爸信中說,這次將他的倉雲也帶來了。
他的蒼雲日行千里,跑得比風還快。
穆非卿一心惦記著,來年和他一起去漠北騎一騎蒼雲呢!
守門聽見敲門,一打開見是冷仁愽站在門口,便趕緊進去通報。
冷仁愽有些稀奇,因有了沐雪的命令,他每回來走大門都沒人攔他的,今日卻給堵在門口不讓進。
沐雪聽說冷仁愽來了,如何敢放他進來,吩咐了人趕緊讓他走,離的遠遠的。
「府中可是出了什麼事兒?為何不讓進?」
冷仁愽站在門口不肯走,滿臉疑惑的問。
「愽公子別問了,快走吧,小的要關門了。」
冷仁愽強行踏進一隻腳,守門人抬頭苦著臉看他:
「公子別為難小的,雖小的也想放公子進去,但夫人有命,小的不得不尊。」
冷仁愽覺得守門人神色怪怪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脫口問:
「非卿在家嗎?」
守門人嘴裡念叨兩句小公子,一下就紅了眼睛,竟是說不出話來。
冷仁愽心一沉,著急問:「是不是非卿出了什麼事兒?你說啊!」
守門人抹了抹眼淚,不敢說,趁冷仁愽不備,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將出去,砰的一聲將門關了。
冷仁愽的小廝趕緊上來扶著他:「公子。」
「既然他們不讓進,我們就回去吧。您看這雪,越下越大了,公子出來的急,都沒帶披風,也沒帶斗篷,別著涼了。」
冷仁愽不語,心裡擔心穆非卿,推開勸說他回去的小廝,繞到一邊去,直接運功躍上牆頭。
追風等暗衛見是他,也沒攔著。
熟門熟路的,冷仁愽一路偷摸去穆非卿的院子,中間碰到風風火火急著往外走的紅鸞。
「什麼人?」
紅鸞手中的毒針射出去!
差一點兒就射中了冷仁愽,逼得他現了身。
「是你啊!」紅鸞收了手上的毒針,看冷仁愽一聲雪,問:
「你來做什麼?」
冷仁愽:「我來看非卿,門上的人不讓我進,姐姐,非卿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紅鸞想起屋裡發著高燒的穆非卿,皺了眉,想了想說:
「你最好還是不要去見他,如今他得了天花,會傳染給你的!」
「什麼?非卿得了天花?什麼時候的事兒?為什麼我不知道?」
冷仁愽又驚又急,上前兩步,站到紅鸞面前。
紅鸞:「哎呀,你別問我,我還要去找我師哥給他想法子呢!」
說著紅鸞就一陣風的跑了。
冷仁愽深深吸了一口氣,涼氣直逼心肺,凍得他一哆嗦,而後,趕緊往穆非卿院子跑去。
「愽公子,你怎麼來了?」
在院子外的青煙看見冷仁愽,驚訝。
「我來看非卿!」
說著就直接去推門進去,青煙趕緊過去拉住他。
「愽公子,你別進去!我們公子,他,他不方便。」
冷仁愽甩了甩青煙的手,沒甩動:
「有什麼不方便,我都知道了,非卿他得了天花是不是?」
沐雪和程大夫在裡屋照顧穆非卿,聽到外間冷仁愽和青煙的爭吵,沐雪問:
「何人吵鬧?」
青雲走出去,打了帘子,到隔間望了一眼,回來對沐雪說:
「夫人,是薄公子來了。」
「他怎麼來了?」
沐雪猛得站了起來:「快將他趕出去,別然他進來。」
話音剛落,冷仁愽已經蠻力掙脫開不會武的青煙,繞過隔間到了門口。
「愽公子,你別進來!」
青雲拿身體擋在帘子口,冷仁愽又不好伸手去推她,只能偏著脖子,望進去,看見程大夫坐在穆非卿床邊,只能瞧見穆非卿一個烏黑的腦袋頂。
沐雪怕自己身上沾了細菌,也不好過去,趕緊高聲喊:
「青崖,快進來將愽公子帶出去!」
