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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見色忘友

  鮮血從穆非卿尚還單薄的胸膛湧出來,打濕了他杏黃蟒袍,匕首刺中的地方正好龍的一爪,張揚作勢,被冰冷鋒利的匕首刺中,染得龍爪更為震撼人心,就如要從穆非卿袍子上破出來,抓人一般。


  冷仁愽似被這景象嚇住了,亦或是被穆非卿身體流出的鮮血刺痛了眼,刺痛了心,緊緊握著匕首的手停住,沒有再往裡推進一寸。


  穆非卿臉上人畜無害的笑不減,一雙閃亮的黑眸笑眯眯的盯著冷仁愽滿懷憤恨的眼睛,不動不躲,也不求饒。


  穆非卿自認比誰都了解冷仁愽,別看他一天到晚冷著臉,對誰都愛理不理的,其實心最軟了,若真要殺死自己,為何匕首落下的地方避開了心臟的要害。


  自己拉著他手將匕首指著的地方,正是心臟正中,但小愽愽,還是不動聲色的將匕首挪開了兩寸。


  鋒利的匕首隻刺進了一寸,就再也沒有往深處去。


  青崖在外面,看著,臉色鐵青。


  冷仁愽死死咬著牙,惡狠狠的盯著身下笑嘻嘻的穆非卿,終究是無法下手。


  嘭!

  冷仁愽將匕首抽出來扔到地上,放開穆非卿,挫敗的坐回去,暗恨自己的心軟和沒用,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低吼:「你滾!」


  穆非卿笑著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胸膛,毫不在意,爬起來拍了拍屁股,再一次湊到冷仁愽面前去:

  「小愽愽,可別說人家沒給你機會。你瞧瞧,你還是捨不得殺人家呢!」


  冷仁愽憤然看過來,穆非卿嘴角翹了翹,一雙比黑明珠還要璀璨漂亮的眸子閃爍著光芒,笑盈盈的揪著冷仁愽瞧。


  冷仁愽最是無法抵擋穆非卿燦爛的笑容,知道他性子張揚古怪,陰晴不定,又任性妄為,還話多的要命,能一整日嘰嘰呱呱說個沒完沒了。


  他從小在草原長大,身邊的夥伴都是硬氣十足,一言不合直接上拳頭。故而來了盛京,他頗瞧不上這些細皮嫩肉的貴公子。


  穆將軍府這個聲名遠播的小公子,卻是這些貴公子中最為細皮嫩肉,又矯情嬌氣的,長了一張比女孩還精緻美麗的臉,成日笑嘻嘻的,比女孩的話還多。話不好好說,聽他叫他身邊的小廝,叫小崖崖,聽得人起一聲雞皮疙瘩;那麼大的人了,路也不好好走,不是軟骨頭似的掛在他小廝身上,就是要他小廝背著。


  冷仁愽住在他對面,將穆非卿的一言一行看在眼中,很是看不上他,甚至覺得他不配生為男兒。


  不料,這個他瞧不上眼的小子,卻不知道為何盯上了他,自來熟的跑到他院子來,一開口就是甜膩膩脆生生喊他小愽愽,噁心又肉麻,差點沒讓冷仁愽聽了摔一個跟頭。


  雖冷仁愽的小廝極力提醒他穆非卿的身份貴重,不可得罪,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往他這張漂亮的小臉上揍一拳頭。


  「不許這樣叫我!」他威脅。


  被他威脅的人聳聳肩,笑嘻嘻:「人家怎樣叫你了?」


  「不許叫我小愽愽!」


  「嘻嘻…。小愽愽…。小愽愽……」他笑眯眯的叫的更歡,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長,氣得冷仁愽把拳頭捏得咯咯響。