青崖來的快,幾息就到了冷仁愽身邊,拉住他的胳膊,低聲沉重道:
「愽公子,走吧!」
冷仁愽犟著不走,知道沐雪是怕他染上天花,才不讓他進,聲音帶著懇請:
「夫人,夫人,我不進去,我就站在這兒,讓我跟非卿說兩句話吧!求你了,夫人!」
青雲轉頭看著沐雪,眼睛濕濕的,說:
「夫人,就讓愽公子和小公子說幾句吧,隔得那麼遠呢!」
「如今不說,往後怕是,怕是…。」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呢。
青崖也停了手中的力氣,看著沐雪。
程大夫看了看站在帘子外面的冷仁愽,隔著整個屋子,又有珠簾,但還會不放心,卻又不忍心拒絕。
自從卿哥兒認識了他,兩人幾乎都黏在一起,每回去他的榮和堂,都是一道。
於是便說:
「你真想和他說話,去外面窗下吧!」
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外面的空氣也更流通,加上卿哥兒的床離窗也遠,倒是不礙事。
冷仁愽聽了轉身就走。
穆非卿燒得小臉通紅,額頭起了七八個小水泡,雖還沒完全鼓起來,卻已經亮晶晶的了。
「非卿,非卿,我是仁愽,你聽的見我說話嗎?」
冷仁愽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沐雪看了看床上半睜著眼的穆非卿,正猶豫要不要叫醒他,就聽穆非卿迷糊中問:
「娘親,人家怎麼聽到小愽愽的聲音?」
沐雪心裡突然酸楚,摸了摸他滾燙的小臉,笑著溫柔說:
「是他來了,如今他就站在窗外。」
穆非卿突然睜開眼睛,雙眼亮晶晶的,而後又想起自己得了天花,泄氣的暗了眸子:
「娘親讓他走吧,人家好累啊,沒力氣和他說話。」
「非卿,非卿!我阿爸和阿爺要來京里了,還將我的蒼雲帶了來。」
冷仁愽站在窗外喊得賣力,撒了一頭一聲的雪花。
「你不是一直想騎蒼雲嗎?這次可能如願了呢!」
「等你病好了,我們帶上小花,我們去祁南山狩獵,看看是小花跑的快,還是蒼雲跑的快!」
穆非卿聽了,眨了眨眼睛,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笑著對沐雪說:
「娘親,小愽愽的蒼雲可是萬里挑一的汗血寶馬,人家還說來年去漠北騎呢,如今倒好,他阿爸竟帶到京里來了。」
穆非卿一時高興,忘了身上的不適,朗聲大笑的回道:
「小愽愽,你可不許小氣啊,若是人家能馴服蒼雲,你就將蒼雲送給人家!」
冷仁愽聽到穆非卿的聲音,緊緊握著拳頭,狠狠咬了咬后糟牙,才將自己眼中的淚水逼回去,故作輕鬆大方道:
「有何不可,我們說好了,一言為定。」
「非卿,你快快好起來吧!」
說完這句,冷仁愽被憋回去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穆非卿笑嘻嘻的:
「小愽愽,你就等著吧,把蒼雲給人家伺弄好了,到時候人家定讓你心服口服!」
。說完這句,穆非卿就開始喘息起來,氣息也變得虛弱,強打起的精神瞬間歇了。
程大夫開口:「好了,別說了,快躺好。」
穆非卿感覺渾身都癢痛的難受,一點兒勁兒都提不起,望著窗外的影子,又強提起精神說:
「小愽愽,外面是不是下雪了?你快回去吧,別傷了風,又怪到人家頭上,真是煩死了。」
青煙不知何時來到冷仁愽身邊:
「愽公子,你走吧!小公子還發著燒,不宜多說。」
冷仁愽幾乎要將自己的手指骨握斷了,雪花掛在他睫毛上,眨一眨,朦朦朧朧,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
「走吧!」
青煙又催。
冷仁愽轉身大步往外走。
第二日,冷仁愽又來了,沐雪勸不走,只得動了武,讓青崖把他強行帶了出去。
第三日,又來。
沐雪生怕他給染上天花,卻又無法阻止他,又一次他竟然從狗洞鑽了進來。
最後,沐雪只得把穆非卿染了天花的消息放了出去,讓庄親王府的人管著冷仁愽。
果真,消息一放出去,冷仁愽就被庄親王抓住打了板子,還給關到了屋裡,不給出來。
不說冷仁愽在庄親王府如何想著法兒的要出去,穆侯府的人聽了消息,全都嚇傻了。
侯夫人眼睛一翻白,頓時就暈死過去。
好不容易請了溫御醫來救醒,侯夫人拿手就往自己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哭得肝腸寸斷。
「都是祖母不好,是祖母害了你。」
「嗚嗚…。卿哥兒啊,都怪祖母,怪祖母…。」
侯夫人不聽穆大太太的勸告,立刻讓備了馬車去了穆將軍府。
沐雪還沒來得及去二門迎她,她就已經扶著丫鬟的手快把進了院子。
兩人在院門口相遇,侯夫人一見著沐雪消瘦的臉,瞬間就流了眼淚,拉著沐雪的手,渾身發抖:
「雪兒,都是娘不好,是娘害了卿哥兒,若不是娘帶他去慶陽宮,他就不會染上天花……」
沐雪望著侯夫人哭紅的雙眼,見她兩鬢已經起了白髮,整個人比那年見她衰老了許多,知道她是不知情的,又如何忍心責備。
「母親,別自責。雪兒不怪母親!」
沐雪又加了一句:「便是爺在,也不會怪母親的,母親快別哭了。」
聽沐雪提到穆楚寒,侯夫人哭得更凶,一瞬間差點就在院門口哭暈過去。
這邊還沒進屋,外頭又有人來說江大太太和藍家老祖宗來了。
老太太,幾位太太到了穆非卿屋裡,看著閉著眼睛昏睡過去,滿手滿臉水泡的穆非卿,具拿著帕子捂著嘴悲痛落淚。
下午,已經搬回穆侯府的穆非鈺、穆非塵幾個聽了消息,朝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過來了。
在大門口,遇著了古赫黎、章雲漠、雷俞瑾三個,互相看了看,都沒心情寒暄招呼,默聲往裡走。
晚些時候,唐子釧提著一隻畫眉鳥兒來了,身後跟著怯弱的唐子桑。
一時間,穆將軍府人來了一撥又一撥。
一個個的還都不走。
紅鸞在國師府纏著百里破風:
「師哥,你就幫著想想法子嘛!你一定又法子的對不對?」
百里破風坐著不動,拿酒壺斟酒:
「等師傅回來吧,若他等得到,或可留得一命。」
穆將軍府隔壁,又一個五日到了,穆楚寒剛醒來,追風就迫不及待的來報他:
「九爺,不好了,小公子染上了天花。」
穆楚寒驚得雙眼如炬,直射追風:
「你是什麼?」
「九爺,小公子染了天花,如今已經快十日了,怕是熬不過去了。」
穆楚寒聲音冷到骨頭縫:
「為何不早來報?」
追風低著頭:「南楚的三位祭師一直守著九爺,不曾離開,九爺又昏迷著,小的,沒有機會。」
穆楚寒盯著追風看了兩眼,平穩的呼吸瞬間打亂了,面上卻不動聲色,坐回去,徒手將椅子手扶捏碎了。
怎麼會?
小寶怎麼會染上天花?
可拿唯一的葯,已經給了大皇子。
「夫人,如今如何?」他突然想到沐雪。
追風低聲道:「夫人一直守著小公子,不曾離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