  面對他那張人畜無害,純潔又無良的臉,拳頭卻又怎麼都落不下去。


  ……。


  「不許跟著我!」


  看著身後的笑嘻嘻的少年,冷仁愽發現不管他走到哪兒,都是眾人目光的中心,他走在自己身後,連帶著自己也被那幫小公子指指點點,心裡頗為不爽。


  「小愽愽,這路是你開的么?為何你走的,偏人家就走不得了呢?」


  冷仁愽轉了個彎兒,故意挑了條僻靜的小路走。


  穆非卿眼珠子轉了轉,臉上笑意更濃,背著手,一搖一晃的跟在他身後。


  冷仁愽加快腳步,身後人也加快;冷仁愽放慢腳步,身後人也放慢;始終吊在他身後半米,冷仁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和他人一樣,甜膩膩的。


  便是這若有若無的淡淡熏香,和身後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弄得冷仁愽心煩意亂,回頭惡狠狠地盯著他:

  「穆非卿,我警告你,別跟著我!」


  卻見他眨了眨眼睛,變本加厲,突然伸手笑著對他抱怨的說:

  「小愽愽,人家腳走痛了,那你背人家,人家就不跟著你了!」


  「你…。」


  「小愽愽,都怪你挑了這麼一條荒無人煙的破路,搞得人家都迷路了,你就負責將人家背回西院去吧。不然丟人家一人在此處,人家或是遇著刺客什麼的,發生了什麼意外可如何是好?」


  面前的少年,嘴裡說著擔心的話,笑的燦然,絲毫不見憂心:


  「小愽愽,你要知道,人家可是娘親唯一的兒子呢,若是人家出了事兒,人家娘親怕是得哭瞎眼睛。哎喲喲,人家好可憐啊,一想到娘親失去人家痛苦的樣子就心尖尖都痛了,小愽愽可是要逼人家做個不孝子?」


  冷仁愽面無表情冷聲:「你想多了,皇宮哪兒來的刺客!」


  穆非卿拍著胸脯,瞪大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小愽愽,你這就不曉得了吧,即便沒有刺客,可皇宮冤死的人多著呢,全都化成鬼魂在宮中飄蕩,舌頭伸得那麼長,眼珠子血淋淋的吊在臉上,指甲又長又黑,專門找落單的人呢!咱們這種細皮嫩肉的,女鬼最喜歡了,先是掐住脖子,然後猩長的舌頭在臉上舔一舔,拆骨吃肉…。嘖嘖…。小愽愽,你說可怕不可怕?」


  冷仁愽被穆非卿說的起一身雞皮疙瘩,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你少胡說八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


  穆非卿看他整個人都繃緊了,心中暗笑,捧著臉,對他眨眼睛,委屈的道:


  「好吧,小愽愽,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可你瞧瞧,人家長得這麼可愛,你丟人家一人在此,萬一遇著個不開眼的變態,可如何是好?」


  「若人家吃了虧,定然是要找到庄親王王爺好好告一告狀的,聽說小愽愽一直想回漠北去,但王爺一直不同意呢!小愽愽,要不要試試,若你今日丟下人家不管,人家有法子讓你一輩子都無法回去漠北!」


  「你……卑鄙…。」


  穆非卿笑嘻嘻的看著他不語,冷仁愽終究還是在他面前蹲在,悶哼哼的道:


  「上來。」


  穆非卿歡呼一聲,跳到冷仁愽背上去,摟著他的脖子。


  「只此一次!以後你別纏著我,我對你沒興趣!」


  穆非卿拉起冷仁愽的髮帶扯了扯,笑得如只小狐狸:「沒關係,小愽愽,人家對你有興趣!」


  冷仁愽一口鬱氣堵在胸口,上下不得,只得閉口不語。


  …。


  第二日上學,穆非卿又來了,笑眯眯的望著他:


  「小愽愽,早啊,昨兒蚊子在人家腳踝上咬了個包,可痛呢,痛得人家都走不動道兒了,你背人家去太學院。」


  這不是商量。


  冷仁愽不理,點頭就走。


  一直到了太學院,眼見夫子快來了,穆非卿的位置還空空如也,冷仁愽咬著牙,瞟了好幾眼,終於是忍不住起身,提氣飛快到跑回西宮,看穆非卿還真是,一動不動站在早上的那顆梨樹下。


  「你為何不去太學院?」


  穆非卿揚起人畜無害的笑,無所謂的聳聳肩:「人家不是說了嘛,人家腳踝被蚊子咬了,走不動道兒了。」


  這種借口也太隨意了,冷仁愽覺得專門跑回來的自己有些傻,冷冷問:

  「你身邊的小廝呢?」


  穆非卿拖長聲音,閃了閃漂亮的大眼睛:

  「你說小崖崖呀,大約是出去喝花酒了吧!小愽愽,你曉不曉得,這男人長大了呀,須得和女人睡覺才好呢,不然吶,聽說身體難受的很唷…。」


  被穆非卿命令坐在屋裡的青崖聽了,嘴角抽搐。


  冷仁愽忽得紅了臉,面前的穆非卿揚著純潔的笑容,笑嘻嘻的一本正經的繼續說:

  「小愽愽,你比人家大兩歲吧?再過兩年不定王爺就要往你屋裡放人了呢,到時候你就要和女人一起睡覺了喲,到底是怎麼個睡法呢,你現在要不要先學學?要不,等小崖崖回來,人家叫小崖崖教教你!」


  說著,給了冷仁愽一個知道我對你很好,你不用太感激我的眼神。


  當時八歲的冷仁愽被弄得面紅耳赤,粗著嗓子道:


  「你別說了,過來,我背你去太學院。」


  穆非卿就笑。


  屋裡的青崖瞅著被自家小公子捉弄而不自知的冷仁愽,有些同情他,難道他不曉得,自家小公子遲到早退,太傅一向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不管的么?


  ……


  再後來,穆非卿在皇宮把宮裡幾個皇子公主捉弄的眼淚長流,各宮娘娘對他恨之入骨,宮裡經常出些意外,這些意外,一不小心就能要了他的命。


  冷仁愽這才發現皇宮真的如外祖說的一樣,步步驚險,並不是表面上的一團繁花錦簇。


  而這個一直笑嘻嘻的穆家小公子,卻頗有本事,他的功夫甚至比自己還要好,並不是花拳繡腿,認真與人干架的時候,眼神比漠北冬季寒潭裡的冰還要冷,下手又快又狠,不留餘地。


  完全變了個人。


  ……


  望著眼前這張人畜無害的漂亮笑臉,往日回憶如潮湧,瞬間塞滿了冷仁愽的腦海,他終究是對他下不了手。


  冷仁愽恨死了現在這般沒出息的自己,乾脆閉上眼睛不看穆非卿。


  ……


  辰時一刻,龍延宮。


  沐雪和穆楚寒起床,收拾妥當正在一起用早飯。


  往日這個點,穆非卿應該來請安了,這日,等早飯撤下去,還是不見他的身影。


  穆楚寒問:「太子今日怎得還沒過來呢?」


  「他的規矩學到哪裡去了?」


  眾人看穆楚寒動怒,都低頭不敢說話。


  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臂:「皇上,太子今日就要出征了,讓他多睡會兒。」


  「規矩不可廢,去把太子給朕叫過來。」


  穆楚寒一向對穆非卿嚴格,把他當成接班人來培訓,他雖知道穆非卿敬重沐雪,但總想把這種敬重更加深刻的刻在穆非卿骨子裡。


  非卿是他親兒子,他可以把命都換給他,但他必須完全保證非卿能一輩子將他的嬌嬌保護好。


  在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那段時間,最為放心不下的,便是心尖兒上這個女人,生怕自己不在,會有人給她委屈受,生怕自己兒子不能好好護著她。


  雖如今渡過了難關,但他還是心有餘悸。


  每日的晨昏定醒,一定要穆非卿做到。


  過了一會兒,內伺監小心翼翼的來報:「皇上,太子殿下沒在東宮。」


  「追風!」


  穆楚寒雙眸眯了眯,怒了。


  追風鬼魅般閃了出來:「皇上!」


  「太子去哪兒了?」


  「回皇上,太子半個時辰前就去了大理寺。」


  穆楚寒臉色沉了下來,手指敲了敲桌面,冷聲問:

  「庄親王家那個小子還沒有接旨?」


  「是!」


  沐雪看穆楚寒薄唇勾起一個弧度,笑意冷冽,忙問是怎麼回事。


  穆楚寒轉頭,看沐雪臉色擔憂,反手握住她的手:「嬌嬌,無事。朕有心放庄親王家那個小子一馬,他卻冥頑不靈,一心尋死。」


  「朕成全他!」


  「追風,你親自去,時辰到了他若還是不接旨,將他殺了!」


  「等等!」


  沐雪急忙喊住追風,追風站立不動,回頭看著穆楚寒。


  穆楚寒放柔聲音對沐雪說:「嬌嬌,這件事你別插手。」


  沐雪道:「皇上,太子從小一人孤寂,幸得愽公子常陪在他身邊,如今漠北盡在皇上掌控,皇上何必要逼他?」


  穆楚寒揮手,屋裡的人全都退了出去,追風得到穆楚寒的眼色,暫時隱去了暗處。


  「嬌嬌,朕知道你心疼太子,你以為朕就不心疼他?」


  沐雪緊緊拉住穆楚寒的手,她其實也是個心腸硬的,但看進到盛京的漠北王爺和被他們帶來的小子,被穆楚寒殺了,她也沒什麼感覺。


  因為她知道他們活下去的危險。


  但冷仁愽,可謂是她看著長大的,三年裡,雖來將軍府的次數不多,但他和小寶在太學院好的形影不離,這些青崖都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再看他而後冒著被染天花的危險都來看穆非卿,但是這份情誼,便是留下他會有不可估量的隱患,沐雪也覺得該還他一條命。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見人都走光了,沐雪也改了口:「爺既心疼他,就依著他一次好么?小寶畢竟是男孩兒,爺又不在他身邊,府里除了小花陪著他,便再沒有了。」


  自從非卿將她江家那個小弟弟騎著小花帶出去,將盛京攪得天翻地覆之後,沐雪也敢再多讓自家小弟弟與非卿呆在一起了,弟弟畢竟是江家的老來子,整個江家都指望著他呢,若是出了個好歹,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而後非卿去了太學院,兩人便見的更少了。


  沐雪總是擔心非卿身邊沒有父兄,會長歪了,對他的動向十分關注,一有時間也會跟他談心,安利一些現代自強不息的思想。


  當初同意送他去太學院念書,其實沐雪也希望他能在太學院交上一兩個朋友,後來聽說他與庄親王那個漠北來的外孫走得近,還特意派人去打聽冷仁愽的人品。


  之後每年,雖庄親王府避穆將軍府如洪水猛獸,沐雪還是堅持年年送了豐厚的年禮過去。


  暗地裡,庄親王老王妃對沐雪的評價還是挺高的。


  「仁愽是個好孩子,大人們的事兒,不要牽連他,他如今可是非卿唯一的朋友。」


  大皇子被送走這件事,穆非卿是不知道的,他也從來沒問過,他心裡應該清楚,兩人立場是宿敵。


  沐雪猜測非卿心裡定然很是痛苦,只是不表露罷了。


  他還是個孩子呢,已經默默承受的太多了,她實在不忍冷仁愽也離開他。


  說著穆非卿在乎的朋友,沐雪又想起了辰哥兒,突然望著穆楚寒問:

  「對了,爺,當年你把辰哥兒送到何處去了?」


  「非卿之前告訴我說,他找到辰哥兒了,卻又沒了下文。」


  穆楚寒見沐雪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眉眼急切,抓著自己手的手指都瞬間緊了緊,眉頭跳了跳。


  六年多過去了,她怎麼還惦記著那個孩子…。


  見穆楚寒不語,沐雪心裡更加焦急:「爺?你不會將辰哥兒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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